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大客車是吧？是汽車撞一起了吧？”紫嘴唇女子的聲音飄了過來。

    四鐲婦女以蔑視狀掃她一眼。

    “撞欄嘛?！彼蛔忠痪涞卣f，“不是追尾。拎清楚一點(diǎn)?！?/br>
    “是不是裝了欄所有橋的梁架斷了呢？”禿頭老人說。

    “欄是高速公路的欄吧。這警察查案子怎么就不管我們這些走路的人呢？”前排的人抱怨。

    司機(jī)完全停下了馬達(dá)。

    汽車的顫抖停止。

    我望見司機(jī)將胳膊肘壓在方向盤上。熙熙攘攘的人聲了無止歇。無數(shù)種可能性還在依次被陳列、拼湊和組合。

    銀灰色衣服的胖男子扯著嗓子問司機(jī)：“不走了是啵？”

    喊話重復(fù)了三遍，司機(jī)懶洋洋地回說：“走不了了。”

    “走不了了?！蔽铱粗?，她對(duì)我微笑一下，舉起木雕來搖了一搖。一片玫瑰花瓣掉了下來，落在她膝上。我拈了起來，打開車窗，順手一揚(yáng)?；ò暝竭^橫列在旁的車流，直向遠(yuǎn)處的天空飛去。

    我站起身來，將筆記本電腦的包背在身上。她抱著木雕隨我站起來。我們穿過客車的走廊，從一條條橫架在走廊的腿上邁過。

    “借光借光?！蔽艺f。一條條大腿有禮貌的讓了開去，我走到司機(jī)身旁。

    “哎?！蔽艺f。

    司機(jī)抬起頭來，漠然地望了我一眼，似乎連“什么事”都懶得說。

    “是好一會(huì)兒不能走了是吧？”我問。

    “是?！彼f。

    “開下車門吧，我們想下去走走?！?/br>
    看樣子他是不大樂意，但似乎又懶得爭(zhēng)辯。做了幾秒鐘思想斗爭(zhēng)，他按了一下鍵，前車門打開。司機(jī)做了個(gè)手勢(shì)，意思大約是“請(qǐng)便”。

    我和她舉步走下了車，碎紙屑般堆砌的聲音倏然間消失不見。初春的風(fēng)與樹葉潮聲般的鳴響取代了這一切。

    我們踏上路邊交通島的草坪，坐了下來。

    我們靜觀著首尾均難以窺見的車流，這猶如冰河時(shí)代陳跡的漫長(zhǎng)阻塞，現(xiàn)代文明的不朽產(chǎn)物。

    有那么一會(huì)兒，汽車尾氣與煙塵不斷向我們撲來，使我們皺眉。然而，隨著汽車們偃旗息鼓的關(guān)掉馬達(dá)，這些龐然大物猶如死去的猛犸，趴伏在大地上。

    春天的中午，陽光若明亮的蠟筆畫就的金色氛圍，令我不由瞇起眼睛。暴起的春暖使昨夜雨水的記憶悉數(shù)流失。鳥兒受不住溫暖般鳴叫不已，連成一片。不再發(fā)出聲音的汽車們像活動(dòng)的城堡。車窗中的乘客惶惶不安的左顧右盼。

    “像看電影?！蔽覍?duì)她說。

    我們所坐的客車門口，又下來一個(gè)人。

    她抬頭看了一眼，指了一下。“又是他?！彼f。

    “為什么要說又呢？”我說，“你說他眼熟，你想起來他是誰了嗎？”

    “沒有。”她說。

    那個(gè)男子身形挺拔，短得猶如春草的頭發(fā)顯示出旺盛的生機(jī)。他看了我們一眼，然后信步走近。

    “他過來了?！蔽艺f?！半娪耙粯??！?/br>
    “真無聊你?！彼f。

    G

    “天氣不錯(cuò)呀?！彼麑?duì)戴棒球帽的男子說。

    后者對(duì)他報(bào)以微笑。

    男子身邊的女孩兒把玩著木雕，對(duì)他笑笑。

    “江南的天氣是這樣的。下一陣雨暖一陣?！贝靼羟蛎钡哪凶诱f，“不成文的慣例?！?/br>
    女孩兒從口袋里抽出熒光綠色的口香糖遞過來：“吃口香糖？”

    “不了?！彼f。他看了女孩兒一會(huì)兒。

    戴棒球帽的男子微笑著，湊在女孩兒耳邊說了句什么。兩個(gè)人輕輕笑開了。他于是感到有些尷尬。

    “對(duì)不起?！彼f，“只是覺得你，”他指了下女孩兒，“有些面熟?！?/br>
    “看吧！”戴棒球帽的男子對(duì)女孩兒說，女孩兒笑了一笑。

    “其實(shí)我也覺得你挺面熟的?！迸赫f，“哪里見過似的?！?/br>
    “我也覺得你面熟。”戴棒球帽的男子微笑著說。

    戴棒球帽男子的話使他感到微窘。他撓了撓耳朵。

    “沒有別的意思呀。真是覺得面熟。沒別的意思?！?/br>
    “介紹一下?！贝靼羟蛎钡哪凶由斐鍪謥?，“我叫帕里斯，她叫海倫?！?/br>
    戴棒球帽的男子伸出的手使他感到溫暖。他微笑著，將手伸了過去?！澳愫谩！?/br>
    “好?！贝靼羟蛎钡哪凶游樟艘幌滤氖郑芗澥康厥栈?。“去朱家角干嘛呢？”

    “見個(gè)人?！彼f。

    “女朋友吧？”女孩兒迫不及待般地問。

    他臉上微微一紅，將頭轉(zhuǎn)了開去。幾個(gè)乘客也隨下車來，站在路邊叉腰觀望著遠(yuǎn)處那不見緩解的路況。

    他聽見這對(duì)男女輕聲的玩笑?？┲┲?。小松鼠般的歡躍。

    “算是女朋友吧?！彼f著，隨即想起小悅的微笑。

    “真幸福呀。”戴棒球帽的男子對(duì)女孩兒說。女孩兒點(diǎn)著頭，從木雕脖子上解玫瑰花。

    “要不把這玫瑰花送給你，轉(zhuǎn)交給女朋友吧！”

    “謝謝，不用啦。”他臉色愈加紅了，“真的不用的?！?/br>
    “我真的覺得在哪里見過你……你是哪里人？”女孩兒?jiǎn)枴?/br>
    “北方人?！彼卣f，“最近剛來上海。”

    “來上海之前呢？”

    “去過好些城市。蘇州，無錫，南京，寧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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