第三章 爭雄(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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旭子在策馬狂奔的過程中射出第三箭,收弓,拉下面甲。眼前世界突然變窄,窄到他再也看不見斜前方那個軍陣中的武將的身影,事實上,在一箭落空后,他就盡力命令自己不要向那邊看?!吧硤錾?,即便是親生父子相遇也不能留情!”這句話是宇文士及說的還是劉弘基說的,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此刻自己是官,對方是賊,官兵殺賊天經(jīng)地義。反之,亦然。 跟在他身后的輕騎亦拉下了面甲,收弓,提刀。跑動過程中,大伙自然地形成一個楔形。旭子為鋒,羅士信為左刃。隊伍的右刃是校尉張蒲,他一邊策馬,一邊大聲地喘息。敵人強悍得令人緊張,在和流寇交戰(zhàn)時,從來沒有一支流寇的騎兵能在沖鋒過程中保持著完整隊形。而今天這支流寇不但擺出了標準的楔形攻擊序列,而且在羽箭的打擊下陣型絲毫不顯散亂。 “砰!”兩支隊伍毫無花巧地撞在了一處?!懊狻闭龑γ猓h刃正對鋒刃。旭子聽見自己右側(cè)的張蒲發(fā)出一聲慘叫,然后他就再沒有絲毫精力顧忌身邊血rou橫飛的慘狀。迎面而來的敵軍將領(lǐng)身材與他齊平,肩膀卻寬出了足足半尺。旭子手中的黑刀端端正正地擊中了對方長槊的鐵鋒,沒能如愿將那長達一丈八尺的長槊撥飛。相反,從刀背處傳來的巨大力量震得他肩膀發(fā)麻,整人在馬背上歪了歪。來將的長槊貼著他的肩膀走空,連人帶馬一道從他身邊沖了過去。 旭子揮刀回掃,來人藏頸低頭。二馬交錯而過,敵我雙方主將都無心纏斗,帶著自家弟兄突入對方陣列?!案希瑒e戀戰(zhàn)!”旭子大喊,順手一刀削掉眼前的半個腦袋。騎兵的沖擊依靠速度,二馬相錯的瞬間交換不了幾招。馬身錯開后,敵手是生是死,那是身后同伴的事情。你的眼睛只需要盯住正前方,盡量在第一時間將看得到的敵人砍倒。 第三名對手年齡與旭子差不多,雙眼中明顯蘊藏著恐懼。這是一個致命的錯誤,血戰(zhàn)時的最佳狀態(tài)是什么也別想。旭子提臂帶刀,將刺向自己梗嗓的長槊托過頭頂。然后刀刃借助戰(zhàn)馬的慣性貼著槊桿滑過去,將對手的手指、肩膀和脖頸一并斬斷。 羅士信的長槊就在這個時候從旭子身邊掠過,將另一名敵軍刺落馬下。“點子扎手!”他策馬踩斷落地者的脊梁骨,然后長槊平揮,刺得下一名高速奔來的對手捂臂而走。“大多數(shù)弟兄們都沒跟上來!”他又補充了一句,話語里充滿了焦慮。 “殺穿他們,然后帶弟兄們兜回去。我纏住那名敵將,你擊殺其余流賊!”李旭大喊著命令。揮刀砍翻一個對手,接著又卸下一支胳膊,當他再次將一名騎兵從馬背上抹下來后,身前已經(jīng)沒有了敵人。敵陣被殺穿了,但透陣而過的只有他、羅士信和十數(shù)名武藝高強的親衛(wèi)。身后的五百余齊郡精銳被對方以一百多名騎兵左右交錯著卡住了,慘叫聲不絕于耳。 “往回殺!”旭子撥轉(zhuǎn)馬頭,用刀尖指向正在自家隊伍中往來沖突的敵騎。這次,他看清楚了那名敵騎頭目的模樣。此人沒有帶面甲,長著一臉像傳說中張飛那樣的絡(luò)腮胡子。手中長槊上下翻飛,每刺,必令一人落馬。貼在此人身邊的是另一名用槊好手,身披一件暗紅色的披風,胯下騎得是一匹棗紅色高頭大馬。兩人并肩而戰(zhàn),所過之處,沒有一合之將。 李旭驚詫地側(cè)頭看了一眼羅士信,剛好看見羅士信驚詫地目光。二人誰也沒將第一個對手刺下馬背,所以才造成現(xiàn)在這種混亂局面。雖然敵軍的騎兵序列被徹底沖散,但自家的騎兵也再形不成完整序列。以六百人對二百人卻只得到如此結(jié)果,實際上,這第一次交手,官軍已經(jīng)輸了半分。 “怎么這么多用槊好手?”旭子驚詫地想。他記得某人曾經(jīng)說過,只有家境殷實的人才請得起師父指導槊藝。而家境殷實的人又何必與流寇為伍?沒有人能回答他,眼前的激戰(zhàn)也容不得他去仔細推敲其中關(guān)竅。被敵騎堵住的郡兵們舍生忘死,圍著一百多名流寇呼喝酣戰(zhàn)。不斷有人落馬,不斷有人被馬蹄踩成rou醬。但敵我雙方卻沒有任何人退縮。死亡就在眼前,所有人視而不見,每當擋在自己面前的戰(zhàn)友倒下,立刻沖上去填補他的位置。 “弟兄們,跟我來!”羅士信兩眼冒火,帶著一小隊親兵突入人群。他挑飛擋路的流寇,用戰(zhàn)馬撞翻不自量力上前送死的山賊,徑直沖向騎著紅馬的敵將。李旭跟他相隔十步左右,馬頭與馬頭齊平,黑刀過處,帶起一層血浪。必須將流寇中帶隊的兩名頭目制住,否則即便此戰(zhàn)獲勝,弟自己一方的損失也難以承受。敵將仿佛與他抱著同樣的心思,戰(zhàn)馬突然轉(zhuǎn)彎,拋下眼前的對手,迎面飛馳對沖。 夾在雙方將領(lǐng)之間的騎兵都快速地撥馬避開,騎戰(zhàn)需要速度,擋在自家頭領(lǐng)面前只會幫倒忙。四十幾步的距離瞬間被馬蹄拉近,旭子能清楚地看見對方胡子上的血珠。他又一次吃了兵器短的大虧,擋了兩槊,只匆匆還了一招。二馬剛剛錯鐙,腦后就有一股勁風吹至,旭子猛然一低頭,將脖子緊緊貼住馬頸,一柄黑色的大斧從他頭上盤旋而過,砍入人群,接連砍翻了兩匹戰(zhàn)馬。 “無恥!”李旭大罵了一句,前沖數(shù)步,迅速撥轉(zhuǎn)馬頭。他不想給對方屠殺自己麾下弟兄的機會,對方同樣也不愿意看到麾下弟兄被高手屠殺。兩匹戰(zhàn)馬咆哮著相遇,二人又交換了兩招,李旭被長槊上的力道震得膀子發(fā)麻,敵將被黑刀得招術(shù)逼得哇哇怪叫。 雙方騎兵在外圍各自為戰(zhàn),或者砍翻敵人,或者被敵人砍翻。郡兵們?nèi)藬?shù)多,兩三個對付敵軍一個。敵軍訓練程度高,以一敵三亦不落下風。雙方都是這個時代最優(yōu)秀的勇士,雙方都堅信自己代表著正義。雙方一同滾入泥土,肩膀挨著肩膀,手臂擦著手臂。雙方的熱血一同染紅半面山坡。 第四次將馬頭撥轉(zhuǎn)回來的時候,旭子知道自己沒有勝算。平素他自詡有些膂力,但敵將的臂力明顯比他大。三輪硬拼耗干了他的體力,此刻,他握刀的手臂已經(jīng)有些發(fā)軟,但對方依舊穩(wěn)穩(wěn)地平端著馬槊,目光中充滿挑釁。除了馬槊外,此人鞍子后還掛著一溜短斧,每一柄的斧頭都有尺把寬,剛才從背后偷襲旭子的那柄飛斧顯然就是此人的杰作。旭子稍不留神,還會受到這家伙的暗算。 他滿懷期待地看了一眼羅士信,希望同伴能盡快戰(zhàn)勝對手,趕來救援。卻發(fā)現(xiàn)羅士信抬手擦了把嘴角流出的血,然后毅然擰身,再次撲向那名穿紅披風的敵將。 “拼了!”旭子向地上吐了口唾沫,再次加快馬速。這個距離上他無法舉弓暗算,只好憑手中黑刀硬扛。二人再次相遇,刺、格、劈、擋、回掃,金鐵撞擊聲不絕余耳,火星四下亂濺。 兩雙人影快速分開,羅士信趴在馬背上,身體遙遙欲墜。他的對手前仰后合,用盡全身力量掌握著身體的平衡。李旭肩膀上的鎧甲破了一角,鮮紅的rou貼著破碎的甲葉翻了出來。他的對手胸前紅了一片,哇哇大叫著,怒不可遏。 旭子用力一提韁繩,撥轉(zhuǎn)戰(zhàn)馬。這個時候他不能倒下去,倒下去后周圍苦戰(zhàn)的弟兄們肯定軍心大亂。大汗淋漓的黑風耐不住主人的催促,緩緩地加快步伐。一邊跑動,它不停地打著鼻息大聲抗議。它知道,每向前一步,主人就距離死亡更貼近一步。但它無法違背旭子的意思,只能眼睜睜地將主人送向敵將的槊鋒。 一匹黃色的駿馬快速從黑風身邊超了過去,這輩子,黑風第一次情愿被同類超過?!敖唤o我,你帶其余弟兄殺散他們的騎兵!然后帶人纏住步卒!”秦叔寶大聲喊了一句。隨后長槊前刺,直奔李旭眼前的絡(luò)腮胡子。 兩根長槊相撞,槊鋒上擦出一流火花。秦叔寶舉槊橫掃,絡(luò)腮胡子以槊桿相迎。“鐺!”一聲脆響過后,戰(zhàn)馬分開。絡(luò)腮胡子猛然從馬后拉出斧頭,一斧飛向秦叔寶后心。秦叔寶快速擰身,不知道什么時候手中已經(jīng)多了一根金锏。“鐺!”地又是一聲脆響,斧頭被擊落在地。 秦叔寶的戰(zhàn)馬跑出數(shù)步,將慣性全部釋放后,掉頭殺回?!皝淼煤?!”絡(luò)腮胡子返身迎戰(zhàn),臉上沒有任何懼色。二馬再次錯鐙的瞬間,秦叔寶再次抽出金锏,向?qū)Ψ胶蟊硳呷?。敵將仿佛身后長了眼睛,擰身,快速從馬鞍后抽出一柄短斧,一斧砍在包金的锏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