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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檸卻很冷靜。祁景吃準(zhǔn)了她的性子,騙她,利用她。這次,換她吃準(zhǔn)祁景的性子,刺下這一刀,終于略報了幾分仇。 祁景是絕情卻也深情之人,從前努力保全季芙,被季芙弄傷還各種想辦法遮掩。如今他既然心在她這處,自然也會想辦法為她遮掩。 滿心信任依賴,卻被利用算計的痛,你可嘗到了幾分? 宮人們驚得大叫,慌亂地跑動,阻止姜檸的,給祁景救駕的,拿帕子給他止血的……場面一度十分混亂。 “皇上”“娘娘”的呼叫聲,接連不斷。 祁景捂著胸口,痛出冷汗,痛得呼吸不穩(wěn),卻仍努力維持威嚴(yán),怒道,“統(tǒng)統(tǒng)閉嘴!” 驚動了別人,特別是太后,他的姜檸,還怎么有活路? “方才之事,誰敢說出去,全家殺無赦!” 見皇帝如此鎮(zhèn)定,又如此威嚴(yán),雷霆之怒令人畏懼,下人們果真閉起了嘴巴。 萬全拿過幾方帕子揉成一團,匆匆按上祁景胸口,給他止血,嗓音顫抖,十分后怕,低聲道,“皇上……”萬萬想不到,這心軟的姜昭儀,居然比季芙更加決絕。 他拿著主意,“去請宋太醫(yī)來,若有人問起,就說姜貴人不小心受傷?!?/br> 很快便有人去了。 祁景任萬全給他按著傷口,自己則看著姜檸。胸口很疼,但比不上他心里的疼。他的心臟,仿佛破了一個大洞,凜冽的冷風(fēng)呼呼吹過去,冷極了;又仿佛有無數(shù)把小刀,一下一下扎進抽出,痛極了。 鮮血淋漓。 他看著姜檸,姜檸也看著他,眼角緋紅,眼里漫上水光,卻仿佛傷心到極致,哭不出來。 這樣的演戲,雖也考驗姜檸,但比假裝心疼、愛慕祁景,容易多了。 姜檸語調(diào)很輕,輕得令聽的人心生不忍倍覺心疼,“我見到冷宮那人了,她的眼睛,和我真像?!?/br> 明白她的意思,祁景心痛難當(dāng),“不是的……”他想說,他心悅姜檸,與她是否與季芙相像沒有關(guān)系。但面對這樣的情境,殺伐決斷的帝王,嗓音如此虛弱。 他還記得,分明最開始,他就是因為姜檸的這雙眼,才會讓她入宮。 “我也問了趙美人了,她說,她沒有抓咬過你。你為什么要騙我?”她輕輕問著,語調(diào)里并沒有質(zhì)問的情緒。 祁景卻覺得難以面對,心痛得仿佛被凌遲。他徒勞道,“不是的……” 他想好要解釋,要好好哄她,可此刻,他卻覺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姜檸表情寂靜得仿佛冬夜的雪,甚至還能輕輕露出一點蕭瑟笑意來,“純妃說,你是為了保護冷宮里的人,才假裝寵我,其實心里只想殺我?!?/br> “不是的……”祁景想說,不是你以為的那樣,可他一張口,卻發(fā)現(xiàn),事情分明就是她說的這樣。 五指痙攣地按著胸口,指節(jié)發(fā)白。心口很痛,痛得他想彎下腰去,再也不復(fù)帝王睥睨的威嚴(yán);痛得他覺得喉嚨口,幾乎涌上了腥甜。 他半生算計,冷酷無情,終于嘗到了,心碎如死的滋味。 姜檸道,“我心中的皇上,那么果決,那么從容。為何現(xiàn)在,說不出話?” 祁景艱難地開口,虛弱地乞求著她的諒解,“那是從前,我……” 他想說他錯了,他現(xiàn)在只想寵她、愛她,把一切好的都給她??山獧幤嗳坏匾恍Γ?jīng)滿含愛意的眼睛,如今只余寥落,“所以你的欺騙與殺意,都是真的?!?/br> “姜檸……”祁景心口一窒,再也說不出話,伸出空著的那只手,想要再靠近姜檸,想要再抱抱她。姜檸舉起剪刀對著自己的喉嚨,眼神凄冷決絕,“不要過來!” 祁景再也顧不得自己的傷,瞳孔一顫,后退半步,語氣里隱約透出哀求,“我不過去,你放下剪刀,放下剪刀……” 姜檸望著他,眼淚順著臉龐滑落,“我不想,再見到你?!?/br> 祁景也看著她,聽著她的決斷之語,看著她臉上的淚水滑落,那淚水晶亮,一寸寸落下,仿佛落在他心頭,變成能焚毀一切的巖漿,燒的他心臟千瘡百孔,痛不可言。 “好,我走,你放下剪刀……”祁景低低說著,佝僂著高大的身子,被萬全扶著,一步一步,艱難地走出了臥房,去到另外的房間。 祁景離開后,姜檸演過一場大戲,有些累,放松下身體,垂下了手。 “娘娘……”淺綠立刻沖過去,奪走了她手中的剪刀,忍不住啜泣。 雨輕被萬全點去照顧祁景,雪瑩也是一邊哭著,一邊擦去了地上的血跡。 姜檸默默嘆氣。她說過,無論發(fā)生什么,讓三個婢女先顧好自己的身體,但這顯然很難。她只能,以后多多賞賜她們來彌補了。 宋太醫(yī)來到祥和殿,被帶入房間,沒見到傳說中受傷的姜昭儀,倒是看見胸口流血的祁景。他坐在椅子上,表情寂靜,也不知在想什么。 宋太醫(yī)心里一突,也不知該感慨誰竟敢這樣欺君犯上,還是該感慨皇上竟要替人遮掩。 心里想著,他也不敢問,快步上前,恭謹(jǐn)?shù)孛撊テ罹暗纳弦拢冻瞿莻?。剪刀劃出的傷口,比匕首劃出的更猙獰,皮rou撕扯,頗不平整,但好在,沒有多深,未傷及到要害。 宋太醫(yī)小心地替他處理,祁景除了偶爾身體緊繃現(xiàn)出忍痛的跡象,表情卻一絲不變,幾乎像塊木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