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8)
楚予昭心頭一跳,認(rèn)出來這就是他白日快要昏迷時,見過的那只白色小狗或狐貍??涩F(xiàn)在從晶面里仔細(xì)看去,那模樣既不是小狗也不是狐貍,分明是只貓。 不對,也不是貓,雖然面容稚嫩,腦袋卻比貓要大上許多 這是豹,是只剛斷奶的小白豹。 楚予昭怕驚著了它,并沒有轉(zhuǎn)身去看,只不動聲色地繼續(xù)關(guān)窗,用余光注視著晶面里的小豹。 只見小豹抬起右前爪,跟著做出關(guān)窗的動作,左前爪動了動,似在插銷,看上去憨態(tài)可掬,竟然是在模仿他。 楚予昭還注意到它頭上頂著個小玉冠,背上也負(fù)著一團(tuán)包袱,心里暗暗吃驚??赊D(zhuǎn)念又想,很多動物喜好亮光閃閃的物件,諸如園丁鳥、烏鴉之類,曾經(jīng)有宮人的首飾失蹤,最后在樹梢的鳥窩里找著。這小豹喜模仿人,興許是見著哪名宮人戴冠,便偷了去自己戴上。 楚予昭關(guān)好窗,不緊不慢地走到床邊,將外衫隨意丟在椅子上,再脫掉中衣,露出肌rou勁實的上半身。 燭光落在光滑的肌膚上,猶如鍍上了一層蜜蠟,隨著他的動作,肌rou線條變化,現(xiàn)出皮膚下蘊含著的蓬勃力量。只是胸膛有兩處早已愈合的舊傷,分別橫貫過心口位置,看上去頗為驚心動魄。 他并沒有刻意去看房梁上的小豹,卻一直用眼角余光留意著。正抬手要去脫中褲,卻發(fā)現(xiàn)定定看著他的小豹,突然伸出兩只爪子在空中興奮抓撓,粉紅的小舌也吐了出來,一副不勝歡喜的模樣。 楚予昭搭在腰上的手一頓,停下了動作,小豹看見他不繼續(xù)脫衣時,竟然也停下了抓撓。 在那瞬間,楚予昭懷疑自己在那張毛臉上,看到了類似遺憾的表情。但又覺得想多了,那不過是一只什么也不懂的畜生。 楚予昭若無其事地上了床,閉上了眼,看似在睡覺,心里卻在思索,這只豹為何會出現(xiàn)在自己寢殿里。 若說是有人不懷好意放進(jìn)來的,也不會是這樣一只乳牙都未掉的幼豹。而且根據(jù)白日情形,這豹不但對他沒有惡意,還幫他舔舐傷口。 楚予昭腦內(nèi)念頭飛轉(zhuǎn),覺得這幼豹應(yīng)該是偶入皇宮,再誤打誤撞進(jìn)了乾德殿,對他也僅僅只是好奇而已。 閉眼片刻后,他輕輕睜開了眼,果然,那只小豹以為他睡著了,正抱著廊柱往下滑。 楚予昭躺在床上淡定地看著,看那只小豹滑到地面后,還抬爪扶了扶頭頂偏移的小玉冠。接著輕手輕腳地走向書案,躍上去,一屁股坐下,取下頸子上掛著的一只小瓷罐。 那兩只胖胖的爪子就似人手般靈活,抓住罐塞拔掉,再往書案上傾倒著什么。 * 作者有話要說: 楚予昭:不過是一只畜生 洛白:你禮貌嗎? 第11章 小豹上朝 洛白將罐子里的桑葚全倒了出來,用爪子小心地?fù)芘梢欢?,再將空罐子掛回脖子?/br> 他不舍得就這樣離開,回頭看了眼大床,見楚予昭閉眼睡得很沉,便滑下書案,躡手躡腳地走了過去,直起身,兩只前爪扶著床沿往里面看。 楚予昭的半邊臉陷在陰影里,卻被燭火勾勒出高挺的鼻梁和鋒利的臉部線條。洛白端詳了一陣后,又去瞧他手腕,那里白日被鐵鏈磨破過皮,也不知道怎么樣了。 楚予昭的手臂就搭在被子外,手腕剛好露了出來,好在雖然受過傷,但傷口已經(jīng)結(jié)痂,也沒有那些觸目驚心的血痕。 洛白放下心,準(zhǔn)備離開,但離開前小豹圓溜溜的眼珠子又轉(zhuǎn)到楚予昭的臉上離開前肯定要吧唧一下??! 他有些興奮地舔了舔爪子,再扶著床沿往前挪了兩步。挪到枕頭邊時,他踮起后爪,伸長了脖子,那顆毛茸茸的圓腦袋,慢慢地,慢慢地向楚予昭的臉湊近。 可就在這時,楚予昭毫無預(yù)兆地突然睜開了眼,和近在咫尺的他對上了視線。 那雙眼平靜無波,漆黑深邃,就那么淡淡地看著他。 這瞬間,洛白整只豹都僵住了,兩只耳朵倏的平貼在腦袋上,身上的毛也根根炸起。 壞了,被朕抓住了。 他從小就被娘千叮萬囑,千萬不能讓人見到原形,所以他變成豹后,總是會避著人。甚至在心里還有個認(rèn)識,娘既然這么不想他被人看見,那么他的豹形肯定是很丑,不被人所喜,甚至?xí)樦说摹?/br> 可他現(xiàn)在不但被人看見了,那個人還是漂亮哥哥 楚予昭依舊靜靜地平躺著,眼睛微瞇地看著這只小豹,看它湊到面前的大圓臉慢慢后退,一雙眼睛里全是驚恐,扶住床欄的兩只小毛爪,都在微微發(fā)顫。 接著,那小豹就飛快地往后竄,因為速度太快腳下打滑,還摔在地上滾了兩圈,將一條凳子給撞翻。 它迅速翻起身繼續(xù)跑,一個突刺躍上書案,碰倒了筆筒,毛筆嘩啦啦掉落一地。再砰地撞開已經(jīng)被風(fēng)合上的窗戶,如同箭矢般射.了出去。 窗戶撞開后撞上墻壁,被反彈得重新合上,毛筆骨碌碌滾了一陣后停了下來,殿內(nèi)又恢復(fù)了安靜。 楚予昭正準(zhǔn)備坐起身,就見窗戶動了動,慢慢被拉開一條縫,同時窗下傳來兩聲怪聲怪調(diào)的貓叫:喵嗷喵喵嗷 砰! 窗戶再次被合上。 洛白慌慌張張地在橫梁上小跑著,幾次差點踩空掉下去??偹沩樌竭_(dá)殿外,趴在自己最熟悉的那根橫梁上休息。 幸好自己會學(xué)貓叫,不然就會被朕給認(rèn)出來是豹了。 洛白有點后怕地回想著剛才那一幕,又被自己的機智所折服。 你好好站著,當(dāng)差就當(dāng)差,別東張西望的。 好哥哥,我們換個位置吧,我站在這根橫梁下面,背心涼颼颼的。 你怕什么?我剛才不是爬梯子檢查過了嗎?上面什么都沒有。 就是心里不踏實。 橫梁下傳來細(xì)碎的對話聲,是兩名守在大殿門口當(dāng)差的小太監(jiān)。洛白心不在焉地聽著,等到心跳平息后,準(zhǔn)備離開。 現(xiàn)在天色已晚,他若是還不回宮,元福姨一定會著急,提著燈籠四處尋他。 洛白扶了扶頭頂?shù)男∮窆?,正起身離開,余光瞥到橫梁最前方的那塊木牌上。 對了,還沒有弄掉木牌呢,趕緊去弄下壓壓驚。 很注重儀式感的小豹,在離開前又撥了撥那塊辟邪牌,在聽到那聲啪嗒墜地的輕響,還有小太監(jiān)似乎要哭出來的呻.吟后,才帶著將一切都完成的圓滿感,滿意地返回玉清宮。 楚予昭剛看著小豹關(guān)窗離開,寢殿門就被推開,成公公帶著兩名侍衛(wèi)匆匆走了進(jìn)來。 陛下,陛下,您沒事吧? 楚予昭坐在床上,回道:朕沒事。 成公公端詳他的神情,見他果然沒事后便松了口氣:陛下,老奴剛才聽到屋內(nèi)有動靜他目光掠過屋側(cè)的書案,看見上面一片狼藉后,愣了愣,陛下,這是 無妨,我剛才去關(guān)窗,結(jié)果將筆筒碰掉了。楚予昭平靜地道:朕沒什么事,你們都下去吧,明天再收拾。 是。 成公公和侍衛(wèi)都退下后,楚予昭下了床,隨隨便便披了件外衫,走到書案旁。 剛才那只小豹,捧著陶罐不知倒了些什么出來,他得去看看。 書案上的一沓宣紙被蹬得七零八落,邊緣處還染上了紫紅色的印跡。他揭開面上的幾張后,露出了下方那一小捧桑葚。 因為被擠壓過,嬌嫩的桑葚有幾顆已經(jīng)壓破了,汁液將案面染得紅紅黑黑。 他垂眸看了片刻,揀了顆完好的,遞到眼前左右看,再緩緩喂進(jìn)嘴,清甜的汁水頓時在口腔綻開。 楚予昭輕嚼著桑葚,心頭郁氣隨著那甜香淡去,眉目間也舒展了不少。 第二天,洛白被元福箍著沒準(zhǔn)出去,直到晚上等元福睡著后,他才溜去了乾德宮。 他又變成小豹,剛從殿外廊柱爬上飛檐的橫梁,就看見后面路上出現(xiàn)了一盞燈籠,還有幾道模糊的人影。 這條路通往宮外,晚上基本沒人,他的好奇心又開始作祟,就伏在房梁上往下看。 燈籠漸漸近了,是三名看著眼生的太監(jiān),都沒有說話,只匆匆往前。其中兩名抬著塊罩著白布的門板,另一名提著燈籠走在旁邊,警惕地四下張望著。 他們?nèi)私?jīng)過洛白下方時,突然一陣風(fēng)拂過,將蓋在門板上的白布撩起了半邊,露出一張慘白中透著烏青的臉,空洞的眼睛和橫梁上俯身的洛白正好對上。 竟然是個死人。 洛白雖然不怕死人,但冷不丁還是被唬了一跳,差點從橫梁上跳起來。 停停,停下。提著燈籠的太監(jiān)連聲道。 抬著木板的人站定,一側(cè)的太監(jiān)用燈籠桿挑起白布往回遮,嘴里道:等會出宮時小心點,別又讓布給揭開了。 是,公公。 那太監(jiān)用白布將尸首重新蓋上,抬頭看了眼抬著門板的小太監(jiān),見他們臉上又是驚懼又是戚然,便冷笑道:別說我沒提醒你們,平日里若是不好好伺候主子,別哪一天門板上抬著的就是自個兒。 一名小太監(jiān)打了個哆嗦,戰(zhàn)戰(zhàn)兢兢道:可是小遠(yuǎn),小遠(yuǎn)也只是給陛下送了湯藥,怎么就會被陛下給當(dāng)場活活打死 閉嘴!大太監(jiān)一聲叱喝,看了看周圍又壓低聲音道:這樣大逆不道的話你也敢說? 小太監(jiān)回過神,也嚇得面如土色,連聲道:是小的不懂事,公公莫怪,小的再也不敢說了 這話我就當(dāng)沒聽見,以后休得再提,今晚的事也不準(zhǔn)說出去。大太監(jiān)冷聲道。 是是,謝謝公公,謝謝公公。小太監(jiān)感恩戴德。 三人繼續(xù)往前,燈籠和腳步都逐漸消失在路盡頭。洛白坐在橫梁上,總覺得躺在門板上那具尸首有些面熟。他仔細(xì)想了會兒,突然想起頭一天,楚予昭將他自己關(guān)在屋子里時,有名小太監(jiān)送去湯藥,又被他一茶杯給砸了出去的事。 這尸首不就是那名送湯藥的小太監(jiān)嗎? 可只是被茶杯砸了一下呀,怎么就死了?還說是送湯藥時,被朕給當(dāng)場活活打死的? 這些人簡直就是胡說八道。 洛白坐著生了會兒悶氣,這才又溜去了乾德宮。結(jié)果將前殿后殿都找了一圈,也沒有見著楚予昭的人。 直到聽見兩名宮女的對話,才知道他是去了幾個被水淹過的地方,要視察當(dāng)?shù)氐氖転?zāi)情況,要過幾日才會回宮。 沒有漂亮哥哥偷看的夜晚,是不完整的夜晚,也是極度空虛寂寞的夜晚。 無處派遣空虛寂寞的洛白,終于紆尊降貴放下身段,和野貓玩到了一塊兒。 一處偏僻的宮墻下,長滿了荒蕪的野草,不遠(yuǎn)處有塊池塘,因為久無人打理,覆蓋了綠色的浮萍。 草坪正中有塊大石,一只渾身雪白戴著玉冠的小豹,正襟危坐在大石上。他身后坐著兩只虎斑野貓,前爪高高舉起,分別都握著一張芭蕉葉,交叉舉在小豹身后。 前方聚集著一群花色大小各異的貓,都坐在后腿上,直立身體,前爪抱著一塊小木板。 小豹一只爪子在身側(cè)輕輕敲擊,圓溜溜的眼睛看向正前方一只發(fā)愣的黑貓,抬起另一只爪子,對著旁邊意氣風(fēng)發(fā)地一指。 你,去一旁泡茶。 那黑貓不明所以,但還是乖乖走到小豹指著的地方站好,繼續(xù)發(fā)愣。 如此裝模作樣上了會兒朝,天上突然響起一道炸雷,地面似乎都跟著在震顫。 眾野貓立即就想跑,但洛白還沒有下令,所以也沒動,只站在原地咪嗚亂叫。洛白學(xué)著在朝堂上見過的楚予昭的舉動,沉著臉,用爪子握住用樹葉卷成的茶杯,往正前方用力一摔:嗷! 正在上朝哪,朝廷不得喧嘩! 第12章 背上的黑影 很快開始下雨,洛白有點受不了,匆匆嗷了一聲:退朝,就向著玉清宮方向奔去。 野貓將臣們?nèi)绔@大赦,也各自竄向避雨的地方,小小朝堂瞬間便檣傾楫摧,只剩一塊大石和一些木板。 小豹奔跑在林子里,雨水從樹葉縫隙灑落,濡濕了一層雪白皮毛。洛白抬頭看天,被雨水打得半瞇著眼,一邊匆匆前行,一邊想著這么大的雨,不知道漂亮哥哥淋著了沒有。 漆黑的官道上,飛馳著十?dāng)?shù)匹駿馬,馬蹄飛濺起水花,向著京城方向急速而去。 雨勢越來越大,為首那人勒住了馬韁,紅棕駿馬高高揚起前蹄,長嘶一聲后停了下來,在雨幕中噴出白霧狀的鼻息。 騎在馬背上的人身姿挺拔,長長的黑披風(fēng)迎風(fēng)揚起,些許微光映出他俊美卻鋒利的臉部輪廓,正是出宮視察災(zāi)情的楚予昭。 他抬手對后方打了個就地休息的手勢,接著翻身下馬,走向路旁的樹林。 身后的一群黑衣人迅速下馬,他們腰挎武器,訓(xùn)練有素地扎起兩座帳篷,再生火燒水,一切都有條不紊。 楚予昭站在草坪上,眺望著遠(yuǎn)處漆黑的夜,紅四給他撐著傘,見帳篷里已經(jīng)亮起了燭光,忙道:陛下,您先進(jìn)營帳避避雨吧。 楚予昭用手背抵住唇,輕輕咳嗽了兩聲,轉(zhuǎn)身便向其中一座帳篷走去,紅四急忙跟上。 這是簡陋的臨時帳篷,楚予昭低頭鉆進(jìn)去后,高大的身形將空間擠壓得更加窄小。不過地上已經(jīng)鋪了隔水氈和虎皮,架起了小桌,等楚予昭坐下后,剛熱好的湯藥也送了進(jìn)來。 你們也休息一會兒,等天亮了再出發(fā)。紅四看了眼楚予昭,吩咐那名送湯藥的黑衣人。 是。 燭光下,楚予昭的臉色比平常更加蒼白,嘴唇也沒有什么血色,襯得眉眼更加深邃漆黑,冷肅鋒銳。 紅四將從他身上取下的濕披風(fēng)掛在帳篷口,又倒了碗湯藥遞上去。 楚予昭垂眸看著那碗深褐色的藥汁,一言未發(fā)地接了過來,仰頭便喝了個干凈。 咳咳。碗才離開唇,他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慘白的臉上也浮出了兩團(tuán)不正常的紅暈。 紅四接過空碗,語帶擔(dān)憂地道:陛下,您喝了這幾副風(fēng)寒藥,龍體也不見好,當(dāng)?shù)孛耖g的大夫名氣再大,那也終究趕不上宮里的御醫(yī),回宮后讓御醫(yī)再瞧瞧吧。 無妨。楚予昭擺了擺手,是這幾日太累的緣故,等明天回宮,休息一下就沒事了。 喝完藥便睡覺,雖然是氣溫偏低的森林雨夜,但畢竟是夏季,帳篷里也很溫暖。楚予昭在虎皮上躺下,搭著薄絨毯閉上了眼,紅四靠坐在帳篷門口休息,懷里抱著那柄從不離身的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