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夢說，“對?！?/br>
    那些明明是早就湮沒在時光里的回憶，就連郝夢自己都不會去回想；但不知為何，從顧啟明的口中說出來，那個漫長又躁動的夏季，再次變得熱烈鮮活起來。

    顧啟明還想說什么，可這時，坐在他們后排的同學(xué)拍了拍他的椅子，有些不滿地提醒：“同學(xué)，你們能不要聊天嗎，臺上老師的話都聽不清了。”

    顧啟明和那位同學(xué)道了歉，用口型和郝夢說“一會兒聊”，然后便坐正身子，把注意力放在了臺上發(fā)言的老師那里。

    接下來的時間過得即快又慢。

    臺上的四位老師談性極濃，從天體物理講到蘇格拉底，從導(dǎo)演敘述風(fēng)格講到宇宙未解之謎……郝夢盯著電腦，視線在一行行的代碼上穿行，余光卻不由自主地飄向身旁。

    顧啟明聽得很認真，他面前攤著一個皮革封面的工作手賬，本子也就巴掌寬，但是很厚，前面半本已經(jīng)記滿了工作筆記，而這次講座的內(nèi)容則被他有條理的記在了新一頁上。他的字很漂亮，筆鋒拖得很長，棱角分明，很有風(fēng)骨。

    郝夢這才意識到，原來，他真的是來聽講座的。

    原來，這真的只是一場微不足道的偶遇。

    郝夢不再看他了。

    ……

    這場講座結(jié)束時剛好是晚飯時間。

    郝夢刻意收拾的慢吞吞，果不其然，顧啟明主動問她：“要不要嘗嘗我們學(xué)校的食堂？”

    郝夢順?biāo)浦鄣拇饝?yīng)了。

    ……就當(dāng)是老同學(xué)聯(lián)絡(luò)感情，對吧？

    電影學(xué)院的校園只有一丟丟大，郝夢甚至懷疑，把他們物理所的研究大樓搬到電影學(xué)院，就能削去電影學(xué)院的一半面積。

    從開講座的A座教學(xué)樓到食堂的路上，有一條掩埋在樹林中的曲折小徑。

    兩人踏過小徑，踩過滿地落葉，腳下發(fā)出沙沙聲響。

    他們路過一座三米高的、金字塔型的古怪“雕塑”，郝夢在照片中見過它——師妹黃丹追的一個小愛豆就畢業(yè)于電影學(xué)院，那個愛豆畢業(yè)時，曾經(jīng)穿著學(xué)士服爬上這座金字塔的頂端，據(jù)說是這里的傳統(tǒng)。

    但郝夢沒想到，在這座金字塔雕塑的另外一面，塔身中央居然有一扇防盜門，完全破壞了它的神秘感。

    郝夢問：“為什么要在這里安一扇門？”

    顧啟明回答：“哦，這個金字塔正對著學(xué)校食堂，離得近，專門用來放冬儲大白菜。”

    郝夢：“……”

    所以那些和金字塔合影的愛豆、演員們，其實是在爬冬儲大白菜之山？

    見郝夢面露震驚，顧啟明沒忍住破功了。

    “我開玩笑的！你不會信了吧？”顧啟明大笑。

    他笑起來時，眼睛彎成一道好看的弧度；遲暮的陽光被他們頭頂?shù)臉淙~切割成無數(shù)個光斑碎片，那些閃耀的碎片落在他的頭發(fā)上、眼睛上、臉上，讓他的笑都染成了金紅色的。

    郝夢意識到自己上當(dāng)受騙，有些惱怒地看著他。

    “抱歉抱歉，這當(dāng)然不是用來放大白菜的……”顧啟明清了清嗓子，忽然靠近了郝夢身邊。

    他們離得如此近，青年身上那股清爽的味道又漫了過來。

    顧啟明壓低聲音，幾乎是貼在郝夢耳邊說：“……那個金字塔下面，埋著的都是沒能完成畢業(yè)作品的導(dǎo)演尸體?！?/br>
    那一瞬間，郝夢臉上的溫度徒然升高。

    ——只不過，她是被氣的。

    她問他：“你幼稚不幼稚？這么無聊的鬼故事，你當(dāng)我是三歲小朋友嗎？”

    “啊，”顧啟明有些可惜，“沒騙到你啊?！?/br>
    郝夢發(fā)現(xiàn)，她以前對顧啟明的印象全是錯誤的！他根本不是大家口中的校園完美男神，他就是個……他就是個……

    郝夢一聲不吭地往前走。

    她打定主意，今天的晚餐，她要狠狠宰他一頓！

    ……

    電影學(xué)院的食堂是座兩層小樓，還保留著幾十年前的建筑風(fēng)格。食堂不貴，但是味道還不錯。

    兩人邊吃邊聊。

    真是奇怪，之前兩人同班時，說過的話只有寥寥幾句，但今天久別重逢，居然能天南海北聊這么多。

    顧啟明是一個很善于聊天的人，他能在快要冷場的時候，適時拋出一個新話題。

    顧啟明問：“你還沒告訴我，為什么你學(xué)天文的，還要碼代碼？”

    郝夢：“我的研究方向是計算宇宙學(xué)，這是理論天體物理下的一個分支。我現(xiàn)在所在的小組，正在做宇宙大結(jié)構(gòu)模型的模擬?！?/br>
    “太棒了?！鳖檰⒚魇种械目曜右活D，“你說的明明是中文，可是我一個字都沒聽懂?！?/br>
    郝夢：“……”

    郝夢：“簡單來說，我們在用超級計算機模擬宇宙從誕生到現(xiàn)在是如何演化的?！?/br>
    她知道自己研究的東西對于外行人來說是多么晦澀難懂，一行又一行復(fù)雜至極的物理公式，一個又一個大到夸張的數(shù)字，一次又一次的推演計算……就算是其他理科背景的人，得知她的工作內(nèi)容后都會覺得頭痛。

    思及此，郝夢主動表示：“是不是聽著很枯燥？你要覺得無聊的話，咱們可以換一個話題。”

    “不，我覺得這聽上去還挺浪漫的?！鳖檰⒚鲄s給出一個意外的答案。

    “……你覺得浪漫？”

    “對，”顧啟明看向郝夢的眼睛，“人類自古就有對星空的幻想，從古代傳說里的嫦娥奔月，到科幻電影里的流浪地球，正是因為人類對未知宇宙的熱愛，才讓我們一步步走到今天。而你的工作，就是把這份熱愛轉(zhuǎn)化成持續(xù)不斷的探索——這難道還不浪漫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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