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之前的日子里，太宰治從來都不知道柊吾在離開后去了哪里、到底做了什么。

    過了好一會，柊吾CIA合上檜扇，不再把玩手上的扇子，他抬頭對坐在對面的太宰治說：不介意的話，一起？

    太宰治知道要用什么樣的態(tài)度來對待柊吾。

    他直接說了出來：為什么今天要待在這里？

    這種問法很不客氣甚至于是無禮了。

    但是偏偏柊吾就喜歡太宰治的這個態(tài)度。

    這樣才顯得他更像是一個青春期問題少年。

    會讓柊吾的自以為是的誤會變得更深。

    太宰治心里藏著的壞水多得很。

    他就是故意的。

    就是要讓柊吾產(chǎn)生這種錯覺。

    柊吾不在意太宰治沒有禮貌的態(tài)度，他在心里估計了一下。

    現(xiàn)在距離小紙人們做好午餐還有好幾分鐘的時間，足夠柊吾向太宰治解釋了。

    你的自殺是不可能成功的。

    太宰治半年沒有剪頭發(fā)了，一頭柔軟的黑色頭發(fā)比起之前這會已經(jīng)長長了很多，這會都可以搭在他的肩上了。

    他伸手隨意地把玩著自己肩頭的一縷碎發(fā)：我知道了，但是這樣一句話你也不用重復(fù)三遍吧。

    聲音里還帶著些許的抱怨。

    太宰治在之前和柊吾的接觸中已經(jīng)有了許多次類似的行為。

    太宰治這些帶著小抱怨的話，聽起來似乎就是一個腦子十分聰明，但是偶爾會露出一些孩子氣的少年。

    如果柏原早無不是在第三個副本里就見過太宰治，對他有過一些了解的話，就連柏原早無也會被這樣騙過去。

    真是一個難纏的對手。

    心思深沉，甚至?xí)媚昙o帶來的刻板印象對自己進行偽裝。

    柏原早無隱去自己內(nèi)心的分析，表面上做好偽裝。

    柊吾被太宰治的抱怨逗笑，他繼續(xù)和聲細語地說：這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開頭。

    太宰治不是一個普通人。

    這里說的可以讓太宰治和普通人區(qū)分出來的東西，不是單純地指他的異能。

    「人間失格」

    名字很不錯。

    能力也足夠奇特。

    這是柊吾對這個異能唯二的印象。

    可以使其他異能，甚至包括咒術(shù)之類的其他特殊能力無效化。

    不算特別厲害，但絕對是一個最適合太宰治的異能。

    柊吾認為「人間失格」這個異能在不同的人手里會呈現(xiàn)出極與極的表現(xiàn)。

    如果一個普通人覺醒了這個異能，那「人間失格」就是毫無疑問的廢物異能。

    但是這個異能屬于一個小混蛋。

    太宰治足以用這個異能配合著他的腦子，制造出翻倍的效果。

    幾乎可以達到他的所有目的。

    在柊吾的心里，他其實對太宰治的評價非常高。

    喂喂，你該不會就是為了夸我才一直留到現(xiàn)在的吧？

    太宰治把一個問題少年的模樣偽裝得像模像樣。

    雖然有些不對味，但是柊吾說的這幾句話，不就是在夸太宰治么。

    哪怕他的異能在和柊吾的第一次對抗中完全沒起作用。

    柊吾讓太宰治別急，讓他慢慢說下去。

    太宰治確實不急，但是他需要適當(dāng)?shù)乇憩F(xiàn)一下，用來迷惑柊吾。

    當(dāng)然太宰治還是對柊吾接下來要說的話有些好奇。

    連帶著還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期待。

    柊吾張了張嘴，剛想說什么，忽然四個小紙人端著餐盤走出了廚房午餐時間到了。

    柊吾皺了皺眉，只能改口：你今天沒吃早餐，這會先把午飯吃了我再繼續(xù)。

    三餐要規(guī)律，不然會對身體不好。

    這是柊吾的式神們交給柊吾的第一件事。

    當(dāng)時的柊吾就經(jīng)常有一頓沒一頓，餓到想起來了才去草草吃一些飯團了事。

    口腹之欲低得嚇人，不按時吃飯的這個壞毛病還是式神們一點點給哄好的。

    金色眼眸暗了暗，柊吾一瞬間就想到了這些。

    全是他被一一矯正過來的壞毛病。

    柊吾在對待太宰治一日三餐的問題上非常嚴謹。

    他必須要太宰治遵循規(guī)律的吃飯作息。

    這也是柊吾為數(shù)不多對著太宰治展現(xiàn)出骨子里蠻橫的一點。

    聽到柊吾這句話，太宰治一下子就明白了。

    他知道以柊吾的性格，是必須要讓他先吃完這頓飯才會繼續(xù)說下去的。

    柊吾不喜歡在太宰治吃飯的時候打擾他，柊吾把這件事看得很重要。

    這很正常。

    精神病患者一般都會在某些事情上有著特殊的執(zhí)著。

    太宰治不緊不慢地吃完午餐，小紙人們幾乎是以一個迫不及待的速度跳上餐桌收走了所有的餐具，順帶著把桌面也擦拭干凈。

    一切又在眨眼的功夫恢復(fù)到了柊吾剛剛說話時的樣子。

    柊吾接著剛才還沒有說完的話繼續(xù)。

    太宰治的異能很特殊。

    介于這種勾起了柊吾興趣的特殊，他在無聊的時候就去家里的藏書室查閱了一些資料。

    還真是碰巧被他找到了什么。

    在很久之前，柊吾還是一個會在外界露面、坐擁極高權(quán)力的時候，那個年代的異能者、陰陽師、咒術(shù)師等等會使用特殊能力的人類都是合并到一個機構(gòu)內(nèi)統(tǒng)一管理的。

    哪怕后面分開管理，逐漸形成現(xiàn)在這種沒事互不干擾的局面，匯總到柊吾手上的各種情報也沒有減少。

    哪怕柊吾不聞世事，也有大量秘聞會被小紙人們自動收納于家里的地下藏書室。

    一個太宰治也沒有發(fā)現(xiàn)的地方。

    所以只要柊吾想，他總能在地下藏書室里找到一些自己想要的消息。

    誰也不知道這幾百年下來，柊吾掌握的消息到底有多少，簡直就是浩如煙海。

    他原本是不打算告訴太宰治這些秘密消息的。

    但是誰叫計劃趕不上變化，現(xiàn)在柊吾決定改變主意了呢？

    他想要告訴太宰治。

    無效化異能是一種很特殊也很罕見的異能。

    從古至今有記載的異能者不多，但多少也能找到幾個。

    雖然每一種異能的表現(xiàn)各不相同，直到現(xiàn)在都沒能從世界上找到完全一樣的兩個異能，但是有部分異能呈現(xiàn)出來的最終作用是可以做到十分相似的。

    可是，凡事也有例外。

    能做到無效化效果的異能，只有你。

    柊吾對太宰治說：無論多么奇特的異能，或多或少也會找到表現(xiàn)相似的其他異能。

    日本有記載的異能中，已知的無效化異能者，只有太宰治一個人。

    別看剛才的太宰治在精神層面上近乎主導(dǎo)了柊吾的感知，但是在這種涉及內(nèi)幕消息的事情上，他從來都不會懷疑柊吾的能力。

    太宰治端座了幾分，他對著柊吾說：然后呢？

    太宰治很早的時候就知道自己不可能自殺成功。

    一遍又一遍的嘗試，到后面這種情緒變得更像是是一種固執(zhí)的倔強。

    所有人夢寐以求的生命偏偏就是太宰治不想要的東西。

    柊吾看著眼前的太宰治，這是一個很特別的人類。

    和他的異能一樣。

    正是因為「人間失格」獨一無二的特性，才為你帶來了詛咒。

    太宰治在柊吾剛才的鋪墊中隱約猜到了這個結(jié)果，但顯然他還是覺得有些搞笑。

    因為唯一性，所以世界法則在太宰治出生時就賦予了他相應(yīng)的詛咒。

    更像是一個被特意創(chuàng)造出來的實驗品，不被允許過早的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這種人類捉摸不透的詛咒，還有另一個更出名的表現(xiàn)方式。

    那就是咒術(shù)界出現(xiàn)過的幾個特例天與束縛。

    很驚訝？

    雖然天與束縛表現(xiàn)出來的情況和太宰治總是自殺失敗的行為南轅北轍。

    但是本質(zhì)差不多。

    如果世界真的存在某種意識，那么太宰治的情況和隔壁的天與束縛都可以算成是某種情況下，世界意識培養(yǎng)的實驗品。

    「伴隨著獨一無二的異能出現(xiàn)的，會是同樣特殊到無法復(fù)制的詛咒?！?/br>
    這個世界很遵循某種層面上的公平原則。

    太宰治被無法自行結(jié)束生命的規(guī)則束縛，仿佛這正是某種要他這一生經(jīng)歷許多苦難的鋪墊。

    和當(dāng)年的柊吾很像。

    柊吾也是這種作為世界意識創(chuàng)造出來的特殊實驗品的一員。

    作為前輩已經(jīng)吃了太過的苦難折磨，柊吾之所以可以安穩(wěn)隱居到現(xiàn)在，靠的就是自己找到的那個辦法。

    或者說，是一個禁術(shù)。

    一個改造了柊吾的身體，不用像普通人類一樣吃喝休息的禁術(shù)。

    「二十四道天縛」

    和其他聞之色變、擁有可怕代價的禁術(shù)相比，二十四道天縛根本就不用柊吾付出任何代價。

    或者說這個禁術(shù)對第一次使用的人來說沒有代價。

    柊吾第一次使用二十四道天縛后，獲得了二十四個對他影響重要的式神，徹底遠離了在幸福和不幸之間顛簸折磨的生活。

    最終毫發(fā)無損地經(jīng)歷完了整個戰(zhàn)亂時期，買下了這座深山。

    慢慢在和二十四個式神的相處中，柊吾發(fā)現(xiàn)他不需要進食和休息。

    當(dāng)時的柊吾平靜地接受了這些事情。

    他把這些全部都當(dāng)做了是自己使用禁術(shù)后的代價。

    柊吾不重欲，所以他不在意這樣的代價。

    但是「二十四道天縛」之所以被稱為是禁術(shù)，自然有它特殊的地方。

    這是一道同一個人可以施展兩次的禁術(shù)。

    二十四道天縛的使用方法極其復(fù)雜詭異。

    柊吾自認為沒有失去任何可以稱為代價的東西，甚至脫離了一般人類需要的休息、進食這些都是會給他帶來麻煩的生理需求，反而讓他感到輕松。

    但是他卻從來沒有想過，喪失了這些東西后，身為人類獲取幸福感的閾值也會逐漸提高，到最后，失去了所有享受物欲的途徑，自然就會慢慢喪失獲得快樂的機會，觸及到的只有不正常的枯燥乏味。

    柊吾的代價早就產(chǎn)生了。

    潛移默化地把柊吾逼瘋，最終失去全部式神、終日活在和黑屋里的怪物們共生共存的壓抑下。

    最后一個式神消失后，柊吾獲得了二十四根特殊金屬冶煉制成的長釘。

    這些釘子也是柊吾可以第二次施展「二十四道天縛」的先決條件。

    沒有長釘，施法者就只能進行一次禁術(shù)。

    當(dāng)時一無所有、下定決心第一次施展禁術(shù)的柊吾沒有過多地在乎怎么去第二次施展這個禁術(shù)，但到底還是總體認真地看了一遍。

    和首次進行禁術(shù)后到底需要付出怎么樣的代價，記載的語焉不詳不同，關(guān)于第二次實施禁術(shù)后，需要付出什么樣的代價，記載文獻上寫得十分清楚。

    失去靈魂。

    軀殼化為不腐不壞的傀儡玩偶，靈魂至此在人間消散。

    到時候失去了靈魂的軀體很有可能被發(fā)現(xiàn)、被無數(shù)有著怪癖的權(quán)貴爭搶著收藏。

    侮辱一個長得格外漂亮的強者，哪怕只是一個沒有知覺的身體也足夠讓人興奮。

    這是柊吾想到的最大的不堪。

    但是管他的呢？

    柊吾對死后的一切都不在乎。

    他想了想覺得還能接受。

    前提是，如果真的到了需要他第二次使用這個禁術(shù)的時候的話。

    在二十四根長釘全部沒入柊吾脊背的時候，他就算是進入了物理和精神上雙重痛苦的生活，是第一次使用這個禁術(shù)對柊吾加倍收取的代價。

    讓他度過了幾十年最溫馨懷念的日常，最后殘忍剝離后還要加倍報復(fù)。

    是最歹毒的禁術(shù)，是當(dāng)年柊吾的老師無論怎么樣都絕對不允許柊吾觸碰的存在。

    只可惜他的老師去世得太早，最終沒能阻止柊吾對禁術(shù)的鉆研。

    柊吾努力藏住了在眼眸翻滾的晦澀情緒，對太宰治半是隱藏半是真話的把這些都說了出來。

    柊吾其實知道被稱為禁術(shù)的東西怎么可能這么溫柔。

    他是個膽怯的人。

    骨子里有多少自負，就同樣刻入了多少自卑。

    他是自愿沉溺于這些代價里的，用式神們的遺言當(dāng)做理由茍活。

    也不愿死去。

    第一次使用「二十四道天縛」，柊吾獲得了二十四個式神。

    式神們能力強大，是柊吾在戰(zhàn)亂時期的很長一段時間里自保的底牌。

    擺脫了從出生起就跟隨自己的詛咒，獲得了夢寐以求的一段時間。

    第一次融入光明。

    還獲得了只要不刻意求死，幾乎被改裝成永恒的生命。

    那么柊吾如果要第二次使用「二十四道天縛」的話，他能得到的是什么？

    沒有。

    什么也得不到。

    第二次使用「二十四道天縛」，可以得到的好處只有一個。

    解除別人身上的詛咒。

    任何詛咒都可以解除，無論是人為種下的還是天生賦予的。

    條件是二十四根釘入脊骨的長釘化作破壞能量，沿著脊髓進入大腦，破壞所有的腦神經(jīng)，汲取柊吾體內(nèi)的所有能量，最后二十四根長釘回歸禁術(shù)本身。

    而被解除詛咒的受益者，不用付出任何代價。

    至此，二十四個式神重新回歸「二十四道天縛」，洗去和柊吾有關(guān)的所有記憶，陷入沉睡。

    繼續(xù)等待下一個使用

    這么一套機制下來，柏原早無覺得與其說「二十四道天縛」這是一個禁術(shù)，不如說是某種壓榨使用者能量得以生存的奇怪存在。

    他很快就想到了這點。

    原來到頭來，柊吾自以為逃脫了命運賦予的悲劇，卻沒想到轉(zhuǎn)頭跌落了另一場更膽寒的算計中。

    那些式神肯定都是以真心來對待柊吾的。

    只有真心才能換來柊吾的真心。

    但是大體來看，一切不過都是「二十四道天縛」用來壓榨柊吾的籌碼。

    柊吾不想繼續(xù)這樣下去了。

    與其在深山里逃避著慢慢腐爛，被逐漸蠶食。

    還不如站著離開，有點骨氣，不要愧對于自己的自負。

    他好累。

    不想再支撐著活下去了，他倔強了一輩子，最后在太宰治的質(zhì)問下，恍惚間終于明白。

    一切皆無意義。

    柊吾是一個很堅持的人，可以為了自己式神們最后的那么一點期待，一直堅持著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