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眉見他離開，曾追上他，你要去哪里，什么時候回來？

    回到哪里去？

    黃眉回望了一眼洪福寺，這里只是他們整理經(jīng)文和講經(jīng)的地點而已，自從他們取回經(jīng)文，已經(jīng)過了三十年，下意識的，黃眉已經(jīng)當這里是家了，但其實并不是，他們歸宿是靈山。

    黃眉道：回靈山。咱們不僅整理完經(jīng)文，你也數(shù)次登壇講法，把經(jīng)文講解透徹了，這里已經(jīng)不需要咱們了，也圓滿完成了佛祖的在大唐弘揚佛法的法旨。

    是啊，已經(jīng)完成了佛祖的法旨。那么我和他之間的約定也結束了。金蟬子道：從今日起，我要行萬里路，參悟我自己的法。

    黃眉猶豫了，他想和金蟬子一起去，但內心掙扎了一番，還是放棄了，我要陪伴父母一段日子，然后回靈山，彌勒佛還在等我。

    金蟬子頷首，那么咱們上路吧，我走了。轉身走入了人海中。

    黃眉看著金蟬子的背影，嘆了一口氣，須臾又笑著點點頭，轉身回寺廟去了。

    沒多久也收拾行囊回到了家中，陪年邁的父母渡過了人生最后的階段，才回去了靈山。

    面對他的歸來，彌勒佛早有準備，坐在蓮花臺上看著下面跪著的黃眉童子，笑容燦爛，大唐佛門香火旺盛，也有你的一份功勞，都算你的功德。

    黃眉童子雙手合十，是師尊教導有方。

    那金蟬子呢？為何沒隨你一起回佛門？

    他說已經(jīng)完成了如來的囑托，從今以后要參悟他自己的大道。

    彌勒佛哈哈哈大笑，果然，這才那個令如來頭痛的金蟬子。

    而此時，大雄寶殿內，閉目打坐的如來，嘴角也浮現(xiàn)出一絲笑意。

    雖然金蟬子沒有回到靈山，但他已經(jīng)完成了自己布置給他的傳經(jīng)大業(yè)，就暫時讓他自由一段時日吧。

    時光飛逝，轉眼又是二十年過去了。

    距離取經(jīng)結束已經(jīng)過去了整整五十年，這五十年，佛門內并無任何的變動，依舊是如來每日講法，而眾菩薩羅漢揭諦聽法。

    對已經(jīng)位列果位成千上萬年的他們來說，短短五十年，不過是一眨眼的功夫。

    但是在北俱蘆洲，這五十年足以帶來翻天覆地的改變。

    施錚叫隨從打開了屋內的照明用燈，今天是個假陰天，把燈打開，室內亮堂多了。

    取經(jīng)之后這五十年，妖國已經(jīng)進入了電力時代，相應的，各種跟科學相關的發(fā)明創(chuàng)造也如雨后春筍般的冒了出來。

    其他部洲的國家經(jīng)常派使團過來學習，施錚專門成立了一個部門，進行接待。

    施錚穿過走廊，來到了議事廳，接見大臣們。

    今天是閱覽各種年末報告的日子。

    陛下，這是靈氣數(shù)據(jù)報告，請您過目。

    施錚翻開報告文書，才掃了幾行，眉頭就皺了起來，怎么會這樣？會不會你們搞錯了？

    絕對沒錯，我們反復監(jiān)測核對了幾次，都是這個數(shù)值。負責的官員臉色愁苦的道：這是今年以來第三次下降了。

    施錚又往后翻看，就見北俱蘆洲其他地方的靈氣值也都持續(xù)走低，就連西牛賀洲的獅駝城和衡元城的數(shù)據(jù)都不好看。

    施錚手指敲著桌面，翻看到最后一頁，上面寫著：造成靈氣下降的原因，尚不明確。

    他合上報告，看著下面的文武百官，你們各抒己見，都來看說說看。這靈氣好端端的，怎么就持續(xù)走低了？

    陛下，臣以為乃是所謂的科技發(fā)展太過迅速，觸怒了天地。民間許多人都認為是這個原因，還有社團號召妖怪們搬到深林里，拋棄城池的繁華，過與天地自然接觸的生活。

    施錚道：我也聽說過這種言論。但這種論調是站不住腳的，因為就是深山老林中的靈氣值也是下降的。

    那大臣繼續(xù)道：所以有更激進的人宣揚廢除所有科技力量，回到妖國建立之初的樣子。說是祖宗之法不可變。

    什么混賬話，這妖國是我建立的，我就是祖宗之法。施錚這么想，但沒有這么說，哼，若都遵循舊例，現(xiàn)在大家還都歸天庭管轄，被任意牽走當做坐騎，或者隨意降下雷擊懲罰。

    臣知道，所以打算安排了在今天的新聞中，把偏遠森林靈氣下降的數(shù)據(jù)也公布了，就是堵住這群亂嚷嚷家伙的嘴。

    施錚頷首，表示同意，就這么做吧。

    這時九靈元圣走到施錚跟前，將另一份報告遞給他。

    施錚抬眸瞅他，見他的面色凝重，心里便曉得這報告中的數(shù)據(jù)只會更不好看，因為有心里有準備，但翻開只大致瞧了瞧，眉心就擰了起來。

    這是真實的？

    九靈元圣默默點頭，這是今年的城民壽命統(tǒng)計，不光是人族就連妖族的平均壽命也下降了。雖然比才建成妖國那會，看起來是增加了，但跟去年比，的確是下降了的。

    妖怪最差也能活一百多年，他們的數(shù)據(jù)應該是最平穩(wěn)的，但即使這樣都出現(xiàn)了平均壽命下降，在沒有戰(zhàn)爭的情況下，莫名自然死亡，可見后面問題大了。

    聽完九靈元圣的話，其他朝臣也不由得倒吸冷氣，而靈氣跟人均壽命都呈下降趨勢，說沒有因果關系，怎么可能。

    眾人一片嘩然。

    靈氣下降，妖怪們的修煉之法停滯不前，所以

    不不不，可不是這么簡單，就算靈氣提供得少了，但又不是完全斷絕，照樣可以修煉。

    這時有一個大臣道猜測道：會不會是妖怪們覺得現(xiàn)在用上科技的日子比較舒服，不愿意吃苦修煉了？

    這話一出就遭到了一致反對。

    那還是沒解釋靈氣下降的問題。

    就是因為濫用科技的力量，天地不愿意提供靈氣。同樣因為依賴科技的力量，妖怪和人類都不修煉了，導致了壽命下降。

    你說得沒道理。

    那你說是因為什么，盡管反駁我。

    施錚聽他們爭辯，過了一會，沒再聽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反倒被他們吵得心煩，于是宣布，你們先都退下吧。但朝叔叔使了個眼色，示意他留下。

    等其他人都走了，九靈元圣走揣著袖子同樣苦惱的看施錚，這究竟怎么回事？

    施錚揉了揉太陽xue，是啊，真是沒一點眉目。

    九靈元圣道：有沒有可能是傳染病？在不知不覺間感染了妖族和人族，看不見又摸不著。

    如果真有傳染病，那么靈氣減少呢？施錚暗暗咬齒，不過，總之肯定有問題就是了。還得加派人手去查，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跡。

    我馬上就安排。九靈元圣表情嚴肅的道。

    施錚目送九靈元圣離去，仰頭靠在椅背上，長長嘆氣。忽然感到頭頂有陰影，遮住了光亮，睜眼見是袁持譽站在他身后，他便坐直了身子，拿過兩份文書給袁持譽，我正想找你呢。你看看這些。

    袁持譽翻了翻，也頗為驚訝，這可不是好現(xiàn)象。

    非常不好。施錚略略咧嘴，可一時又找不到根結所在。

    袁持譽放下報告，拉過施錚的手，坐在這里更找不到原因，不如出去走走，散散心，說不定就有思路了。

    施錚握住他的手，站了起來笑道：你說得有道理，真是我的賢內助。

    袁持譽拍了他后背一下，笑道：別貧了。

    兩人出了皇宮，簡單變化了一番做偽裝，畢竟妖國上下都認識他和袁持譽的模樣。

    雖然是散心，但施錚也不能閑著，拿了近期死亡的妖怪和人族的名單，走在路上，邊走邊研究。

    死的妖怪多數(shù)都是年紀比較小的，集中在二百歲以下，而人族這邊相反，除了占比很少的意外，死的都是一百歲以上的。

    這么一看，更加確定是和靈氣相關了。小妖怪修煉之法不到位，法力低弱，更容易在靈氣減少的沖擊中死亡，而人族年紀大的，本來身子骨就不行了，所以也先亡故。不管哪個種族，首當其中的都是最弱勢的一群。施錚道：這和咱們之間看到的報告展現(xiàn)的一致。

    你多久沒來街上了？袁持譽忽然問了這么一個問題。

    有幾年了。施錚去哪里都是飛來飛去的，很少落地行走，怎么了？

    你不覺得動物形態(tài)的妖怪太多了點么。袁持譽一針見血的道：有很多甚至是四腿行走的。

    施錚放眼一望，果然街上行走的妖怪們，幾乎都頂著個動物腦袋，以前可不是這樣的，修煉出人形的妖怪們，更愿意以人類的形態(tài)四處走動，尤其是女妖精。

    他嘆氣，這豈不是說，大家感到維持人形有困難，所以選擇了更輕松的形態(tài)？

    袁持譽頷首，見施錚臉帶愁容，勸道：別急，這還沒開始調查呢，早晚會查清真相的。

    這是天罰！突然街角傳來一聲怒喝。

    施錚和袁持譽相視一眼，不約而同的走了過來，就見一只麋鹿精正在振臂演講，周圍聚集了一群妖怪聆聽。

    這是天罰！因為咱們太依賴科技了，咱們本就是叢林中的妖怪，就應該回到森林中去。這半年的變化，大家也都察覺了吧。靈氣越來越少，官方公布的數(shù)據(jù)根本不可信！說什么就算下降了也比五十年前多。

    可是，在場的各位，也都是經(jīng)歷過五十年前的，那時候修煉的感覺，現(xiàn)在根本不能比。那時候修煉起來，感覺就像沐浴在水中，兩個字，絲滑?，F(xiàn)在呢，打坐修煉，倒像是被灌入了水泥里，也是兩個字：阻塞。

    我的一個朋友，上個月死了，臨死前，完全變回了動物的模樣，連話都不會說了。如果再待在這里，我們也都是同樣下場。

    不等施錚反駁他，就有另外一個聽眾開口道：移居回深林中這套也是行不通的，我才從外面搬回來，在遠離城市的地方打坐修煉，感覺和這里沒什么區(qū)別。甚至還不如這里，城里有自來水，有煤氣可用，生活還要方便得多。

    你是官府派來穩(wěn)定民心的吧？

    你才是官府派來的呢。我在林子里搭建的臨時屋舍還在，還有幾個朋友住在那里，你要不信隨我去問問，咱們賭十兩黃金的。

    麋鹿精沒搭茬，走出人群，丟下一句話，你們愛搬不搬，反正我搬了。

    施錚和袁持譽跟上去，等轉過幾個街角，叫住了這個麋鹿精，還請留步。

    麋鹿精回頭，頹喪著臉道：什么事？

    施錚道：你剛才那番演講，我很受震撼。尤其是最后一句，說你有朋友，臨死前變回了動物恰好我有個家人最近也出現(xiàn)了這種狀況

    麋鹿精給施錚投去憐憫的目光，別嫌我說話難聽，沒救了，等死吧。妖怪到最后時刻都是這樣的，維持不住人形，變回動物的模樣，等徹底不會說話了，運氣好的再活個三五年，運氣不好，三五個月都活不了。

    你那朋友多少歲？

    二百三十四歲。麋鹿精垂頭喪氣的道：當初妖國成立，大家多開心，以為能活個一千歲上下，沒想到卻出現(xiàn)了今天這樣的局面。反正我是搬回林子里了，我勸你們也快走。

    等麋鹿精走了，施錚靠在街角的墻壁上，沉著臉生氣的道真是見了鬼了，究竟是怎么回事？！根本解釋不通，就算現(xiàn)在靈氣下降，但也比五十年前高，理論上絕對夠現(xiàn)在的妖族和人族修煉用的，怎么還會死人。

    袁持譽猜測，會不會真是傳染病？得了這種病的人，就沒法再修煉了。

    回去下令解剖死去的妖怪尸體？可如果真是傳染病，早就被發(fā)現(xiàn)了。大夫們也不是吃素的，病毒什么的，逃不過他們的法醫(yī)之眼。

    袁持譽猛地抬頭看向天空，蹙眉道：這鳥人怎么來了？

    施錚順著他的目光也去看，見那孔澤坐著一只蒼鷹正往王宮方向飛，不用說，肯定是去找他的。

    走吧，先回宮里。孔澤來找我，應該也是因為這些事。

    袁持譽道：如果不是，他最好掂量一下，他有幾個腦袋。

    施錚他們返回王宮，見到了在議事廳等候他們的孔澤，就見他的臉色十分之難看，甚至可以殺氣騰騰形容。

    一見到施錚，孔澤就焦急的道：陛下，我聽說你們望霞城的情況也不好，便過來看看。反正我們孔雀城的許多小妖怪都退化成一般動物了，這可怎么辦??？

    許多？

    十之有六?？诐尚耐吹牡?。

    施錚統(tǒng)治的地方，雖然也有這樣的情況，但遠沒有孔雀城嚴重。

    我們雖然也有這樣的情況，但遠沒你們的那么嚴重。超過一半的妖怪都出現(xiàn)這種狀況，太夸張了。

    孔澤急切的問：陛下可找出結癥所在了？

    施錚微微搖頭，搖得孔澤一陣絕望，連妖皇都沒辦法，可如何是好。

    孔澤原地轉了一圈，我本不是性子急的人，但這件事真的令我焦頭爛額。我試著給小妖們注入靈氣，但他們根本沒法吸收，我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死去。明明之前，他們跟隨我學佛經(jīng)，還一度十分精進，完全看不出有今日的禍患。

    施錚一怔，腦袋嗡的一下，蹭地站了起來，難道

    他有一個大膽的猜測，雖然沒有證據(jù)，但內心確有個聲音告訴他，就是這個原因。

    孔澤眨了眨眼睛，目不轉睛的看向施錚，難道什么？

    你們孔雀城讀的經(jīng)書是不是金蟬子從靈山帶回大唐的那些？

    金蟬子帶回大唐的經(jīng)書，有許多部，我們孔雀城原本就有。后來如來新著的那本，我們也得到了，金蟬子在大唐講經(jīng)時，我還曾入場聆聽，回來給眾妖講解?？诐梢膊槐?，也明白了施錚的暗示，你是說，佛經(jīng)有問題？

    袁持譽順著施錚的思路想了想，難道如來新著的那本經(jīng)書有問題？金蟬子去靈山取經(jīng)，本就是為了取回超度亡魂的經(jīng)書。如來新著的經(jīng)書，是超度妖怪的，也不是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