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綠跪在尸骨旁邊，滿臉是淚，哭得快要厥過去。

    祁景在尸骨邊站定，負(fù)著手，仿佛仍是那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皇帝，聲音格外平靜，“死傷如何？”

    但是誰也不敢，在肩頭染血的皇帝面前放松，小統(tǒng)領(lǐng)在女尸邊跪了許久，硬著頭皮道，“火是從昭儀娘娘房間起的，除了她，還有一個和尚救火時摔傷……”

    下一刻皇帝忽然暴怒，扯住小統(tǒng)領(lǐng)的衣領(lǐng)，生生將不算矮小的男人扯得膝蓋離了地。他眼里一片猩紅，盯著男人仿佛盯著一個死人，因?yàn)閯幼骷珙^血流的更多也顧不得，字句從牙縫里擠出，“姜檸死了，為何你不去死？”

    “滿院只死了一個，為何死的，不是你——”

    “為何！”

    滿院的人全跪了下來，不住磕頭，“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而唯一站立的人，龍袍染血，面容森冷如羅剎。

    小統(tǒng)領(lǐng)嚇得肝膽俱裂，大腦幾乎一片空白，但生死關(guān)頭，話還是下意識說出，“火……火是昭儀娘娘自己放的。昭……昭儀娘娘找了好幾個燭臺，倒了火油……”

    祁景感覺，聽到了什么碎掉的生意，也許是自己的心。他松開了手，那小統(tǒng)領(lǐng)跌倒在地，很快又跪好。

    祁景轉(zhuǎn)頭，極為安靜地看著那尸骨，想起了姜檸說的話。

    “我不想，再見到你?！?/br>
    “我不原諒你?！?/br>
    不想見，那便不見；不原諒，那便不原諒。他都可以依著?？蔀槭裁?，還要用這樣的方式，來對他？

    為什么？

    不是最怕痛嗎，痛在他身上都會哭，如今大火燒身，怎么不怕？

    鵝毛大雪一片片落在尸體身上，絲毫不化，很快積累起來。祁景茫茫然想到，姜檸最怕冷了，夜里好幾次被他冷醒。他抬手，想解下身上披風(fēng)給姜檸圍住，但是手卻只摸到一片虛無。

    他想起來，他走得急，沒穿披風(fēng)。皇后一定穿了罷，她那么體貼，讓給姜檸必然愿意。

    祁景安靜地轉(zhuǎn)頭。所有人都被這乍然暴怒乍然沉靜的皇帝嚇得大氣不敢出，饒是皇后與皇帝十年夫妻，都沒見過他這副模樣，一時又心疼又畏懼，舉棋不定。

    一片寂靜中，萬全終于姍姍來到。他一向縝密，第一時間覺察到氣氛有異，可他剛剛得知的消息太過重大，他不敢不說。

    “皇上，剛剛邊關(guān)傳來急報，護(hù)國將軍他，殉國了……”

    再也忍不住，祁景捂住胸口，一大口血噴了出來，落在雪花覆蓋的地上。紅的紅，白的白，霎是分明。

    無力地跪在了那女尸跟前，祁景終于意識到，他的容妃，他的大將軍王，再也沒有了。

    再也沒有了。

    *

    南宮棠回到姜檸身邊，兩個時辰剛好。

    姜檸睡得正香，南宮棠沒有打擾她，只是坐在她身旁，聽著她淺淺的呼吸，心里很滿，而后忍不住伸手，輕輕碰了碰她的臉。

    姜檸被冰醒了。南宮棠在冷夜里待了幾個時辰，還沒暖過來，手指冰涼。

    姜檸坐起了身，忍不住笑開，拉住他手臂，“你回來了？”

    南宮棠也輕笑，“嗯，”

    南宮棠手臂帶著明顯的寒氣，姜檸又往下摸了摸他的手掌與手腕，俱是一片冰涼。她立即心疼道，“干什么去了，這么冷，到床上暖暖?！?/br>
    說完她意識到不對，緋紅了臉，解釋道，“我是說……我，我起來?！?/br>
    南宮棠失笑，胸膛里都震出了笑意，笑得姜檸耳朵又酥又癢又熱。她羞惱道，“不許笑話我?！?/br>
    南宮棠難得這么輕松，回味完了才道，“好，不笑話你?！?/br>
    這話聽起來也不太對，姜檸臉上的熱度下不去，掀被想要下床，南宮棠按住她，“我沒事，你再睡睡?！?/br>
    姜檸看看窗戶，那里透進(jìn)來了許多光亮，她道，“我睡了許久了，天都亮了?！?/br>
    南宮棠替她將棉被蓋好，“時辰還早，那是雪光?！?/br>
    姜檸呆了呆，“下雪了啊?！彪y怪這么冷。

    南宮棠淺笑，低聲道，“你再睡會兒，等孫非找來了馬車，我們便去瑤州?！?/br>
    姜檸想了想，搖頭，軟聲道，“你不睡，我也不想睡，我想和你說說話?！?/br>
    他們五個月沒有好好說過話了——不，也許是更久的三年，前世與今生。

    姜檸紅著臉，掀開被子一角，“你坐上來一些?！?/br>
    被窩里的熱氣與女兒的香氣傳了出來。南宮棠按捺住心頭一點(diǎn)旖旎的念頭，順從地往床上挪了挪。

    姜檸用被角將南宮棠半個身子蓋住，壓抑著胡亂的心跳，頂著耳根的熱意，傾身，將額側(cè)輕輕靠在南宮棠肩膀上。

    南宮棠頓了頓，抬手摟住姜檸，讓她靠得更舒適了些。

    姜檸羞澀，但更多的是滿足與喜悅，她握著南宮棠逐漸變得溫?zé)岬氖终?，低聲道，“你給我的那顆解毒藥丸，沒用上，純妃娘娘這次沒有給我下毒，反倒跑過來，把皇上要捧殺我那些事都說了。”

    之前兩人說得隱晦，如今姜檸直說皇帝捧殺，南宮棠的心疼了一下，把姜檸摟得更緊些，“沒有中毒，便是好事。父親替我善后，如今還在軍中，這藥丸可以給他?！?/br>
    姜檸頭抬起來，心上起了些擔(dān)憂，看著南宮棠的眼睛，“那，伯父會有危險么？”

    隔得近，姜檸的帶甜的氣息都噴到南宮棠脖頸上，他不動聲色地往旁邊避了避，才道，“西蠻大敗，不敢再生是非，以后許多年不會打仗了，沒什么危險。有機(jī)會了，父親會來找我們?！?/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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