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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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壓壓的云層把天空整個覆蓋住, 空氣潮濕的似乎都能擰出水來。這時候已經(jīng)差不多五月底六月初,進入了江南的梅雨季節(jié), 也是一年里雨水最多,最讓人煩躁的時候。 哎,這位同學(xué),上課時間你準備去哪里? 老竇剛要把窗戶關(guān)上, 就看到一個學(xué)生推著自行車從學(xué)生車棚哪里緩緩地走了過來。 叔叔你好, 我是預(yù)備一班的寧小北,我病了,這是衛(wèi)生室老師開給我的病假單。 寧小北抬起頭, 本來白皙的臉蛋上布滿了不正常的紅暈, 就連呼吸都有些凝滯,老師允許我下午不上課,回家休息半天。 可能是昨天晚上過于悶熱, 他一時貪涼把鴻運扇開了一整晚, 結(jié)果就不幸中招了。自從過年后他的哮喘病好久都沒有復(fù)發(fā)過了,自己也大意了, 沒有好好管理自己的身體。 老竇接過假條, 確定有衛(wèi)生室和班主任的簽名后,這才起身走了出去, 把一旁的小鐵門打開。 哎呦同學(xué),你真的不要緊么?我看你臉都燒紅了。要不讓你在我這里打個電話, 讓你爸爸mama來接你吧。你這樣還能騎車回家么? 我家離學(xué)校很近的, 一會兒就到了。謝謝叔叔。 寧小北搖了搖頭, 把車子推出鐵門,試了兩次,總算跨上車座,慢悠悠地往工人新村方向騎去。 到不是他逞強不讓寧建國來接他,而是剛才在閆冰如辦公室的時候,她已經(jīng)往他家里播了兩次電話,都沒人接聽。 寧建國這段時間正在籌辦一樁大事,時常不在家里。 寧小北聽他老爸提過,說似乎是樓下王阿姨聽到有熟人透出風(fēng)聲,紡織系統(tǒng)內(nèi)部有個機關(guān)食堂正在找人承包,問他要不要去試試。 趙叔叔聽了之后覺得這倒是個不錯的機緣,勸他快點承攬下來。 一來機關(guān)食堂穩(wěn)定,不像現(xiàn)在那些單位廠子都混的朝不保夕,今天不知道明天的事情。 二來寧建國自己有國家二級廚師證書這樣的硬派司不算,本來第三鞋廠的伙食也是在系統(tǒng)里出了名的有口皆碑的好。 原來鞋廠倒閉后,食堂的職工們也都下了崗。若是能把這只娘子軍拉起來,去承包那個機關(guān)食堂,既解決了一群下崗婦女的就業(yè)問題;又可以繼續(xù)保持住寧建國原本紡織鞋帽系統(tǒng)員工的身份,那他之前堅持不買斷的工齡又可以延續(xù)下去了。 設(shè)想雖然不錯,還有王阿姨這樣手眼通天的人可以為他鋪路,不過寧建國畢竟前十多年干的都是精工活,吃的技術(shù)飯。承包食堂和自己燒飯做菜可不一樣,他算是個徹徹底底的門外漢。 最最關(guān)鍵的是,若是真的打算重起爐灶,前期可是要投入大筆資金的。雖然寧建國工作那么多年來也算是小有積蓄,但是真的要打算請人拉隊伍干食堂,那還真是杯水車薪。 不過趙叔叔和王阿姨都非常支持他。這兩人現(xiàn)在都是自己下海開公司的老板了,一個在襄陽路開店做內(nèi)銷,一個在南碼頭租了辦公室做外貿(mào)。雖說也是創(chuàng)業(yè)不久,但是憑著原先在單位里打下的人脈基礎(chǔ)和銷售渠道,都已經(jīng)開始取得了不錯的成績。這兩人都表示愿意拿出部分資金來,入股老爸的新事業(yè),成為他的股東。 寧小北想著他寧建國可能又去忙生意的事兒了,干脆還是自己回家吧。 打開房門,寧小北扔下鑰匙,直接趴倒在客廳沙發(fā)上,疲憊地閉上眼睛。 窗口處傳來啪嗒啪嗒的雨聲,是雨滴打在綠色的防水雨蓬上的聲響。雨聲逐漸地大了起來,間或夾雜著悶悶的雷鳴。 寧小北打了一個瞌睡,醒來瞥見墻壁上掛著的時鐘,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不覺睡了半個多小時。 他咳嗽兩聲,覺得自己的喉嚨火|辣辣的疼,于是起身去廚房倒水喝。 站在廚房床邊,寧小北隱隱聽到有音樂從樓下傳來,輕柔婉轉(zhuǎn),是爸爸最喜歡的鄧麗君的那一首《我只在乎你》。 老爸在趙叔叔家? 寧小北放下杯子,打開門,往二樓走去。 如果沒有遇見你,我將會是在哪里? 鄧小姐淺吟低唱,寧小北步履蹣跚。 日子過得怎么樣,人生是否要珍惜? 他雙手扶著欄桿,透過鏤花的磚墻,看到大樓墻外傾瀉而下的雨幕。 也許認識某一人,過著平凡的日子。 走到216室門口,寧小北剛要抬手敲門,發(fā)現(xiàn)大門居然是虛掩著的,歌聲正是從里頭流出來的。 不知道會不會,也有愛情甜如蜜? 若是放在平日,即便門是開著的,寧小北也會敲門,等得到主人的允許后才會推門而入。 而在此時,可能是被燒糊了腦子,又或者是鬼使神差,他的手在空中懸空了一下,接著就輕輕地把房門推開。 映入眼簾的,是一道簾子,深色的簾子。 寧小北愣住了,想不通為什么趙家的客廳和玄關(guān)的連接處,為什么會掛著這么一道簾子。 然后他就見到了從簾子上方透出的紅色的光。 是在沖照片么? 他猜想了一下。 自從上回郊游,范俠帶回了那臺佳能相機和一打膠卷后,這機器就沒再還回去。 趙景聞的公司正好新上市了一批時裝,他極有頭腦,直接征用了這臺相機。隨后又找了幾個身材高挑,面容姣好的女孩子穿著新制的衣服拍了照片,打算之后貼在店鋪門口的玻璃櫥窗上當廣告。 這些服裝都是他用以前跑業(yè)務(wù)的特殊渠道從廣州,深圳那邊弄到的俏貨,尖貨,都是目前上海灘還沒有怎么流行的樣式。 襄陽路那邊服裝生意競爭激烈,為了防止同行撬樣,在衣服沒有正式上架前,他都不會讓人有機會拿到衣服的樣板。所以這些照片都是他親自沖洗出來的,而不是送到外頭的影印社沖洗。 趙叔叔,我老爸在這里么? 寧小北上前一步,低聲問道。 他不敢貿(mào)然闖進去,萬一簾子拉開,害的照片曝光,那損失可就不是一點兩點了。 任時光匆匆流去,我只在乎你。 錄音機里傳出的歌聲和窗外的雨水一樣黏膩,帶著熱騰騰的水汽,霧氣,把寧小北幾不可聞的聲音遮蓋了過去。 叔叔 寧小北摸了摸悶得有些疼痛的胸口,剛想要提高聲音再問一遍。只聽到簾子的那段,傳來一聲喘息。 是喘息,也是悶哼,帶著幾絲無力,宛若游絲,融進了一屋子的水汽里。 寧小北愣住了。 是寧建國的聲音。 為什么要和小王他們出去拍照還故意選在我出差的時候,你是什么意思呢?要不是被我看到這卷膠卷,你還要瞞我多久? 趙景聞低沉的嗓音響起,語氣中是滿滿的危險,帶著不容質(zhì)疑的占有欲。 寧小北低下頭。 下垂的簾子和地板當中有一節(jié)空擋,他看著暗紅色的燈光從空擋處傾瀉出來,就像是紅色的血,流淌在他白色的跑鞋上。 小北他想要個mama。 寧建國低聲說著,然后猛地發(fā)出了一聲低吟。 寧小北倒退半步。 心甘情愿感染你的氣息。 錄音機里的鄧小姐嘆息著。 所以,你要和小王結(jié)婚?為了兒子,你準備拋棄我了是么? 趙景聞滿是怒氣的質(zhì)問一個接一個地拋出。 與此同時,作為回應(yīng)的,是寧建國那近似嬰兒啼哭的細小悲鳴。 嘩啦啦,底片在顯影液發(fā)出的水聲,和窗外的雨幕交織在一起。 不是的,是我求小王,讓她幫幫我我想讓小北高興。 你想讓小北高興,所以你要娶她么? 不是的小北從沒有見過mama,從來沒有過過正常家庭的生活。我只是想讓他滿足一次。哪怕是假的唔 突然拔高的嗚咽聲蓋過了錄音機里的歌聲。 寧小北雙手交叉,緊緊地捂住自己的嘴巴。 小王她只是幫我一次而已。她有喜歡的人,真的,她喜歡的人不是我。 紅光投射在簾布上,印出黑色的剪影,耳邊是布料摩擦窸窸窣窣的聲響,寧小北感覺自己的雙腿不是踩在堅實的木質(zhì)地板上,而是踏在云朵里。 對話聲消失了,簾子后的兩人不知道碰翻了桌上的什么東西,發(fā)出哐的一響,桌腿和地磚摩擦,雨聲漸響,濕氣成團。 在轉(zhuǎn)身跑出大門的前一刻,寧小北聽見仿佛弓弦斷裂之聲從體內(nèi)炸起。 他一邊跑,一邊回頭,白色的霧氣在身后追著。 白霧飄過樓道,在墻壁上留下汗?jié)n。汗?jié)n滲入暗黃色的墻皮里,結(jié)成梅雨季節(jié)特有的霉斑。日積月累之下,一朵朵重疊的霉斑堆積在墻角和窗臺下方,堆成一座座詭異的黑色牡丹花叢。 寧小北跑上二樓,推開房門。連鞋都沒有換,雙手抱住膝蓋,蜷縮在沙發(fā)下面,雙眼呆滯地看著黑色的電視機屏幕。 他拿起茶幾上的遙控器,打開電視機,從一臺換到八臺,卻一個節(jié)目都沒有。要么是雪花,要么是五彩的圓格子,或者干脆打上字母:電視臺信號調(diào)整中。 是啊,現(xiàn)在是禮拜二下午,過去每到這一天,電視臺都要休息半天的,一直到晚上新聞聯(lián)播為止都不會放任何節(jié)目。 寧小北把電視機關(guān)了,繼續(xù)發(fā)呆。 過了差不多五六分鐘的時間,他聽見從隔壁傳來的一聲咳嗽聲,接著是房門被推開的聲音那是住在315室的老太太睡好午覺起床了。 寧小北渾渾噩噩地起身,走回玄關(guān),把鞋子脫了,然后踱回自己的房間。把身體徹底放空,躺在了小床上。 天知道他剛才從二樓上來的時候,居然還替他們把門關(guān)了! 他自己都忍不住佩服自己。 筒子樓的隔音效果極差,他睜大雙眼,聽著門外椅子拖動的聲音。老太太照例這個時候會端一把藤椅坐在家門外,一邊聽無線電,一邊等下了班的兒媳婦接孫子從幼兒園回家。 配鴛鴦配鴛鴦,可惜你英臺不是女紅妝。 最初的一陣雜音過后,無線電里傳來越劇梁山伯與祝英臺中的一段《十八相送》折子戲。 老太太耳朵不好,平時說話乓乓響不算,家里的無線電和電視機也是從來都開到最大的音量的。 山伯兄的這一嗓子,徹底把樓下鄧麗君的靡靡之音蓋過去了。 寧小北突然覺得好冷,冷的讓人不住地發(fā)抖。 他拉過床上疊好的薄被,蓋在自己的身上。又覺得尤嫌不足,干脆把腦袋也縮了進去。 觀音大士媒來做啊,我與你梁兄來拜堂。 賢弟越說越荒唐,兩個男子怎拜堂? 糯米一樣柔軟的聲音從隔壁門傳來,像是兩個女人,又像是兩個男人。 他們一問一答,他們自說自話。 他讓他多讀文章多專心,他說他從此不敢看觀音。 寧小北緊閉雙眼,感覺自己似乎被包圍在了什么液體里,載沉載浮,上天無門,入地?zé)o縫。 他看見白色的光,又看見紅色的光,一會兒覺得自己赤著膊在樓下淋雨,一會兒又感覺自己是一張膠卷,被人浸在紅色的液體里。 一股熱氣從腦門上噴涌而下的同時,一陣寒氣又從腳底心升起,鋪天蓋地的倦意和無力感侵襲了全身,寧小北終于放棄了掙扎,把自己拋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夕陽漸漸沉了下去,玻璃窗上一片橘紅色斑駁的光影,投射在陷入沉睡的少年微微發(fā)紅的臉上。 窗外的雨卻沒有停止的意思,朦朧又濃重的水汽里走來一個人影。 他打開臥室的們,跪倒在床邊,焦急地推搡著沉睡少年的肩膀。 寧小北似乎感覺到了什么,半睜開雙眼,看著身邊人影的頭頂,無力地笑了笑。 真可笑啊 他心說。 原來我一直以為的,并不是我曾經(jīng)以為的以為 * 作者有話要說: 不要問,不要說,一切盡在不言中 第38章 巧遇老板 二更 一場突然發(fā)作的重感冒, 讓寧小北又回到了現(xiàn)實世界。 重陽節(jié)前一天,寧小北接到范俠的電話,問他要不要明天和他一起去養(yǎng)老院探望趙叔叔, 寧小北沉默了一會兒,說那天自己有事, 不大方便。 范俠接著問他最近什么時候有空,說天氣終于涼快下來,桂林公園的桂花都開了,要不要一起去走走, 說他不是從小最喜歡桂花么。 寧小北又說家里還有些事情要處理, 最近都不能出來。 老大,我是不是惹你生氣了? 電話那頭范俠的聲音有些焦灼,我是個粗人, 我要是惹你不高興了, 你直接告訴我就好。 范俠。 寧小北對著手機說。 我不是你老大,你不用這樣叫我。 他們都已經(jīng)不是中學(xué)生了,兩人眼看都要奔四, 還被他這么稱呼著, 寧小北覺得有些尷尬。 過了很久,電話那頭都沒有傳來范俠的聲音, 就在他以為可能對方已經(jīng)掛電話的時候, 他聽見范俠說了一句,我知道了。 聲音冰冷又機械, 說不出什么情緒。 若是放在平日,心思細膩如他, 必然會忍不住猜測范俠是否會動心。但是寧小北不久前剛在夢境世界里遭受了一場大變故, 居然沒聽出范俠語氣的異樣。 寧小北捧著電話坐了一會兒, 抬頭看著書架上父親的遺像。 相片框里是父親穿著西服的半身像,雖然年紀一把,但他依然濃眉大眼,淺笑如故。 這張照片是2010年父親五十大壽的時候,他們兩個特意去南京路上的王開照相館拍的一張合影上截取下來的,被他拿來當做遺照。 寧建國這輩子難得穿一回西服,要么工裝,要么夾克衫,做了一輩子工人打扮。這件灰毛呢的西裝還是他為了父親的大壽特意去鴻翔時裝公司買的,老人很是珍惜。 后來寧建國過世,大殮那天,他就是穿得這套衣服被推去火化的。只是那時候?qū)幗▏绕鹞迨畾q生日那天瘦了很多,西裝穿在他身上空空蕩蕩的,讓寧小北越發(fā)的自責(zé)和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