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4)
楚予昭沉默地轉身,走出兩步后又回頭,俯身去吹熄軟塌旁的那盞燈火。 漂亮哥哥 他倏地看向塌上,發(fā)現(xiàn)洛白依然沉睡著,只是發(fā)出了一聲囈語,又翻身朝向了里面。 楚予昭回到床上,扯過被子蓋住身體,直直地平躺著,雙手交疊放在胸腹處。 遠處傳來一慢兩快的打更聲:梆梆梆!三更了,平安無事 因為這打更聲,反而凸顯得夜晚更加靜謐,楚予昭知道這又會是個不眠之夜,他將躺著等到天明,接著去上朝,在頭痛欲裂中聽那些臣子的爭吵。 每到夜里,他體內的那股氣息就會涌動,雖然不是像大發(fā)作那般劇烈的疼痛,但頭骨里似是嵌入了一把小刀,時不時就輕輕攪動一下,胸腹部也悶漲氣促。 他已經習慣了就這樣躺在床上等待天明,在那時不時的鈍痛中,朦朧的迷糊上一陣,權當做休息。 他想起今晚發(fā)生的諸多事情,不由自主伸手摸向肩頭。剛才沐浴時他已經看過了,肩頭上那處牙印正在愈合,淤青也在淡去。 他又躺了會兒,迷迷糊糊都快睡著了,突然驚覺已經到了這個時候,那股氣息還沒在身體里流動。并沒有如同其他的每一個夜晚般,在他閉目靜躺時,就悄無聲息地開始了對他的折磨。 楚予昭的那點睡意頓消,睜大眼睛盯著床帳。 這是為什么呢? 他想起前兩次大發(fā)作時,洛白和小豹都能指揮那股氣息,難道今晚是因為洛白睡在房內,所以氣息就蟄伏著,不再出來游走嗎? 洛白一覺睡醒,天已經亮了,他揉著眼睛坐起身,剛想喚元福姨,就發(fā)現(xiàn)自己沒在玉清宮,而是在乾德宮寢殿。 他搖搖晃晃地起身,走到大床邊時,發(fā)現(xiàn)楚予昭已經沒在了,便慢吞吞地爬上床,鉆進了錦被里。 唔哥哥的床真舒服,味道比軟塌里更好聞。 躺在這充盈著楚予昭氣息的被窩里,洛白極快的又睡著了。 再次睡醒時,陽光已經透過窗欞灑在地板上,他懶洋洋的不動,還想再躺會兒,但殿門被推開了,進來了兩名宮女。 公子您醒啦?一名圓臉宮女將手中水盆放到桌上,笑瞇瞇地道。 我醒了。洛白躺著回答。 圓臉宮女抿唇一笑:那公子現(xiàn)在起床嗎? 洛白問:jiejie,我哥哥去哪兒了? 哥哥?圓臉宮女有些茫然,另一名宮女卻反應過來,溫聲道:陛下去上朝了。 他什么時候走的? 公子您還在睡覺的時候陛下就去上朝了。 洛白也就不再問,任由宮女們給自己洗漱,又換上了一身新衣衫。 他雖然分不清布料好壞,卻也知道這新衣衫比自己之前穿的要好,雖然都是月牙白,這件卻有銀色暗紋,舉手抬足之間光華流轉。 這件衣服真好看啊。他在宮女端著的銅鏡前來回照,又指著鏡子里的自己問宮女:jiejie,你看這個貓貓王漂不漂亮? 他容貌生得俊俏,說話又一團天真懵懂,宮女喜歡得緊,忙贊道:漂亮,漂亮。 宮女們膽子也大了起來,圓臉宮女性格活潑,一邊給他理衣衫,一邊道:公子若是以后好好為陛下侍寢,想要什么樣的好看衣裳都有。 侍寢?侍寢是什么?洛白好奇地問。 圓臉宮女捂著嘴笑:你昨夜睡在陛下寢殿里,可不就是侍寢嗎? 洛白認真點頭:哦,那我的確侍寢了,我陪哥哥睡覺的。 兩名宮女沒想他竟然如此直白,臉一下紅了,另一名宮女瞪了圓臉宮女一眼,圓臉宮女也自知失言,不再莽撞做聲。 等到用過早膳,他覺得應該回玉清宮,昨日只在元福那里請了一天的假,現(xiàn)在已經是第二天了,得回去一趟。于是忍住想去朝堂上找哥哥的想法,準備回玉清宮。 洛白對乾德宮回玉清宮的路非常熟,還知道哪里可以抄近道,便沒有順著大道走,而是穿過林子,沿著荷花池邊的小徑前行。 沒走一段,前方路口出現(xiàn)一座小亭,遠遠的就聽到里面?zhèn)鱽碚勗捖暋?/br> 洛白還從未在這條路上見著人,心下好奇,邊走邊頻頻往亭內看。待到近了,他看清亭里坐著兩人,一名不認識,長得倒是挺順眼,另一名他在朝堂上見過,是不光喝了他泡的茶,還讓哥哥很不痛快的那個人,好像叫祿王。 祿王楚予壚正和左相辛源的兒子辛至曲坐在這里觀荷,順便談一點其他事情。 辛源這人和誰都不結交,也不屬于任何派系,楚予壚想拉攏他,只得從他兒子辛至曲身上下手。 辛至曲剛入了翰林院,還是一名小翰林,他爹雖然是左相,但家風嚴格,所以他也不和京城里的高官子弟過多來往,在其他紈绔們策馬縱街,四處尋歡作樂時,他只在府中看書,倒成了和其他人格格不入的那一例。 楚予壚為了和他拉近關系,也算是煞費苦心,直到知道他想看御花園里的荷花,卻又不敢求他那左相爹后,才想了個法子接近,熱情地將他帶進了宮。 因為時間不湊巧,他連今天的早朝都沒去,到了殿里后推說身體不適,告了假提前離開了。 只是辛至曲看荷便是真的看荷,每當楚予壚試探著遞出話風時,他都扯去其他話題,或者干脆就品茶,閉嘴不言。 楚予壚聰明的不再提朝堂之事,兩人品著上好的茶水,就著這一池荷花談山談水。 楚予壚說了句笑話,辛至曲剛端起茶,就聽到旁邊傳來了腳步聲。 兩人循聲看去,只見不遠處走來一名唇紅齒白的小公子,身形稍顯單薄,著一件月牙白的長衫,腰肢被束得盈盈一握。 洛白在朝堂上見過楚予壚,但楚予壚當時卻并沒有注意到他,此時在看清他那張臉后,先是目露驚艷,接著就升起一絲疑惑。 他確定自己從來沒在宮中見過洛白這號人物,如果見過,這樣的長相肯定不會忘。穿著打扮也不是宮人,那件月牙白長衫,如果他沒認錯的話,所用布料應該是滇西貢品暮云緞。 能在宮內行走,穿著如此貴重的衣衫,莫非是哪位大臣家沒見過的公子? 楚予壚腦內念頭飛轉,臉上隨即露出個春風和煦的微笑,對著洛白舉了舉茶杯,姿態(tài)風流地邀約:公子,清風暖日,荷香陣陣,只有品上一杯上好的清茶,才不至辜負這早秋美景。 他說的這通話,洛白聽不懂,但不妨礙他能聽懂清茶兩個字,瞬時也聯(lián)想到那次在朝堂上,他給朕泡的茶,結果被這人喝了那事。 那杯茶喝了也就罷了,可他現(xiàn)在是什么意思? 端著茶杯向我顯擺? 洛白不太高興,又見這人一直盯著他笑,那笑容粘稠濃膩,像是在他身上罩上了一層蜘蛛絲,讓他感覺很不舒服。便從鼻子里哼了一聲,翻了個大大的白眼,昂著下巴繼續(xù)往前走。 洛白走出幾步后又停步回頭,楚予壚以為他改變了主意,臉上笑意更甚,再次舉了舉茶杯。 然后他就看見那名粉雕玉琢的小公子,突然對他用一根手指推高鼻子,吐出舌頭,做了個鬼臉。 洛白看著祿王臉上的笑容僵住,這才滿意轉身,往玉清宮走去。 楚予壚轉向石桌對面的辛至曲,正想就這小公子說上兩句,卻見辛至曲依然看著小道盡頭,一瞬不瞬地盯著那道背影。 他便咽下了嘴里的話,只慢慢啜飲著茶水,臉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第41章 心里發(fā)癢 洛白回到玉清宮, 剛跨進院門就大聲喚元福姨。 元福從屋內出來,見洛白這副神清氣爽的模樣,笑道:喲, 新衣裳啊, 這是在莊子上得的新衣裳? 不是,是在乾德宮得的。洛白走到院中的石桌旁,端起茶壺,就著壺嘴咕嚕嚕往嘴里灌。 剛才那個祿王對他顯擺茶水, 有什么了不起啊?他玉清宮里的茶水都喝不完。 乾德宮?不是說陛下帶你去了城外的莊子嗎?元福疑惑地問。 洛白老實回道:最開始是在莊子上的,但是后面就回皇宮了。 回皇宮那昨晚你是在哪里歇的? 洛白將茶壺放下,打了個嗝兒:就在朕的屋子里歇的。 元福心里咯噔一下, 神情有著剎那的凝滯, 但轉念又覺得應該是自己多心了。 可洛白已經洋洋得意地大聲補充:我昨晚就在哥哥屋子里睡的, 我侍寢呢, 侍寢后就得了這身新衣裳。 砰! 元福手上端著的竹籃摔在地上, 剛洗好的蘋果滾了一地。 呀, 蘋果掉了。 洛白趕緊就去撿蘋果, 還沒彎下腰, 就被元福抓緊了手臂:昨晚,昨晚陛下對你, 對你 他的聲音很急促,神情也有些緊張, 但在對上洛白那雙茫然的眼睛后, 剩下的話卻怎么也問不出口。 但洛白卻好奇了, 追問道:元福姨, 陛下對我怎么?你話還沒說完。 元福和他對視片刻后, 抓著他手臂就往屋子里走, 洛白被拉得趔趄,嘴里只道:元福姨,你抓得我手好疼,元福姨 元福將洛白拉到屋里,又咣啷關上門,轉過身厲聲道:把衣裳脫了我看看。 脫,脫衣裳做什么?洛白先是驚訝,接著似乎就明白過來,抓緊自己的衣扣,警惕道:元福姨,這新衣裳是我侍寢得來的,可以不還回去。 元福又聽到侍寢兩字,一時急火攻心,伸手就要去剝。洛白見勢不妙,急忙圍著桌子打轉,嘴里只大聲嚷嚷我不脫,這衣裳就是我的了。 元福圍著桌子追了兩圈沒追上,氣喘吁吁哄道:不還回去,衣裳不還,我們,我們只是去洗澡,乖,現(xiàn)在就去洗澡。 洗澡?還要洗?我昨晚都洗過兩次了。洛白豎起兩根手指,認真地說:我在那個凝霜池洗過一次,還是洗的花瓣澡,后面又在朕的浴房里洗了一次。 你去凝霜池洗澡?洗了兩次?元福本就是宦官,聲線偏柔,這下陡然提高音量,尖銳得都快破了音。 是啊。 洛白見元福跌坐在椅子上,臉色都變了,心下不由著了慌:元福姨,你怎么了? 他小跑到元福面前,俯下身去瞧他臉,嘴里道:元福姨,你別著急,不就洗澡嗎?我去洗,我再去洗一次。 片刻后,洛白站在熱氣騰騰的浴桶里,任由元福將他轉來轉去的看。 元福姨,好了嗎? 元福將他抬著的手臂放下,問道:你就是睡的碧紗櫥? 是啊。洛白說。 元福仔細檢查洛白全身,那一身白得發(fā)光的牛奶皮上,的確沒有一絲其他痕跡。洛白皮膚嬌氣,剛才被他抓著手臂往屋里帶,現(xiàn)在那處皮膚就多了幾個指痕,若是昨晚真發(fā)生了什么,不可能什么痕跡都沒有。 元??偹闶欠畔滦?,又責怪道:陛下是主子,留你在殿里伺候他,哪里就是侍寢了?以后這種話可不能亂說,當心讓別人聽見。 哦。洛白不是很走心地回道。 認真點。 哦,以后這種話我不會亂說。我現(xiàn)在可以坐下了嗎? 坐下吧。 洛白坐在浴桶里,和元福打商量:元福姨,我以后可以夜夜在陛下那里侍寢那里伺候他嗎? 元福問:陛下讓你夜夜伺候他的? 他沒說。洛白用手撥弄著浴桶里的水,可是我覺得他挺想我伺候他的,昨晚他寫字的時候讓我磨墨,還把他的綿綿啵啵湯讓給我吃。 元福心下正又羞又愧,為自己剛才居然用那種大逆不道的心思去揣測皇帝,聽洛白這么一說,便道:既然陛下想你去伺候,那你就去吧,但得注意了,要聽陛下的吩咐,不可頂嘴,也不要恣意妄為,陛下是主子,是天,他說什么你都得聽。 說什么都得聽?洛白停下手問。 對,什么都得聽,讓你干什么就要干什么。 洛白轉頭看向元福,臉上還掛著水珠,大聲道:讓我干什么就干什么,那可不行,得挑著來。萬一讓我喝洗澡水呢?讓我吃屎呢?難道我也要聽嗎? 元福更覺得自己剛才真的想多了,這樣的洛白,怎么可能讓陛下有其他心思呢?想來是陛下自己性子沉郁,便覺得洛白嘰嘰喳喳的天真討喜,放在身邊可以疏解心情。 陛下無緣無故怎么可能讓你喝洗澡水?讓你吃那什么呢?元福好聲好氣地道:總歸你不要逆了陛下的意,恭恭敬敬的,不要以為自己還在玉清宮。陛下是主子,吩咐你的話都要聽著,特別是要懂得看眼色,別將他惹惱了 元福叮囑到這兒,心里又擔憂起來,洛白這什么都不懂,哪里會看人臉色?可別到時候惹出什么禍端來。 我知道了,你放心吧,我肯定不會惹了陛下的。洛白乖乖保證:元福姨,我最會看人臉色了。 他盯著元福道:元福姨,你現(xiàn)在的模樣就是在擔心我,怕我闖禍,對吧? 元福用手抹去他臉上的水珠,又喜又憂地嘆了口氣:說你不懂嘛,又什么都明白,我也不清楚你究竟是個七竅玲瓏心,還是個 他話沒說完,斷在了嘴里,但洛白卻體貼地繼續(xù)補充:還是個傻子對吧? 胡說,你才不是傻子。元福忍俊不禁笑了起來。 洛白也嘻嘻笑:我不是傻子,我最聰明了。 對,公子最聰明了。 洗完澡,洛白便去了書房,將自己柜子里的小包袱取出來,一樣一樣清點。 娘留下的那本什么師門秘法的書冊就不帶著了,換洗衣衫也不帶著了,要是侍寢得好,陛下會送新衣衫的。這個每天按爪的冊子帶不帶呢?不帶了,每天還是回玉清宮按爪,順便看下元福姨 選來選去,結果什么也沒帶,不過那本按爪的冊子上,被他畫了個大大的梅花,一個都占了快半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