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哭了大約５分鐘，抬起頭來，用力吸了一下鼻子。然后，扁了一下嘴，笑了一笑。又吸了一下鼻子。

    “不哭了，小悅？”

    “不哭了……”她說，“眼睛疼，難受?！彼焓秩嘌劬??！皩α?，你今年第一次叫我名字?！?/br>
    “是嗎？”

    “是的。上一次叫還是圣誕節(jié)那天呢。去年的。你都不喜歡叫我的名字?！?/br>
    “去年圣誕節(jié)？很冷的一天?！?/br>
    “是啊是啊。我們?nèi)墙烦粤诵〕?，然后呢，我們還去那個商場玩電子游戲……你輸給我十四盤，嘻嘻?！?/br>
    “是十四盤嗎？”我從她手中抽回手腕，坐了下來。她從提包里抽紙巾，開始擦眼睛。

    “沒錯兒，我記得牢牢的。那時我們上商場二樓時，你非要拉著我，沿向下的自動扶梯，往上走。我陪著你傻走了五分鐘原地踏步，把整個商場的人都引來看了。臉都丟盡了?！?/br>
    “是嗎？”

    “我的高跟鞋都差點卷掉……”

    我悄無聲息地轉(zhuǎn)頭看一眼石英鐘。時針已經(jīng)邁過了４。小悅擦干了眼淚，從眼睛到臉頰一片紅紅的。

    “你以后不能欺負我了?！眲傉f了一句，她就頓住話語。她的提包中響起了優(yōu)美的《好一朵茉莉花》的旋律?！暗纫幌?！”她說?！岸绦?。”

    我看著石英鐘面的分針又走過了兩圈。我聽到她說：“一群王八蛋?！?/br>
    “怎么了？”我問。

    “胖子和阿Ｑ他們說在附近，迷路了，讓我過去接他們。本來跟他們約了晚上喝酒唱歌的。這下午就憋不住了。”

    “有事那就先走吧?！蔽艺f，“你那些哥們兒要緊。”

    “你趕我呀？你要給她打電話呀？當著我的面打呀?！?/br>
    “沒有?！蔽覕[出微笑，“你反正認識這里了，隨時可以來的。你那些哥們挺有意思?！?/br>
    “一群笨男人?！毙偰弥岚酒鹕韥恚澳俏蚁热ヒ幌?。明天還是后天過來看你呢？”

    “你喜歡就好了。”我說，“代我向你那些哥們兒問好?！?/br>
    我把小悅送到了門口，小悅將手按在門把手上，若有所思地回頭看了我一眼。

    “你好像挺愿意我走的呀？是不是呀？”

    “你有事情嘛。”

    “我不走了呢？”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你說了就得走。”

    “真讓我走？”

    “對的。一會兒還有無數(shù)美女排著隊上門來看我新居。不能讓你一個人占那么久的便宜。”

    女孩兒微笑了。她伸出手來，拍了一下我的頭?！澳憔筒慌挛乙怀源拙土粝聛砹耍俊?/br>
    “那不行。你留下來說明你吃醋了，你吃醋了說明你對自己沒信心了。你那么高那么美而且還活潑可愛，應該對自己有信心?！?/br>
    “我走了，你有什么話說沒？”

    “有。以后別穿高跟鞋。你本來就不比我矮多少，一穿高跟鞋都快跟我齊了。男尊女卑不能違反?！?/br>
    “怎么我要走了你話那么多？那么得意嗎？真有人來看你？”

    “你認為呢？”

    “對了，”她面向我，“我的臉還有哭的痕跡沒？”

    “眼睛紅得和兔子一樣?！?/br>
    “我討厭，”她一字一頓的說，“兔子這個詞?！?/br>
    “好?！蔽艺f，伸手替她揉了揉眼睛。

    她笑了。

    我把門關(guān)上，聽到小悅的高跟鞋踅踅之聲遠去。薄暮的夕光正從窗口瀉落。窗簾搖擺的姿態(tài)優(yōu)雅動人，花邊低垂。我聽到意味著手機短信的明亮鈴聲。我拿起手機?！?條新信息”。按。第一條全文如下：“我到了。是七排樹邊那幢樓的103房間是嗎？”

    “是?！蔽掖?。

    接下來是小悅的短信：“剛走出來就想你啦。嘻嘻。剛才看到一個穿黑色線衫戴眼鏡的女孩子走過去。好漂亮呀。難道那就是來看你的美女？嘻嘻?！?/br>
    “不是。”我答。

    分針在石英鐘面上爬過六圈半后，我聽到了敲門聲，以及謹慎的帶有試探意味的咳嗽聲。我走過去拉開門。隔著金絲眼鏡，一雙明亮的眼睛正注視著我。

    B

    “遲到了，對不起?！贝┖谏€衫戴金絲眼鏡，胸前掛著一個精美掛墜的女孩對我說道。

    “沒有。剛好啊。準時的像一個高級外賣員?！蔽艺f。

    “可以進去嗎？”她指了一下被我橫著的門口，“還是里面有朋友在？”

    “沒有?！蔽艺f?！皩Σ黄?，有些糊涂了。我剛見到美女都這個樣子?！?/br>
    “你真是一丁點都沒有變?！彼f，隨手將提包（女孩兒的百寶囊）放在茶幾上，“耍嘴皮子。”

    “第一次見面就這么說嗎？”我拿起藍色的杯子，將余下的牛奶倒進水池。乳白色的液體盤旋著消失。我開水龍頭洗杯子?！耙仁裁磫?？”

    “張先生，”她說，“我們不是第一次見面了。確切地說，這是我們第一千次見面都還不止。”

    “可是看到你這個樣子，還是第一次吧……要喝點什么嗎？”

    “水吧。如果有的話。”

    我把水杯放在茶幾上，她彎腰去拿。我為她端來凳子。

    “你只有這么一張凳子？”

    “很慚愧。家徒四壁了?！?/br>
    “那算了。不知道這里坐過你多少狐朋狗友了。再說我坐著你站著，對你不尊敬?！?/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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