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出柙(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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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到兩個老人難過,李旭心里也涌起了幾分別離之意。不想讓母親擔(dān)心,他笑了笑,低聲安慰道:“我只是去護(hù)糧,又不用打仗,沒什么危險!” “沒什么危險,沒什么危險你那一身傷怎么來的?誰不知道高句麗人兇惡,人都說遼河水倒流,壯士一去……”忠嬸卻是心急,大聲反駁。話快說完了,才猛然意識到自己不該在少爺臨行前犯口彩,重重地向立下吐了兩口吐沫,又向吐沫上踩了幾腳,訕訕地解釋道:“您看我這嘴,夫人少爺別怪,我老得有些糊涂……” “你說他,是為了他好!”李張氏趕緊打斷忠嬸的話,低聲安慰道,“況且他是你從小抱大的,一直像你的親兒子般…….” “粥好了,我,我去看火!”不待李張氏的話說完,忠嬸低著頭逃了開去。一邊走,一邊撩衣角擦眼睛。 “你別怪她,忠嬸是為了你好!”李張氏看看兒子瞬間鐵青的臉,低聲勸解。 “我知道!我沒怪他!”李旭無力地對母親笑了笑,掩飾掉眉宇之間流露出來的酸苦。忠嬸的幾句話出于好心,卻像一柄大錘般重重地砸在了他的胸口上?!|河遼河水倒流,壯士一去不回頭’,這話說得一點兒都沒錯。當(dāng)日三百名護(hù)糧壯士馬踏連營,硬從死亡邊緣拉回了三千多弟兄。大伙帶著回家的渴望轉(zhuǎn)戰(zhàn)千里,沖破重重阻攔,卻沒想到,在離家咫尺之遙看見了兩團(tuán)烈焰。 橋斷了,回家的大門在孤軍踏上門檻前轟然關(guān)閉。兩千絕望的士卒面對十余萬高句麗追兵,不可能再一次創(chuàng)造奇跡。仗著戰(zhàn)馬的腳力,李旭、劉弘基等人沖出重圍,且戰(zhàn)且逃,一直逃到武厲邏城的對岸,才跳入水中,然后被該城守軍用木筏接過了河。(注1) 三百五十名懷著必死之心自愿前去救人的壯士,一共就回來二十三個!王元通、齊破凝、秦子嬰,無數(shù)好兄弟在逃亡途中消失,三百多護(hù)糧弟兄用生命換回來的,只是一個姓薛的將軍,還有一個姓宇文的駙馬督尉! 旭子也不想讓家人擔(dān)心,但此時他已經(jīng)沒有了選擇。即便不為了功業(yè),他也得趕回懷遠(yuǎn)鎮(zhèn)去,參加第二次征遼。那埋骨遼東的三百多名弟兄大半是他的部屬,他必須讓弟兄們死得瞑目。 “要是去,你自己小心些!”李張氏也笑了笑,伸手替兒子去捋耳邊的頭發(fā),猛然卻發(fā)現(xiàn)自己要墊起腳來,才能夠到兒子的耳朵。李旭悄悄地把膝蓋彎了彎,滿足了母親的心愿。耳邊,母親雙手依舊是那么溫暖,只是在不知不覺之間,那雙曾經(jīng)柔軟的掌心已經(jīng)變得有些糙,擦在臉上有些酥酥地疼,一直疼到心底。 “打仗時,盡量別往前沖。萬一后撤,跑得快些!”李張氏哽咽著叮囑,手抬起的瞬間,她看見兒子眼中有隱隱的淚光。 因為提起了軍書,一家人的早飯就吃得有些沉悶。李家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似當(dāng)年的窘迫,為了給旭子滋補(bǔ)身體,每天早晨,干rou、咸蛋、腌菜在餐桌上都能擺起五六樣。一些原來李旭愛吃,但只能在過節(jié)時才聞到其香味的小菜,如今也成了家常零食。只是今天大伙都沒什么胃口,草草地挑了幾筷子,就先后放下了飯碗。 “幾時走?”老李懋望著窗外漸濃的綠意,低聲追問。 “最遲這月底,皇上已經(jīng)重新啟用了宇文老將軍,并且征募民間勇士為驍果。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李旭坐正了身體,低聲向父親解釋。 所謂驍果,即民間有勇力又想在馬上謀取功名之人。去年的遼東大戰(zhàn)中,府兵精銳喪失殆盡,所以,這次大隋不得不重新以金銀來募集勇士。從過年后官府的邸報上來看,大隋皇帝這次是下足了血本。正月初二,他下令各地繼續(xù)向遼西運(yùn)糧。初三,下令募集驍果從軍。正月二十三,大赦天下,允許死囚去遼東立功贖罪。二十四,調(diào)曾下令放火燒毀遼河浮橋的衛(wèi)文升返回長安,任刑部尚書,輔佐皇孫楊侑監(jiān)國。二十五,下令回家過年的將士們前往涿郡集結(jié)…… 老李懋的臉抽搐了一下,想說些什么,卻始終沒有說出口。沉默了好半天,才喃喃地叮囑道:“你現(xiàn)在身許國家,很多事情要自己拿主意,咱李家,嗨,咱李家已經(jīng)五、六代沒出過這么大的官了……” ‘咱李家已經(jīng)幾代沒出過這么大的官兒了,你能不能求求那個唐公,讓他安排你遠(yuǎn)離戰(zhàn)場?’老李懋在心中悄悄地問。他知道,李家現(xiàn)在的興旺繁榮都是兒子在外面用命換回來的,現(xiàn)在,他比兩年多以前更怕失去這個兒子。但是,他終于忍住了這些見不得人的私心,喃喃地補(bǔ)充了半句:“你放心,爹知道,自古以來,忠孝不能兩全!” “爹!”李旭沒想到父親口中會說出如此冠冕堂皇的話來,不由得楞了一下。很快,他便明白了老父親的苦衷,點點頭,低聲回應(yīng):“我知道,我盡量保護(hù)自己!” “你大了!”李懋瞪大雙眼看著兒子。 “嗯!”李旭低聲答應(yīng)。眼睛望向母親,看見母親緩緩站起身,默默地收拾起桌子上散落的碗筷。母親的脊背已經(jīng)有些馱了,腿腳也不像原來那么利索。遲來的好日子絲毫沒有延緩她的衰老速度,綢緞做的新衣,反而襯托得她臉上的皺紋更加明顯。 李旭想站起來幫忙,卻被母親輕輕地按在了凳子上?!澳銈儬攦蓚€難得說會兒話,我去收拾,有忠嬸幫忙!”說罷,她端起碗筷走了出去,一路悉悉嗦嗦的腳步聲在李旭耳邊回蕩。 “別擔(dān)心你母親我們兩個,我們兩個都還結(jié)實!”李懋望著妻子的背影,低聲說道。 “嗯!”李旭答應(yīng)著,回過頭來,看見父親鬢角上的華發(fā)。 “晚輩們孝敬族里的香火錢,已經(jīng)有了我那份兒。咱家不做生意了,縣里邊趙二哥也好久不登門了!”老李懋頓了頓,把說過很多次的話再度重復(fù)了一遍。 “錢如果不夠用,就把我?guī)Щ氐哪切〇|西賣幾件!”李旭終于找到了一個相對輕松的話題,笑著向父親建議。 “那些玉石”老李懋微笑著輕輕搖頭,“我和你娘商量過,那是你辛苦賺回來的,要給你留著做老婆本兒!” “哪用得了這么多!”李旭忍不住笑父親荒謬,“那些玉器、石頭是孝敬您和娘的,過些日子,您賣掉幾件,可以買個大一點的宅子,雇幾個丫鬟伺候我娘。如果我娘愿意的話,也可以借些給寶生舅舅做本錢!” “我跟你娘哪是那富貴命?勞碌了半輩子,真的什么都讓人家伺候了,反而要鬧出毛病來!”老李懋被兒子幼稚的孝心所感動,一邊樂,一邊說道?!暗故悄?,現(xiàn)在好歹也是官府中人了,將來娶親,肯定也不能尋一個鄉(xiāng)間女子。把這些玉器,石頭留下來,好歹是個拿得出手得聘禮!” “還早著呢!”李旭沖著父親一呲牙,難得開心地笑了一回?!霸僬f,我現(xiàn)在只是個校尉,也算不上什么官兒……” “你這孩子,咱老李家一共出過幾個校尉?前些日子有媒婆上門送八字,都被你娘和我回了。我們兩個想啊,等你這次從遼東回來,若是心情好,你可以依照你自己的心意選一個…….”隨著兒子臉上露出笑容,老李懋的話語也漸漸輕松。 旭子這孩子生得福氣,從出生時就遇到了好年景。這一年年下來,身子骨長得越發(fā)結(jié)實,模樣也日漸齊整。當(dāng)年讀書時,就有很多家女兒盯著。如今又得了身官衣,更是遠(yuǎn)近媒婆們努力的目標(biāo)。前一段看孩子心事重,李懋和妻子也不愿拿這些事情來煩他,今天卻不能再拖,干脆在走之前把終身大事給他說清楚。 想到這,老李懋清了清嗓子,低聲說道:“前年的時候,你送了信來,說要成親。我和你娘都替你歡喜。后來你去了遼東,有些事情我們也沒再問。想那蘇啜部的女兒也是好的,只是她身為族長的女兒,很多事情未必由得了自己…….” 李旭靜靜聽著父親的話,他沒想到看似老邁的父親分析問題時的見解居然如此獨(dú)到。當(dāng)年那一場夢,在他心中已經(jīng)成了永久的追憶。提起來,不再痛,不再懊悔,只是在淡淡的憂傷中夾雜著淡淡的歡樂。 “現(xiàn)在,那事情過去也快兩年了!”老李懋瞧了一眼兒子,繼續(xù)說道:“該放下的就得放下,人不能一輩子活在回憶中。你娘我們兩個不指望你娶個如花似玉的小姐回來,只要她人好,將來能對你好,我們也就開心了!” 李旭靜靜地聽著,笑容慢慢涌上了眼角。人不能總活在回憶中,但回憶中的那縷溫柔的憂傷,卻如醇酒般令人難忘。 忽然,記憶中的草原變成了失火的河流,有人在河對岸大聲地喊“逃,向北逃,仲堅,向北逃――” 他笑著沖父親點頭,任自己的記憶騎著戰(zhàn)馬一路向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