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選一的境況。

    該信誰？這并不是需要猶豫的選擇。

    不過一瞬就做出了選擇他走向了東瓊。

    東瓊閃過一抹得意之色，挑釁地看了顧陵云一眼。然后他牽住了慕枝的手，關(guān)切地說：他們有傷到你嗎？剛才我真的很擔(dān)心你

    他們靠在一起，細(xì)聲細(xì)語地說著什么，形色親密。

    顧陵云為了及時趕來綠洲，強(qiáng)行以劍氣破開沙塵，一路疾行而至，滿身風(fēng)塵分外狼狽。

    此時他一人孤零零地站在角落，看起來有些落寞。

    這樣的情景，仿若曾經(jīng)經(jīng)歷過一般。

    只是身份互換，這一次，不被相信的那一方變成了顧陵云。

    當(dāng)時顧陵云只覺得慕枝小題大做，如今真正體驗(yàn)到，方才切身體會到當(dāng)時慕枝所經(jīng)歷的一切。

    第35章 修無情道

    風(fēng)沙將止, 天色漸明。

    東瓊不動聲色地掃了一眼還在燃燒的篝火堆：慕枝，我們走吧。

    慕枝輕輕點(diǎn)頭。

    東瓊從火堆旁經(jīng)過，袖口從上方一拂, 跳動的火苗頓時凝固住了，隨后無聲無息地熄滅, 只余下一地焦黑的木炭。

    如此毀尸滅跡，看不出異樣后，東瓊才暗自松了一口氣。

    原本他計(jì)劃得很好，只要一點(diǎn)外力的推動, 就能讓慕枝變成和他一樣的存在, 再也無法離開東漠。

    可顧陵云橫插一刀，強(qiáng)行打破了這一切。

    還好，現(xiàn)在慕枝還沒有生出懷疑。

    東瓊垂下了手, 又恢復(fù)成了那個燦爛明媚的模樣。

    他就像是一襲華美的袍子, 表面上看去光鮮亮麗，但實(shí)則下方掩藏著污垢與陰暗。

    不過，沒有人會發(fā)現(xiàn)的。

    東瓊笑了起來。

    綠洲之外, 肆虐的沙塵暴停了下來, 一眼望去，所有的都一切都鋪著一層薄薄的沙土。

    兩人走出去一段距離, 腳印落在沙丘上, 又被浮沙覆蓋。

    走著走著，東瓊向后望了一眼。

    大概是已經(jīng)被發(fā)現(xiàn)了蹤跡, 顧陵云沒有再隱蔽身形，而是光明正大地跟在后面。

    在一片茫茫沙漠中, 一襲白衣格外地顯眼。

    東瓊舔了舔唇角, 湊過去小聲地打報告：慕枝, 那個人沒有走，還跟著我們。

    說完話后，東瓊還偷偷瞅了一眼慕枝。

    原以為說完了這番話以后，慕枝會露出厭惡的表情，可現(xiàn)在看去，他的臉上只是淡淡的。

    東瓊有些猶豫：慕枝他看起來好嚇人呀。

    慕枝并不出聲，而是側(cè)過頭盯著東瓊。他的眼瞳近乎透明，浮現(xiàn)了一輪淺淺的光暈。

    東瓊被盯得有些心虛，摸了摸鼻尖，掩飾了自己的異樣，問道：怎么了？

    慕枝緩緩開口問道：東瓊，你有沒有騙我？

    東瓊一怔，反問道：我有什么好騙你的？他坦蕩蕩地望了回去，目光誠摯，沒有一絲陰霾。

    慕枝收回了目光，沒有再說什么了。

    東瓊心頭一突，生怕慕枝發(fā)現(xiàn)了他的心思，也不敢再繼續(xù)給上眼藥，難得地保持了沉默。

    兩人朝著沙獅城一路行。

    慕枝眺望著遠(yuǎn)方，心中的思緒有些復(fù)雜。

    其實(shí)他是信任東瓊的。

    畢竟兩人同一個鳥巢里破殼成長，曾經(jīng)靠在梳理羽毛，也曾一同在懸崖學(xué)習(xí)飛翔。

    比起那些反復(fù)無常、心思多變的人類，顯然是同族更值得信任。

    但，實(shí)際上好像并非如此。

    慕枝只是單純了一些，并不是真的毫無知覺。

    他能夠察覺到東瓊身上的古怪，一些蛛絲馬跡也全都指明東瓊存了另外的心思。

    再加上顧陵云所說的話

    雖然他不喜見到顧陵云，但也不得不承認(rèn)，顧陵云沒有理由來用這樣的話騙人。

    那為什么他還是選擇了東瓊？

    慕枝的腳步一頓，光華流轉(zhuǎn)在了他的臉頰上，更顯得膚色冷白。

    大概是就算是選錯了，也不想去選顧陵云。

    再則說了，如今他已有了防備，不管東瓊想要做什么，都沒有這么容易得逞了。

    一陣熱風(fēng)吹來，在沙面上留下一道水波紋式的痕跡。

    前方霧氣散去，可見一座城市屹立在沙漠之中。

    在成日的風(fēng)吹雨打之下，城墻破敗，呈現(xiàn)出暗紅色的光澤，仔細(xì)一看，仿佛是用鮮血澆灌而成似的。

    城墻上旗幟獵獵，隨風(fēng)舒展的時候，可以清楚地看見上面印著一個漆黑的骷髏頭。

    這里就是沙獅城。

    慕枝拉了拉羽衣，朝著入城的城門走了進(jìn)去。

    城門口已經(jīng)聚集了不少人，都在排隊(duì)進(jìn)城，這些人不是披著黑袍，就是帶著面具，一個個看起來來者不善。雖然人數(shù)眾多，但氣氛格外地詭異，沒有發(fā)出一點(diǎn)聲響。

    慕枝匯入其中，排在了隊(duì)伍的末端。

    東瓊思索了片刻，快步追了上去，小心翼翼地問：慕枝，我是不是哪里做錯了?。克痛怪^，模樣可憐兮兮的，如果我做錯了什么，你直接和我說，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慕枝抿了抿唇角。

    東瓊還在說著：慕枝，你理理我，看我一眼好不好

    慕枝的目光一動，最終還是看了過去。

    東瓊的頭埋得很低，像是犯了錯的小孩，不敢去看慕枝，只不安地看著自己的腳尖。

    過了一會兒，他似乎察覺到了什么，慢慢地抬起了頭。他的眼瞳濕潤，像是委屈地要哭出來似的。

    看到這副模樣，慕枝微微皺起了眉頭。

    這樣的東瓊，真的會是壞人嗎？

    畢竟過去的情分放在這里，再加上是同族，他不免有些動搖。

    東瓊看出了慕枝的猶豫，期期艾艾地湊了上來：慕枝，對不起嘛。他雙手合十，就算是我做錯了事，你也原諒我可以嗎？我保證不會再犯了。

    慕枝的眼睫顫動了一下。

    東瓊：好不好

    慕枝的嘴唇張了張，正要說話的時候，余光突然瞥見一道白影走來。不知為何，就生生改變了想法。他說：好。

    東瓊沒反應(yīng)過來，過了一會兒，方才揚(yáng)起了一抹燦爛的笑容。許是太過于激動了，他一把伸手摟住了慕枝，軟語道：慕枝，你真好，我真的好喜歡你。

    這么好的慕枝，應(yīng)該只屬于他一個人的。

    不管是誰，都休想搶走。

    東瓊靠在了慕枝的肩膀，直直對上了顧陵云的目光，扯開了一抹得意的笑容。

    一場風(fēng)波誤會消弭于無形，好似從未有過懷疑與裂痕一般。

    至少，看起來是這樣的。

    可是風(fēng)過有聲，雁過有痕。

    裝作無事發(fā)生，也只能是自欺欺人。

    進(jìn)城的隊(duì)伍緩慢地向前移動著。

    等了大約一刻鐘的時候，終于輪到了慕枝等人。

    守城門的侍衛(wèi)一臉不耐煩，看都沒看一眼，就說：入城費(fèi)，一人十枚靈石。

    慕枝還是第一次聽說進(jìn)城還要繳納入城費(fèi)的，他身上沒有靈石，只能向東瓊求助。

    不過等了短短片刻時間，守城侍衛(wèi)就不耐煩了起來：有沒有錢？沒有的話就別擋在這里！

    守衛(wèi)的嗓音很大，一下子就吸引了附近人的注意力。

    慕枝有些不舒服，往旁邊退開了一步。

    這番反應(yīng)，倒是讓守衛(wèi)更加地張狂，冷笑了一聲：什么人都敢來我們沙獅城了

    眾人一陣哄笑。

    慕枝的眉頭蹙了起來，正要開口反駁，就見東瓊走了出來。

    東瓊笑意盈盈：怎么，來沙獅城，還需要有什么身份不成？

    圍觀的人還以為又來一個不知好歹的愣頭青，準(zhǔn)備看一場熱鬧。可未曾想，剛才還一臉囂張的守衛(wèi)頓時變了一個模樣，一臉諂媚討好：東護(hù)法，您什么時候回來了？

    旁的傳來了竊竊私語。

    東大人？

    好像一個厲害的人物，在沙獅城里挺有名氣的

    東瓊沒有在意旁人的議論，從懷中掏出了兩枚靈石，拋了過去。

    守衛(wèi)捧著靈石，就像是捧著燙手山芋一樣，連忙送了回去：我怎么敢拿東護(hù)法的東西？真的是折煞我了

    東瓊瞥了一眼：拿著吧，你按規(guī)矩辦事，也沒什么錯。

    守衛(wèi)心驚膽戰(zhàn)地收下了靈石，又十分熱情地送東瓊進(jìn)了城，一直到東瓊開口不要讓他再跟著了，這才停下了腳步。

    慕枝將一切收入眼中：東護(hù)法？

    東瓊摸了摸鼻尖，臉上有些不好意思，小聲解釋道：我在東漠歷練血脈，待了足足百年時間，在這里混了個名頭出來。他頓了頓，不是什么好名頭，你不要在意就是了。

    慕枝輕輕嗯了一聲。

    本來聽了顧陵云的話，他都已經(jīng)懷疑東瓊就是東漠的魔尊了，可現(xiàn)在東瓊搖身一變成了沙獅城的東護(hù)法，倒是顯得他猜測錯了。

    慕枝對上了東瓊燦爛的笑臉。

    難不成真的是誤會了嗎？

    東瓊絲毫不覺，還在熱情地招呼著：慕枝，快來！

    慕枝收起了疑惑，跟了上去。

    沙獅城地處沙漠之中，與別地不同。來往之人身上都披著長袍白紗，點(diǎn)綴著金光閃閃的首飾，自有一股異域風(fēng)情。

    穿過熱鬧的街道，東瓊來到了一座府邸前：慕枝，這就是我住的巢啦！

    東瓊指了過去，面前紅墻綠瓦，雕梁畫棟，處處別致。

    可慕枝的心思卻不在這里：不是說，是來淬煉神器的嗎？

    這是妖王交予給他的任務(wù)。

    來東漠用鳳凰火淬煉神器，等淬煉完了，就可以回梧桐鄉(xiāng)了。

    聽到這話，東瓊的眼中閃過一道暗芒：神器放在秘境之中，一時半會兒進(jìn)不去，不如先留在沙獅城居住兩日。

    慕枝一聽也有道理，便應(yīng)承了下來。

    東瓊十分好客，拽著慕枝看看這里，又摸摸那里，口中都要說出花來了。

    可是慕枝意不在此，有些心不在焉的。

    東瓊停了下來：慕枝，是這里不好嗎？還是你不喜歡？

    慕枝：沒有。

    東瓊站在了慕枝的面前，歪了歪頭：可是，你看起來興致不高的樣子。

    慕枝的目光掠過東瓊的肩頭，望向了遠(yuǎn)方：這里再好，我也是要回梧桐鄉(xiāng)的。

    在看不見的地方，東瓊的臉龐扭曲了一瞬，隨后又恢復(fù)了正常，語氣輕松地說：是嘛，那這幾天我可要好好招待你。

    東瓊見慕枝心不在焉，于是便沒有再繼續(xù)說下去了，而是帶著他來到了別院。

    別院雅致，小橋流水、錦鯉游蕩，院落中種植著一棵梧桐樹。

    東漠并不適合梧桐樹生長，但種植之人精心培育，布下了聚靈陣法，強(qiáng)行用濃郁的靈氣使得梧桐樹茁壯成長。

    慕枝一進(jìn)去，就看見梧桐樹枝繁盛，落葉嘩嘩作響。

    東瓊說：這是我百年前種下來的梧桐樹，好看嗎？他眨了眨眼，我在百年前就等著你來東漠了。

    慕枝望了過去。

    這棵梧桐樹確實(shí)養(yǎng)得不錯，比之梧桐鄉(xiāng)的相差無幾。

    東瓊展顏：那就好。他還想要再說什么，可耳邊傳來了一聲短促的聲音令他臉色微微一變，慕枝，我有點(diǎn)事要辦，你就在這里休息吧。

    說完后，他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角落，轉(zhuǎn)身走了出去。

    慕枝站在空曠的庭院中，伸手手掌搭上了梧桐樹，粗糙的樹皮紋路輕輕蹭著掌心。

    梧桐樹不會說話，現(xiàn)在他卻聽到了一道寂寞的低吟。

    慕枝有些失神。

    在這一瞬，他突然想到了長明峰上的那棵梧桐樹。

    同樣是孤零零的一棵樹。

    同樣是生長在一個不合時宜的地方。

    或許，就應(yīng)該順其自然，而不是用外力強(qiáng)行將它們留在一個不適合生存的地方。

    一片落葉緩緩飄下。

    慕枝好像聽見自己嘆了一口氣，又好像沒有。

    慕枝。一道冷清低啞的聲線響了起來。

    慕枝沒有回過頭。

    寂靜的庭院里響起了落葉被碾碎的聲響。

    腳步聲最終停在了慕枝的身后。

    顧陵云看著少年的身影，竟一時間不敢靠近。

    兩人是那么得近，近到一伸手就能碰見；可兩個人又離得那么得遠(yuǎn)，遠(yuǎn)到如隔天塹，無法跨越。

    過了半晌，慕枝開口：我不想見你。

    顧陵云的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我知你不想見我。

    話音落下，庭院中又陷入了一片沉默。

    一片梧桐樹葉緩緩飄了下來，落在了慕枝的肩膀上。

    顧陵云抬手，想要幫忙拂去。可慕枝更快一步，將梧桐樹葉握在了手指之間。

    雪白的皮膚與火紅的樹葉交纏在一起，增添了一抹別樣的色彩。

    慕枝淡淡地說：長明仙尊不會長明峰，跟著我做什么？

    顧陵云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他猶疑了片刻，終是開口說道：慕枝，我知錯了。

    慕枝抬起了右手，一道光束斜斜落下，梧桐樹葉的脈絡(luò)都清晰可見。他欣賞得十分認(rèn)真，似乎這片樹葉就是世間獨(dú)一無二的珍寶。

    顧陵云站得筆直，猶如一柄出鞘的劍。他從未向任何人彎腰，此時卻為慕枝低下了頭：慕枝，你要如何才能原諒我？

    慕枝有些想笑，側(cè)過了頭問道：長明仙尊，如今說這樣的話，有什么意義嗎？

    顧陵云啞口無言。

    他也知，無論是怎么樣的言語都太過于蒼白了，不管說千句萬句，都無法彌補(bǔ)當(dāng)時做下的過錯。

    他不敢回答這個問題，只好道：那個東瓊居心不良，你小心一些。

    其實(shí)顧陵云想說的不止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