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當(dāng)rou段買。如果賣不出可以用鹽腌了吃。”她輕松地說。

    “買雞蛋?！蔽艺f。

    我和她在一個婦人的籮筐里挑了幾個雞蛋。我注意到另一個籮筐里放了一些殘破的雞蛋。

    “那個籮筐里是什么呀？”我問。

    “壞掉的，碎掉的，還有太小的雞蛋?！眿D人拈出一只乒乓球大小的雞蛋，“像這樣的?！?/br>
    “就扔掉嗎？”

    “是?！?/br>
    “這個小雞蛋送給我吧?！蔽艺f，婦人笑了。

    “好?！彼f。

    我和她踩著滿地的紙飛機(jī)往菜市場外走，仿佛踩著落葉的沙沙聲。我撐起傘來。她看一眼手里的塑料袋。

    “番茄，豆腐，魚頭，雞蛋，蔥?！彼f。

    “還有這個?！蔽覍⑹种械钠古仪蚴诫u蛋給她看，她莞爾一笑。

    我和她撐著傘走在路上。細(xì)雨被風(fēng)吹拂著，不斷落在她的長發(fā)與眼鏡片上。她摘下眼鏡藏在包里，挽著我的胳膊。

    “怎么停下腳步了？”她問我。

    “看到一個童裝店?！蔽艺f，“先是想起小時候了。然后想起些別的?！?/br>
    “呵，難道是想到了我們家張牧云？”

    “對的?！?/br>
    在CD店的屋檐下看到一個小販，神色憂郁的望著雨天，手推車上堆滿花盆。我走過時看了一眼。

    “要買花兒嗎？”商販問。

    “怎么買法？”

    “下雨了沒法擺攤了。都按最便宜的算。你要買什么我給你挑?！毙∝溈蓱z兮兮地說。

    “有香的花兒嗎？”我問。

    “有有?！毙∝溔∵^一盆看上去頗似仙人掌的綠色植物。“這個，這個特別香?！?/br>
    我和她交替用鼻子聞了半天，毫無收獲。

    小販補充說：“這個叫碰碰香。得你碰它一下，它才會發(fā)出香味?！?/br>
    “和含羞草一個原理吧?！彼f。

    我試著觸碰了一下，自己聞過，而后讓她也聞一下。她微笑。

    “蘋果的香味?！彼f。

    “多少錢？”

    “五元?！?/br>
    我遞給小販五元紙鈔。她鄭而重之的拿過花盆，用鼻子輕觸，然后嗅了一下。

    “甜香味兒?！彼f。

    “是不錯?！蔽艺f。

    D

    兩張百元鈔票，三張二十元鈔，一張五元鈔，三個一元硬幣，一個五角硬幣和四個一角硬幣。將這些都攤在桌上，讓人想起美國西部牛仔片中分贓的情景。

    廚房里傳來她哼歌的聲音。

    我將所有的襯衣口袋和錢包夾層一一翻遍：過期火車票、出租車票據(jù)、記有電話號碼的紙、口香糖，除此以外，一無所獲。

    貓在桌的盡頭，似夢似醒地趴著，眼神依稀朝向我的方向。

    “吃飯了。”她隔著門說。

    我把桌上的鈔票一一疊好，塞進(jìn)口袋。將其他的廢紙扔進(jìn)紙籮，將口香糖擱在茶幾上，將貓抱到床上。貓順從的很，一躺下就睡著了。

    她端著《亞歷山大之海底王宮探密》畫冊當(dāng)作托盤，上面放著五只碗。我看了一眼：魚頭豆腐湯、番茄蛋湯、番茄沙拉，兩碗米飯。她將筷子“啪”的放下，坐了下來，雙手支頤。

    “不錯吧?！?/br>
    “很好看。聞上去也香?！?/br>
    “那吃吧?！?/br>
    我將彩色紙星擱在玻璃杯里，插入虛假的永保青春的玫瑰花。

    窗外的雨聲讓人想到有螃蟹的沙灘。

    我們在玫瑰花的陰影下緩慢吃喝。

    誰都不做聲。

    “好吃也不夸一聲？”她問

    “準(zhǔn)備吃完了一并夸了?！蔽艺f，“吃一口夸一句顯得不誠懇?！?/br>
    我低頭吃著。

    她伸手到床頭柜，摸索了半天，拿了本植物畫冊。

    “碰碰香，仙人掌科植物……原產(chǎn)于非洲南部……會發(fā)出蘋果香味……原來還真的有這種東西……”

    “是挺好玩兒的?！蔽矣钟檬种腹瘟艘幌?，然后聞一下。“很增長食欲?！?/br>
    擱在茶幾上的手機(jī)響了起來，我順手拿過來，看了一眼：是父親。

    我按掉來電，關(guān)掉手機(jī)，順手扔到床上，繼續(xù)吃喝。

    “是家里人？”她問。

    我默不作聲，她不再說話。

    我們吃罷了飯，將兩碗湯喝干。她將番茄沙拉吃掉。我遞給她口香糖。她將碗筷收拾回廚房，折身回來。我將玫瑰花杯擱在窗臺上，新買的碰碰香旁。我又用鼻子觸了下碰碰香。雨聲蕭蕭中，聞到沁人心脾的馥郁味道。

    “今天吃飽了?！彼f，“又一天對付過去了?！?/br>
    “是?！蔽艺f。

    “接下來怎么辦？”她問。

    “接下來是把口香糖嚼到?jīng)]甜味兒了，然后吐掉?！?/br>
    “我是說將來。我們怎么過日子呢？”

    “應(yīng)該會有稿費來的。”我說。

    “你沒去學(xué)校報到過？”她問。

    “都逃出來了。爸媽肯定會去找學(xué)校。我不能去報到?！?/br>
    “那就退學(xué)了？”

    “是。怎么，你還沒明白嗎？你也是，我也是。我們都無法回到學(xué)校、無法回到過去那種生活環(huán)境中了。你覺得我們還能回去嗎？”

    她呆呆地看了我一會兒。那眼神像僧侶在幻想他的前生。

    “沒有。只是聽到你這么說，才確認(rèn)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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