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咋啦？”另外三人異口同聲問道。

    白憐花話音未落，身子一晃一屁股跌坐在一邊。

    “呀，媽，不是我碰到您了吧？”袁媛驚道。

    李大毛一個大步跨過去彎腰扶起她：“花花你咋跌倒了？沒事吧？”

    李斌看看李紅秀，又看看他媽，再瞅一眼同時跌坐在地上的袁媛，一時有些懵：“紅秀，你快先坐下?！?/br>
    李紅秀眼窩里都是淚，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瞪著袁媛，目光里充滿了怨恨。

    袁媛坐在水泥地上，回頭看了李斌一眼，便低下腦袋摸著自己腿上的傷。

    李斌看他爹扶著他媽坐到另一把椅子上，遲疑片刻，過去扶袁媛。

    袁媛?lián)u頭：“我渾身都疼，等會兒再起吧?！?/br>
    李大毛皺眉看著李紅秀：“你鬼叫個啥？”

    “她快把俺骨頭捏碎了！”李紅秀一指袁媛。

    “我，我就是想給你揉揉?！痹聼o辜地眨眨眼，淚珠子啪嗒一聲落地。

    “揉個屁！都刮出血印子來了還揉！俺看你就是存心的！”李紅秀氣得要死。

    李斌囁嚅道：“她就算有這個賊心，好像也沒那么大……力氣呀？”主要是沒這個膽兒。

    白憐花和李大毛互相看了一眼，覺得李斌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

    除非袁媛是吃錯藥了，才會當(dāng)著他們?nèi)胰说拿嫒ブ鲃诱腥抢罴t秀。

    李紅秀見自己爹媽兄長都用懷疑的目光看著她，馬上就急了：“媽，你們不信俺？”

    白憐花看看自己閨女，又看看坐在地上摸著腿的兒媳婦：“就她那三斤骨頭二兩rou，能有那么大手勁兒？”你不是又存心找這窩囊廢的茬吧？

    “媽！俺說的是真的！”李紅秀氣急敗壞，大聲道。

    “好啦，知道啦。你先回你屋里躺著去，回頭讓你哥去貴福家給你買瓶紅藥水回來抹抹。”白憐花瞅了她一眼。

    張貴福是北格莊的赤腳醫(yī)生，就住在李家前兩排。

    李紅秀哼了一聲，一指袁媛：“你來扶我！”

    “哦。”袁媛摸了一下腿上的傷痕，艱難地站了起來。

    “算了算了！哥，還是你來吧。”眼看著袁媛伸過來手，李紅秀忽然想起她的腳丫子，又臨時改變主意。

    “噢?！崩畋筅s緊過去扶著李紅秀回她那屋。

    白憐花打眼兒瞧著一兒一女的背影，心說紅秀這丫頭也真會折騰人。

    袁媛臉上掛著兩行淚，呆呆地看著李斌的背影，嘆了口氣，從地上撿起了掃帚。

    白憐花瞥她一眼，厭煩道：“別掃了！先去弄飯。一會兒不是還要去衛(wèi)生院？”

    袁媛還沒說話，李大毛在旁邊就問：“還真去衛(wèi)生院啊？又得花不少錢！”

    “可不是嘛。不過紅秀說得也對，既然你那個老同學(xué)劉美香已經(jīng)知道了，不去就不合適。她可是代表俺們婦女們說話的。別回頭再給反映到婦聯(lián)去?！?/br>
    “怕啥？頂多聽那幾個老娘們啰嗦幾句罷了?！崩畲竺浜咭宦?。

    “萬一鬧大了真被捅到派出所咋辦？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只當(dāng)破財消災(zāi)了吧?！卑讘z花幽幽嘆氣。

    袁媛聽著倆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商議著，很是震驚。這是把她當(dāng)作空氣了嗎？

    不覺感慨，就原主那個懦弱的性子，恐怕是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早早晚晚都會死在這家人手里。

    “還站著干啥？”李大毛見她呆在原地沒動，一瞪眼。

    這時，屋外傳來一陣腳步聲。

    白憐花臉上頓時浮起了慈祥的笑容：“媛兒，要不你先歇著去？都摔成那樣了還搶著干活？等俺拾掇完就去弄飯，吃過飯趕緊讓斌斌帶你去看看。年紀(jì)還小呢，可別落下啥病根子?！?/br>
    好個兩面三刀的老婆子！袁媛張了張嘴，邊轉(zhuǎn)身往外走，邊有意提高音量道：“不用了，媽，我還能將就著做呢，早上的飯又簡單。”

    白憐花追上來，大聲道：“哎呀，還是俺來吧。聽話，快歇著去！等你好利索了再做。”

    于是，李斌掀簾進(jìn)來，就看見了無比和諧的一幕——他媽和他媳婦掙著搶著都要去做早飯。

    “李斌你看，我說我去做飯，媽非不讓，這可……”袁媛?lián)屜葘畋蟮馈?/br>
    白憐花一臉慈愛地道：“斌斌，快帶你媳婦去歇著，等媽做好了再喊她！都摔成那樣了還做啥飯？快歇著去吧。乖，聽話！”

    李斌還沉浸在這婆媳一家親的感人場景中沒回過神來呢，就聽袁媛垂著眼皮柔聲道：“唉，既然媽都這樣說了，那我也就不再堅持了。李斌，咱先回屋吧，省得在這兒添亂?！闭f著，向著李斌伸出一只手。

    李斌下意識托著她胳膊，倆人慢悠悠走出屋。

    白憐花好半天都合不攏嘴。還真就回屋去了？

    揉了揉太陽xue，問：“她爸，你有沒有覺得袁媛好像哪兒不對勁兒？俺咋覺得她有些怪呢？”

    “斌斌不是說十有八九是摔成腦震蕩了么？你是不知道，昨天夜里一睜眼，都不認(rèn)得俺倆?！?/br>
    李大毛忽然就想起袁媛剛睜眼時那句「疼死老娘了」，猶豫一下，怕老婆擔(dān)驚受怕的，忍住沒細(xì)說。

    “嗯，你是說過。不過俺就是覺得她瞧著有些怪。要擱以前可從來不會說句好聽的，讓她干點兒活吧，臉能拉這么長！”白憐花一邊說一邊抬起手比劃著。

    “哼！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俺看她就是欠收拾！對了，紅秀那個買賣是不是著急用錢？”李大毛問。

    “可不是嘛，要不俺能讓李斌找她要？這下倒好，錢沒落著一分，還平白無故撒出去一筆錢?！?/br>
    “放心吧，該讓她出的一分也少不了！反正他倆就生了一個賠錢貨，掙的錢也沒地方花。要不就去貴福那里看看算了？”

    “去貴福那里吧，按說倒是能省幾個錢，不過可就嚷嚷得全村人都知道了。這以后再有個啥吧，好說不好聽呀。你覺著呢？”白憐花皺著眉，有些心不在焉。

    第4章 、醫(yī)生

    您是想問到底誰打的吧？

    吃過早飯，李斌就開著小三輪帶袁媛去了衛(wèi)生院。

    路上，李斌想起來問：“咋想起來穿裙子了？”

    袁媛反問：“大熱天的不穿裙子啥時候穿?。俊?/br>
    “你身上不是有傷嗎？”

    “你該不會是怕別人問起這傷咋來的，面子上不好看吧？”

    李斌一愣。心說，以前你不是最怕別人看見覺得沒面子嗎？

    “這么熱的天，我怕捂得傷口發(fā)炎。再說了，衣服蹭來蹭去的可疼了?！痹潞鋈恍α艘幌?，“石頭不砸在誰腳上誰不疼么?！?/br>
    李斌無話可說。

    衛(wèi)生院的外科醫(yī)生一看袁媛身上的傷就皺起了眉頭：“咋弄的？”

    李斌忙搶著回答：“摔倒磕碰的?！?/br>
    見醫(yī)生不說話，又道：“真的，大夫，她不知咋的好好的就暈倒了，然后，就磕碰成這樣了?！?/br>
    “是嗎？”年輕的男醫(yī)生撇嘴冷笑，“你給我摔一個看看？我不問你你最好別開口，讓她自己說。”

    李斌頓時面紅耳赤，說不出話來?？赡芩庇诮忉專嗌亠@得有些此地?zé)o銀三百兩。

    “你自己說說，這傷究竟是怎么來的？”男醫(yī)生看著袁媛，語氣溫和了不少。

    袁媛無視李斌對著她狂使眼色：“叫人給打的?！?/br>
    李斌的臉紅一陣白一陣。

    “啥人？”

    “我！”李斌忽然道。

    “你？你是她什么人？”男醫(yī)生有些意外，似乎沒想到這個看起來白凈文弱的男人還會動手打人。

    袁媛也挺意外。再一想就明白了。就算放在三十年后，只要沒有出人命，家暴行為仍然會被旁人視為普通的夫妻矛盾。不過，公爹打兒媳婦可就說不過去了。

    “我是她丈夫?！崩畋蟮拖骂^小聲道。

    醫(yī)生看著袁媛，似乎想從她臉上找到答案。

    袁媛睨著李斌冷笑一聲。

    李斌的腦袋垂得更低了。

    “我按到哪個部位你要是覺得疼就說?！贬t(yī)生看看她胳膊腿上的瘀斑腫脹，開始檢查。

    “這樣疼嗎？”

    袁媛：“還好?！?/br>
    “這樣呢？”

    “還行吧。”

    “啊——輕點兒輕點兒！疼死我了！”袁媛大叫一聲。

    李斌嚇了一跳。

    醫(yī)生好笑：“我只是拿棉棒輕輕碰了你一下。還好，骨頭應(yīng)該沒事。多處軟組織損傷，等一下我給你開點兒藥。你記得每天按醫(yī)囑外用、口服。最近注意好好休息，盡量減少活動。”說著，醫(yī)生有意無意地看向李斌。

    李斌趕緊點頭：“知道了?！鳖D了頓，又道，“要不，麻煩您給開張診斷建議書？”

    他見過有個得了腰椎間盤突出癥的同事就是拿著這東西找車間主任請的假。

    “可以?！贬t(yī)生看了袁媛一眼，“跟單位請幾天假也行，過幾天再去上班?！贝笙奶齑┑蒙伲徊恍⌒淖屓丝匆?，是有些難堪。

    袁媛看著李斌唇角一勾。

    李斌頓時渾身不自在。袁媛是小學(xué)老師，正在放暑假。他分明是怕他爹媽不遵守醫(yī)囑。

    “大夫，不需要拍個片子嗎？”骨折了一動就會非常痛，袁媛知道自己骨頭八成沒事，也知道醫(yī)生懂得診療程序。

    她只是單純想花點兒錢刺激一下李家人。你們不是惦記著老娘的錢么？老娘就花在醫(yī)院，花在自己身上！

    “骨頭應(yīng)該沒事吧？”李斌嘟囔了一句。

    醫(yī)生還沒說話，袁媛已經(jīng)撫著胸口，眉頭緊鎖：“這里一呼吸就有些痛，唉，也不知道是不是肋骨斷了?！?/br>
    醫(yī)生盯著她看了足足有一秒鐘，把診斷床邊立著的屏風(fēng)又拉開一些：“面朝墻轉(zhuǎn)過身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