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里的水墨畫寫意，濃淡有致；素描寫實，明暗虛實得當；油畫重彩艷麗。

    這種成熟的畫技結(jié)合她現(xiàn)在的年齡，稱得上句絕佳。

    “但我不想再畫了?！睉?yīng)長樂目不轉(zhuǎn)睛的看著曲楚，倔強而堅定說，“我會畫畫，之前一直有雪，可不喜歡畫，非?？咕?，我厭惡有人在夸我的時候跟我說，你跟你父親一樣有藝術(shù)天賦，我無法接受自己有半分和他相像，我不想成為他那樣的人，認為那是最深切的詛咒?！?/br>
    “我很不喜歡，你說過的，我在你這里是可以不做我不喜歡的事情的?！?/br>
    她捻著裙角在指腹間摩挲，帶著三分哀求，“拜托你不要說話不算數(shù)?！?/br>
    曲楚鋒利的喉結(jié)滾了滾，正色答，“我家大小姐跟應(yīng)行云不一樣，你不喜歡就不做，我說話算數(shù)，玩得開心，這個作業(yè)我來處理。”

    第三十一章 。

    應(yīng)家這輩起初有兩個孩子，一男一女，湊成好字，名字拆了個成語：謹言慎行。

    后來應(yīng)行云婚內(nèi)出軌孕有應(yīng)長樂。

    應(yīng)慎行是個很好的哥哥，因為不滿爺爺對meimei們的過分嚴苛，所以多年來努力上位，性格沉穩(wěn)，銳利的像是把尖刀。

    顧辭是應(yīng)慎行除了兩個meimei外，唯一的例外。

    應(yīng)長樂和應(yīng)謹言姐妹都非常依賴顧辭，雖然顧辭今年也不過二十歲，半年前剛跟應(yīng)慎行領(lǐng)了證，

    但某種意義上來講，顧辭算是應(yīng)長樂慰藉的避風港。

    她第一次見到這個還不是嫂子的jiejie的時候，剛過完十一歲生日沒幾天，

    那天應(yīng)長樂剛拿到期末考試成績單，因為漏寫‘解’而沒能得到滿分，正握緊卷子，低著頭沮喪和埋怨自己，司機老張去幫她開家長會了，不知道回來跟外公匯報過后，她將要得到怎么樣的批評。

    顧辭娃娃臉鹿眼，人畜無害，摟著個毛絨玩偶站在半米外觀察她，小心翼翼地問，“你可以跟我玩一會兒嗎？”

    “”她抬眸看了顧辭很長時間，緩緩點頭。

    應(yīng)長樂第一次見到這樣接近自己的大jiejie，緊接著從顧辭身上得到許多的寬慰。

    人在安慰別人的時候最有用的不是言語鼓勵“事情遠沒有那么糟糕”，而是告訴對方，你來看看我，我比你慘上萬倍，現(xiàn)在還不是好好的？

    彼年十八歲的顧辭已經(jīng)在美院讀到大三，出過繪本，開始接設(shè)計類的活賺錢了，履歷非常漂亮，她這次來是負責幫應(yīng)長樂設(shè)計她的屋子的。

    顧辭盤腿坐在應(yīng)長樂對面，柔聲細語的告訴她，“不過是漏寫幾個解而已，沒什么的，人生不是只看一場考試的，還有很長的路。”

    不等應(yīng)長樂反問她，“你怎么保證？”

    顧辭就坦然的把自己的故事和盤托出，“其實我是個孤兒，被遺棄在孤兒院門口的那種，從我有記憶開始就是生活在孤兒院里的。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一個地方，叫清流?！?/br>
    應(yīng)長樂搖頭，簡直聞所未聞。

    顧辭梨渦淺淺，笑著說，“清流在我國西北，是個縣，我就出生在這個縣下屬的鎮(zhèn)上，再往前數(shù)個十幾二十年，鎮(zhèn)子上是不會有人花閑錢領(lǐng)養(yǎng)女孩的，我在鎮(zhèn)上長大，一年四季大風卷黃沙，老師有時候會帶著我們?nèi)ゲ菰拍?，我就在放羊的時候用舊木板支著畫畫?！?/br>
    那一天應(yīng)長樂始終無法忘懷，顧辭迎面坐在陽光里，神色無比溫柔，眼底澄明，“考來帝都后有很多人都夸我優(yōu)秀，說小小年紀就已經(jīng)考上央美，前程大好，老師推薦我出繪本的時候，主編說我的畫里有風。但只有我自己知道，不是這樣的，那些風是我見過的，融在骨血里的存在?！?/br>
    她似是無奈的講，“兒童福利院規(guī)定收養(yǎng)孤兒到十六歲，十六歲后只有沒有行為能力的會轉(zhuǎn)入社會福利院，這意味著十六歲是道門檻。我只能瘋狂跳級，基礎(chǔ)打得差，清流的教育水平也很一般，離能考上本科差十萬八千里，高一發(fā)成績單的時候，我覺得我完了。”

    應(yīng)長樂皺著眉頭聽下去，她是含著金鑰匙出生的，得不到足夠的愛，卻錦衣玉食,可頤其形。

    哥哥jiejie們都越級競賽讀名校，全帝都最好的師資力量匯集于她身上，人間疾苦離她實在太過遙遠了。

    頭一次有人這樣平鋪直敘的把同一片天空下、截然不同的人生講給應(yīng)長樂聽。

    “僥幸有開畫室的老師來我們高中招生，看到我畫的板報，問我要不要學藝術(shù)，那樣的話文化課可以少考很多很多分零八年年初，我一個人坐了三天的綠皮火車來帝都，下車以后才知道原來有地方的冬天可以冷成這樣。”

    帝都的冬日干冷，北風如刀，直挺挺的從衣物的縫隙往身體里鉆，出門時必備圍巾擋臉。

    顧辭說得云淡風輕，應(yīng)長樂試圖從她臉上窺到幾分難過，可沒能找到，她手忙腳亂的想要安慰，摸邊身上所有口袋，都沒能找到半塊糖，只能瞪大眼睛無措的聽下去。

    “哪陣我住在十五塊錢一天的地下室里，提供的熱水不燙，泡面總是硬得，我囫圇吃完后就繼續(xù)畫畫，沒有暖氣，凍得牙齒打顫，就硬畫。我只報了央美的校考，因為沒有錢可以留在帝都很久。來帝都的錢是福利院老師和畫室老師一起硬湊的，大家都不富裕，補貼這個、補貼那個的，我沒有辦法心安理得的花著她們的血汗錢消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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