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鵝頸 第36節(jié)
賀司珩沒說話了。 今兮明白了,“跳不了了啊……” 賀司珩說:“她能活下來,就已經(jīng)是萬幸了?!?/br> 喉嚨像是被卡住,今兮聲音低了下去,“萬一呢?有沒有那個可能?萬一可以呢?” 走廊里安安靜靜的,只有雨水拍打窗戶的聲音。 在闃寂中,今兮聽到賀司珩的回答,他的回答非常委婉,可對舞者而言,宛若宣判死刑,“芭蕾舞對她的身體而言,會很辛苦。” 走廊里。 “砰——”的一聲。 今兮抬頭看過去。 王菁曼整個人仿佛失去主心骨,昏倒在地。 一夜忙碌。 賀司珩說:“王老師太累了,她休息會兒就好?!?/br> 今兮:“嗯?!?/br> 他問:“餓了嗎,我?guī)闳コ燥???/br> 今兮搖頭:“還好,你呢,你餓了沒?” 賀司珩說:“我還行,時間不早了,咱們先回家吧?!?/br> “那老師這邊……” “護(hù)士會看著的,而且我明天上班,一早就過來,她外甥女也是我負(fù)責(zé)的,有什么事,我都會和你說,你放心?!?/br> - 今兮這一晚都沒睡好。 夢境反復(fù)。 一會兒,夢到昨天的那場火災(zāi),一會兒,又夢到自己被鞭炮扎傷,后來莫名其妙,兩個夢境交雜在一塊兒。 她成了火災(zāi)的主人公。 畫面一轉(zhuǎn),她躺在了重度燒傷病房。 有人在說話。 “醫(yī)生,她還能跳舞嗎?” “活命就很好了,怎么還想著跳舞?” “有沒有那種可能?” 夢里的醫(yī)生,決絕又無情地說,“沒可能?!?/br> 今兮猛地驚醒,她起身,坐在床頭。身上冷汗涔涔,絲綢睡裙被汗浸濕,顏色深了好幾個度。滿室漆黑,她久久沒從那個噩夢中回神。 “做噩夢了?” 賀司珩也醒來,按亮壁燈。 今兮鬢角都是汗,沾濕了碎發(fā),她抱著蜷縮成一團(tuán)的自己,說:“我夢到躺在重度燒傷病房的人是我,賀司珩……” “夢而已,只是夢而已。”賀司珩把她摟進(jìn)懷里安慰。 “可我很怕,像是回到了那年,你說那年要是我的背被炸傷的面積不止這么一點兒?我是不是也不能跳舞了?” “都過去了,沒有發(fā)生的事,不要去胡思亂想?!?/br> “可我忍不住?!?/br> “今兮?!辟R司珩捧著她的臉,迫使她和他對視。 她滿臉淚痕,印著斑駁的崩潰。 賀司珩說:“不會的,你看看我,冷靜一點好不好?你現(xiàn)在很好,很健康,也能跳舞,你什么影響都沒有,那次受傷,只是一個意外?!?/br> “以后要是還有那樣的意外呢?” “不會有的?!?/br> 賀司珩長眼黑沉沉,直視她的眼睛,“就算有——” “你有我來救你?!?/br> 我作為醫(yī)生,永遠(yuǎn)落后事故現(xiàn)場一步救人,但作為你的愛人,永遠(yuǎn)在你身邊,危機(jī)出現(xiàn)的第一時間,我會出現(xiàn),來救你。 …… 賀司珩讀的是本碩博八年制醫(yī)學(xué)。 碩士階段,選擇專業(yè)方向。 他服從科教科安排,在各科室輪轉(zhuǎn),基本輪轉(zhuǎn),都會被安排到重點科室:大內(nèi)、大外、婦科、兒科、神經(jīng)內(nèi)科。科室輪轉(zhuǎn)完畢,他填表時,選擇專業(yè)令人大跌眼鏡,連輔導(dǎo)員都給他打電話再三確認(rèn):“整形燒傷科?你確定要去那里?” 賀司珩:“嗯?!?/br> 輔導(dǎo)員摸不著頭腦:“你為什么要選哪個科室?” 賀司珩:“我不是在下面寫了理由嗎?” 輔導(dǎo)員視線往下,瞥到選擇理由那一欄,神情茫然。理由那一欄,賀司珩只寫了兩個字,輔導(dǎo)員念了出來:“今兮?” “——這什么?” 賀司珩說:“我女朋友。” 輔導(dǎo)員氣結(jié):“胡鬧!” 賀司珩:“您就當(dāng)我胡鬧吧,我就選這個,不變了?!?/br> 輔導(dǎo)員:“為了個女朋友選這個,至于嗎?現(xiàn)在好的時候是女朋友,過陣子不好的時候就分手。賀司珩,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嗎?把自己的事業(yè)和前程交到女朋友的手上?你怎么想的?” “我什么都沒想。” “你——” 無論輔導(dǎo)員如何勸說,賀司珩都是一副打定主意的死樣子,最后,輔導(dǎo)員也憤憤然掛斷電話,掛斷前,扔下一句話,“以后可別后悔!” 到現(xiàn)在。 他后悔了嗎? 沒有。 他從沒后悔過。 那次她被燙傷,他坐在病房外,聽著她撕心裂肺的哭,聽著她說“我好疼”,可他卻什么都做不了。 那天的他,慌亂,束手無策,像個廢人一般。 也是從那天起,他就下定決心,學(xué)燒傷科。 他不想再經(jīng)歷一次那樣的混亂。 如果真那么不幸,她再次被燙傷。 他會第一時間出現(xiàn)在她身邊。 他會來救她。 永遠(yuǎn)都會。 第26章 甜蜜約會 26. 隔天上班,賀司珩開始忙碌的查房工作。 前幾天收到的一個病人,也是燒傷,查房結(jié)束,家屬跟了出來,“醫(yī)生,方便說幾句嗎?” 賀司珩:“你說?!?/br> “是這樣的,”家屬搓了搓手,有些難為情,“我和我老婆都是打工的,兩個人工資加在一塊兒一個月也就五六千,我媽這一天的醫(yī)療費就花了三千塊錢,我們真的……沒辦法?!?/br> “你母親現(xiàn)在創(chuàng)面極容易感染,一旦送診不及時沒法消炎,很有可能患上膿毒血癥?!辟R司珩說。 家屬沉默了幾秒。 他問:“那能辦出院嗎?” 邊上的汪旭提高了聲音:“當(dāng)然不能!你知不知道你這樣會讓你媽——” “汪旭!”賀司珩厲聲打斷他,眼風(fēng)很冷,掃射他一眼,“安靜點?!?/br> “可能是我沒有說清楚你母親現(xiàn)在的情況,是這樣的……”賀司珩這次,將病人的情況說的更嚴(yán)重些,但依然無果。 病人家屬堅持:“我們想辦出院。” 賀司珩說:“好。” 汪旭的臉,由憤怒轉(zhuǎn)化為不解,他難以置信,眼前這個人還是他敬仰崇拜的賀司珩嗎?汪旭氣的咬牙切齒:“賀司珩——” 賀司珩神情平淡:“膽子挺大,敢這么叫我名字?!?/br> 他說:“知道這是在哪兒嗎?高聲喧嘩?” 賀司珩的語氣,不高不低,沒有一絲情緒的起伏,可偏偏,鎮(zhèn)壓住暴怒的汪旭。汪旭壓低的聲音,憤怒的,帶著指摘:“賀醫(yī)生,你為什么要同意他辦出院?他母親現(xiàn)在的情況你比誰都清楚,出院……還能活多久?三年?三個月?還是三十天?” 誰都不清楚。 “因為他是病人家屬?!毕啾扔谕粜竦穆曀涣?,賀司珩顯得平淡多了。 所有的查房都結(jié)束了,賀司珩沒急著回辦公室,而是走到樓梯間。 窗戶敞開一道縫,簌簌飛雪飄落進(jìn)來,被暖氣氤氳,化作水珠黏在窗框上。 賀司珩:“在燒傷科,這事兒不應(yīng)該很常見嗎?” 汪旭愣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