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yǎng)妖 第9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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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正在妖界攻入幸州后帶著一組小隊不知去向,他們都以為他被妖給害了,后來妖族撤出人界后,也有一些藏匿保命的修道士陸續(xù)回到自家門派,趙正卻沒回來。 再見,他被掛在村牌上已吹成了人干,一身尋常百姓的衣服脫在了腳下,也不知經(jīng)歷過什么。 寧玉走了,也沒告訴司馬南他到底信了那句被火燒起來的話沒有,司馬南不敢將此事亂傳,只是沒過幾日他便聽到了消息,寧玉以自身之名為誓,將告知世人當年結契真相,要求九州掌門長老必須到場。 他所說的真相里,墨安仙道并非人人敬仰尊敬的修道界前輩,而是自私自利,殘害同門的偽君子。 “流言非真,偽善稱道,如今修道界走了妖,也將迎來更難應對的禍害,那人曾為天下蒼生殞命,但真相并非如此?!?/br> “我曾聽靈州仙派洛銀前輩告知,也曾在靈州雪山下開啟天光之境看見當年風雪記憶中的幻象,如今所見為假,當年所歷是真。妖界和人界結契失敗的真相,便是墨安背叛,他難當仙道二字,更不配受萬人敬仰,身死后功名流傳五百余年,皆是虛妄假象?!?/br> “吾寧玉,以自身名譽為誓,所說話語若有半分為假,愿造雷霆萬劫,灰飛煙滅?!?/br> 司馬南坐在客棧前的輪椅上,望著空蕩蕩的街道,秋風吹來了幾片落葉,盡顯蕭條。 原來寧玉不是不信他的話,而是不愿將被世人辱罵風言風語,被九州質問唾棄之難,落在他這個小人物的身上。 他來說,世人不會信。 “吾乃墨安,仙身神志,萬物主宰,凡人螻蟻,以血為吾鑄天劍,爾之幸也。” 這話,終是流傳至九州每個人的耳中,只是那不見身形的鬼魅,殺人遠未停。 如今寧玉已是修道界唯一的仰仗,便是九州掌門也無一人能達到他修為的高度,他說的話便是再覺得荒唐,也讓人心中存疑,不得不信上幾分。 沿著幸州邊境往安州、潞州、古河州而去的鬼魅始終無人能見到他的真面目,可他殺人卻未停止,九州仙門正統(tǒng)的弟子有,江湖游俠也有,凡是他經(jīng)過的地方,也多有百姓傷亡。 寧玉摸不準他行動的路,他以為墨安畢竟曾是靈州仙派的掌門,應當會一路殺去靈州,可其實也沒有,相比靈州,他似乎更愿意留在幸州。 便是他留在幸州,寧玉也不曾碰見過他。 隨著死去的人越來越多,九州掌門也不敢不信寧玉的話,他們坐在高堂闊談殺人者是人是妖,在他們看不見的地方已有人再度死去,剝光了衣服,恥辱地掛在了高處。 涂飛曄徹底病倒了,他原先中了妖毒損傷修為,后來雖吞了不缺花將身體慢慢養(yǎng)好,還沒過一年又出了妖界攻入人間之事,他在戰(zhàn)役中負傷,便是洛銀以真氣相救,也抵不過涂顏失蹤、當年靈州仙派人人敬仰尊重的墨安仙道又入了魔等諸多打擊。 他要以人血鑄造天劍,好讓他有一把稱心如意的利器可以于兩界稱王,修道界人人自危,也怕下一筆劍傷便落在了他們的心口或背后。 寧玉下達死令,九州各地搜尋墨安下落,若他沒猜錯,墨安應當還披著謝嶼川那張皮,只要不是他自己的身體,行動必會受限,寧玉要找到他,哪怕不能成功,他也要合眾人之力將其絞殺,萬不能任由他繼續(xù)血洗人界。 謝嶼川的消失,讓好不容易穩(wěn)定下來的妖界再度陷入了慌亂之中,他們的王身體被人cao控,去往人界,成了屠殺無辜的魔。 宋淵本不信的。 許是因為修道界如今的重心都放在墨安身上,故而守在妖界的兵力放松了些許,宋淵趁此機會入了幸州,也無意間看見了掛在城墻上的尸體,那些尸體死了不過一天,尚未被人發(fā)現(xiàn)。 他在尸體上看見了靈州仙派的劍氣,也看見了狼爪一招斃命的傷痕。 謝嶼川不曾殺過人。 而掛在宋淵面前的修道士,被扒去的衣衫就扔在一旁,那是靈州弟子的服飾。 謝嶼川便是不得已要殺人,也不會殺靈州的人。 他只要尚存一絲理智,也不會做出讓洛銀不高興的事。 看著那些屈辱高掛的尸首,宋淵越發(fā)心寒,他想盡一切辦法要保護的殿下還是被人奪了舍,魂魄在洛銀死后,永遠長眠于黑暗之中,如今活著的,殺死那些人妄圖鑄造天劍,一統(tǒng)人妖兩界的,也許真的是墨安。 世上再無洛銀。 也再無謝嶼川了。 洛銀以命讓謝嶼川活下去,墨安卻在他意志最脆弱的時候趁虛而入,徹底‘殺死’了他。 人界不放過墨安,宋淵也不會放過。 他回去妖界,重新整頓,調遣宋氏手下馴養(yǎng)出來的一群死侍,潛入人界。 寧玉在明處大張旗鼓地絞殺,宋淵便在暗處搜羅,逼他無路可退。不論是寧玉也好,他宋淵也罷,只要能找到謝嶼川,找到cao控謝嶼川身體的墨安,他們都不會放過。 兩界明里暗里,追殺墨安之事已隱瞞不住,便是遠去靈州的百姓也知道這個消息。 小雪那日,靈州早間下了一個時辰的雨和霧,徹底入了寒冬。 小鎮(zhèn)客棧里的百姓還在談著幸州那方鬼魅之事,經(jīng)過妖界攻入人界和妖界退兵,過去了近一年,幸州在這一年中經(jīng)歷的災禍實在太多,恐怕接下來的幾十年也難恢復元氣了。 那鬼魅從幸州殺遍了安州、潞州和古河州,近來有往豐陽州而去的趨勢,可他最后還是會回到幸州,再從幸州出發(fā),行蹤莫測。 客棧里一人問:“那他可會來靈州?” “靈州離得遠,加上寧仙道正全力絞殺他,他應當過不來吧?” “那也未必,這都幾個月過去了,也沒人見過他的容貌,往往是他殺罷了,我們的人才察覺,他有這般通天本領,殺到你我跟前,也不過幾日?!?/br> “去去去!何必說這話嚇人!” 細白的手指捏著青瓷杯,杯中飄著兩片茶葉,浮浮沉沉。 那人戴著面具,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露出的半張臉更是俊美異常,像是蒙上了一層細紗,便是細瞧也不能瞧清,朦朦朧朧的,恍若謫仙。 茶飲罷,放下一塊玉,他沒再聽客棧里的人閑談鬼魅殺人之事,只是起身朝外走,方才還能在門前看見的人影,不過一個回頭便消失無蹤了。 明瑕再一次來到了靈州雪山。 他不太愿意踏足這個地方,只要看見那座雪山,瞧見雪山下當年天光之境留下的坑痕,不好的記憶便涌上心頭,仿佛身軀重新被烈火灼傷,燒至他玉身斷裂,于臉上永久留下這道駭人的疤痕。 可不來,某人就要殺至靈州了。 他才剛走到雪山下,迎面便有一股清涼的微風帶著淡淡的梅花香氣,明瑕腳步微頓,看了一眼靈州雪山從山頂落至半山腰的裂痕。 那道裂痕是洛銀才從雪山蘇醒時為了下山而開的一條路,卻沒想到將整座雪山幾乎劈成了兩半,此時那裂痕縫隙中生長出了一株天生玉養(yǎng)的梅花,樹枝軀干像是冰雪凝聚而成,花枝被風一吹,含著冷梅香氣的梅花便如雪花一般紛飛翩躚。 幾朵落在了明瑕面前,他伸手去接,花瓣卻從他的手指穿過,惹得他苦笑一聲,有些神傷地握緊手指,收回。 終不再是蒼穹仙,握不住非凡間物。 “洛銀,醒醒。” 明瑕脫口而出的聲音很低,卻能清晰地傳入山間的每一寸,這四個字沿著風吹過的方向,環(huán)繞山間,惹得這處風聲更大,花瓣飛落得更厲害了。 入冬后的山間本萬物凋零,靠近靈州雪山的附近山林更是被白雪覆蓋,卻在這一場大風之中,吹去了皚皚,提早入春。 “再不醒,他可就真沒救了?!?/br> 風雪過境,多年不曾生長綠植的靈州雪山,竟從山腳出開花。 明瑕道:“我不欲渡他,也不欲告知他,恐怕到不了春來,他便會自取滅亡?!?/br> 此話一出,颶風迎面而來,連帶著那些紛飛的雪花與花瓣,在靈州雪山那面光滑的雪山壁上的勾勒出一幅曼妙的神女畫像,畫像栩栩如生,在風雪縫隙里靈動地仿佛馬上就要活過來。 明瑕知道,她正要醒來。 洛銀好似睡了很久。 這一覺從她出生時起。 千年難遇的修仙之材,從呱呱落地開始便可吸食天地靈氣化為自身修為,洛銀自出生便被修道界矚目,九州之內(nèi)無一人不在等她成仙的那一刻。 洛銀如眾人所期望的那樣,讀書識字,十歲開始上靈州仙派鴻山拜師。 當年的墨安便已是九州掌門之首,他的修為早入登仙境,有人說他不入仙門,是心系凡間蒼生,卻無人知曉他入不了仙門,是因為他心有俗愿,偏執(zhí)的欲·望早已剝奪了他成仙的資格。 洛銀十七歲入登仙境,十八歲便等來了歷劫前的征兆。 那時的修道界認為,她一定能渡劫成功,實際也是如此,她本可成仙的。 洛銀一直不知道,為何她歷劫時會在山頂看見火光,不應出現(xiàn)的大火擾亂了她飛升的心神,而被墨安早早埋藏于靈州雪山之下復刻的天光之境,也應著天雷雷動而開啟。 雪山下的地心火順著雷霆落下的方向,一路燃燒直山頂,燒斷了洛銀成仙之路。 傳聞天光之境,是墮仙從仙界墜入凡間的通道,而雷劫,是凡人成仙必經(jīng)的劫難。 洛銀的凡體未能被雷劫羽化,成仙的魂魄被迫鎖在了人界身軀之中,渡劫失敗,可也沒死。 她沉睡于山間,又于五百多年后清醒,之后所經(jīng)歷過的一切,猶如一場萬分真實的夢。 她聽見有人在呼喚她,不是多熟悉的聲音,至少……不是她心中所想的聲音。 少年的聲音,當更清脆些。 洛銀忽而想起那大夢一場里,她與人癡癡相戀,二人都似懵懂無知的孩童,緊張觸碰彼此,視彼此為唯一。 束高發(fā),著玄衣,朝她奔來的人面帶笑容,每一步靠近都像是踏在了洛銀的心尖,踩的每一步都讓她胸腔顫顫,似有溫水溢滿。 嶼川。 那是她想要喊出的名字,也想聽見他的聲音。 可那明朗的少年真跑到她面前,站在她眼前時,卻變成了頹然無措的青年,他的眼淚,他的痛呼,他緊緊抓著她不肯松開的手,和舍不得將她弄疼的眼神,都讓洛銀心酸難受。 她好想忘記了什么。 有什么迫切地需要她! 可她為何還睡在這里?睡在她早該脫離的雪山之中。 謝嶼川那句凄厲的嘶吼于遠方傳來,洛銀見他雙目泣出血淚,痛苦道:“我絕不獨活?。?!” 剎那心碎。 洛銀想起她要做什么,是誰需要她了。 嶼川需要她!她要去救謝嶼川! 不是把他推出誅仙陣便是救他,不是讓他一個人孤零零地面對這個世界便是救他。 讓他擺脫痛苦,回到當初跟在她身后,無憂無慮,滿眼是她,見之會笑的少年,才算救他。 她要離開這里。 離開這座雪山,去找謝嶼川。 何為現(xiàn)實,何為夢境,唯有清醒才可分辨。 …… 靈州雪山之下,明瑕幾乎被這狂肆的風迷了眼,他抬起手,廣袖遮蔽一半視線。 今日陽光正好,一縷破開了云層,如光束般照在了雪山裂縫的那株冰梅上。 風雪好似越來越大,卷走了壁畫上的女子,吹散了冰梅。 明瑕受不住這鋪天蓋地的仙氣,還是往后退了幾步。 就在他方才所站的位置,颶風卷成的人影逐漸現(xiàn)形,狂風散去,山間脆弱的小花顫巍巍地立在草地上,白衣銀紗披下,墨色的長發(fā)被一縷散發(fā)銀光的纖云束起,立于明瑕面前的,是洛銀,又不像。 衣袂如云似霧,雙肩墜掛兩串明珠,洛銀仍是那樣的面容身形,唯一不同的是她的天靈上方團繞著一層淡淡的金色柔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