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一發(fā)話，萬全立即給南宮棠夾菜，“宮里來了新的廚子，這豆腐味道不一樣了，小公爺嘗嘗?！?/br>
    南宮家有國公的爵位，南宮棠不僅是帶兵打仗的一把好手，還是祁景幼時的伴讀，兩人一起長大。萬全很早便認(rèn)識了南宮棠，對他的稱呼還是習(xí)慣性的“小公爺”。

    “謝皇上。”南宮棠面色木然，舉筷嘗了一口。

    除了商討朝政和兵法，南宮棠大多時候不茍言笑，清冷冷的，像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時的那一潭深水，卻又像最鋒利的劍刃，光華流轉(zhuǎn)，萬人莫敵，能給他的國家?guī)恚钍⒋蟮膭倮?/br>
    祁景也知他冷，不覺得冒犯，笑問，“如何？”

    南宮棠嘗不出滋味，擱在膝蓋上的手，緊緊攥成了拳。

    他慣常守禮，知道尊卑有別，從不會逾矩直視龍顏。但此刻，他很想逼視祁景，追問他：明知是在南宮府見到姜檸，你就沒想過，我與姜檸關(guān)系不一般？既然搶走了姜檸，為何……沒有好好保護(hù)她？

    可現(xiàn)在的祁景，不是那時的祁景。

    南宮棠最終只是低垂著臉，閉了閉眼，攥拳的手狠狠用力，又松開，他道，“皇上了解臣。”

    父親喜愛他，對他寄予厚望，翻遍了典籍，給他取名“棠”，取字“子正”。

    “棠”來源于《詩經(jīng)?甘棠》，父親希望他能如詩中的古賢臣召公一般，竭心盡力，輔佐皇上以成盛世。而“子正”更是意寓著“堂堂正正，正大光明”。

    他將父親的期望刻進(jìn)了骨中，短短一世，保家衛(wèi)國，堂堂正正，一心為公。他對得起全天下，唯獨，對不起姜檸。

    這輩子，該擔(dān)起的責(zé)任，他仍會擔(dān)起，但他，不會再退讓了。

    祁景輕笑，“朕當(dāng)然了解你，朕的護(hù)國將軍?！?/br>
    半年未見，皇帝留南宮棠用膳，之后又是下棋又是議政，黃昏時候，南宮棠才得以離宮，回了自己的府邸，拜見父親。

    南宮府威嚴(yán)氣派，低調(diào)尊貴，只是隨著主母離世、小姐出嫁，而顯得日漸清冷。

    南宮震已過不惑之年，身材魁梧，目光如炬。多年帶兵打仗，練就了他一身威嚴(yán)，即便不動聲色，就那么眼珠一轉(zhuǎn)，就有駭人的氣勢。

    老將軍深情，這一生只有一位發(fā)妻，未曾納妾。夫人因為生產(chǎn)落了病根，年過三十溘然長逝，他也未曾續(xù)弦。育有一兒一女，長女已經(jīng)出嫁，如今家中，只剩南宮棠。

    南宮震對這個獨子慣常嚴(yán)厲，鮮有笑臉，如今見他建功立業(yè)，情路卻不順，心中疼惜，對他便溫柔不少。

    父子兩說了會兒話，南宮棠低眉恭敬道，“明日，我想去探望姜伯父?！?/br>
    他大功歸來，皇上準(zhǔn)了他三天假。重生一世，他第一時間想做的，便是見見那些還活著的親朋。父親已見著了；長姐疼愛他，早等在他入宮面圣的路上，與他見過；姜檸已入宮冊封，見她一面何其艱難，須得小心謀劃；剩下的，便是苦難的姜伯父。

    想到老友，南宮震嘆了口氣。對于別的人家，女兒入宮成了貴人，只怕是天大的好事，對姜家卻不然。他知道，姜清書不想要這樣的“好事”。

    “也該去看看。這些日子，他過得苦?！?/br>
    第7章 永不相負(fù)·來者不善……

    姜清書文雅，喜愛各種花卉。姜府不大的院子里，種滿了各種花木。此時是春末夏初，桃李早已開盡，牡丹卻正盛，白的紅的粉的，一大朵一大朵，富貴雍容，極妍盡態(tài)。

    姜檸彎腰站在牡丹花旁，小心地選了些花瓣摘下，想待以后晾干了，給父親做花茶喝。

    淺綠在一邊，盡職盡責(zé)地給她提著花籃。

    “小姐！”不多時，鶯歌忽然面有急色，幾乎是小跑著來到姜檸身邊，就要開口說話的時候，卻又想起了些什么的模樣，看了眼淺綠，而后才對對姜檸道，“老爺叫您過去?！?/br>
    若只是父親叫她，鶯歌不會是這個反應(yīng)。姜檸直起身，將手頭花瓣放入花籃中，囑咐淺綠，“就這些了，你去把花瓣洗洗?！?/br>
    淺綠也未多想，提著花籃找水去了。

    待淺綠走了，鶯歌才拉住姜檸的手，眼神似喜還悲，語氣也是極盡復(fù)雜，“小姐，南宮將軍來了，正在前廳和老爺說話……”

    姜檸與南宮棠的事，作為貼身丫鬟的鶯歌，是全都知道，也為姜檸傷心。如今昔人來訪，一切卻早已不同，又怎能不感慨萬千？

    乍聽了那話，姜檸眼眶一熱，用力回握住了鶯歌的手，腳步一轉(zhuǎn)，就想邁去前廳的方向。但她只走了一步，就又生生按捺住。

    走過了生死，她多么想去見他一面，可卻發(fā)現(xiàn)，現(xiàn)在的情況，已不容許。

    她已想好，要和南宮棠白頭偕老；要想辦法出宮，和南宮棠謀劃?？烧娴搅搜矍?，她才發(fā)現(xiàn)顧慮重重。

    不說后妃和臣子之間若真有瓜葛，是多么危險的事，便說以南宮棠的為人，又怎么會和她再有瓜葛？她的子正哥哥最是守禮，守男女之禮，也守君臣之禮。如今她已成了君上的女人，他又怎么會見她？上輩子，他便是這樣，把感情苦苦埋住，到死，都沒和她多說一句話。

    何況她的子正哥哥，一生恪守“正大光明”，有如淵渟岳峙。他的心中裝著大興百姓和江山安危。如今西蠻未除，邊關(guān)不穩(wěn)，他又怎么會耽于兒女私情。

    姜檸想到此處，便覺得眼眶發(fā)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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