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士緩緩停在路邊，郝夢下車走向了自己的宿舍。

    lax如往常一樣，依舊抱著薯片蜷縮在沙發(fā)里看中國電視劇，謝天謝地，她沒有在看《導演起跑線》。

    郝夢和她寒暄了幾句，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她全身力氣盡失，她倒在床上，望著天花板。

    她有些暈眩，可能是因為今天下了凍雨，從巴士站走回宿舍的路上著了涼；也可能是因為晚飯沒吃幾口，導致低血糖；也可能是因為什么別的。

    比如顧啟明。

    ……

    郝夢的日記

    11月15日海德堡雨

    今日下了雨，甩在地上就成了冰。下山的路很滑，司機開車時小心翼翼。

    這是和顧啟明冷戰(zhàn)的第18天。

    也不能叫冷戰(zhàn)吧，至少這次沒有拉黑。

    這幾天，我又把他之前寄給我的信翻出來看了。之前沒拆的那幾封信也都拆開了。

    他的信里都是他的生活，豐富多彩，五光十色。而我的生活只有山上山下，兩點一線。

    當我看到那期綜藝節(jié)目時，這種感覺更明顯了。

    顧啟明是“屏幕里的人”，而我是他的觀眾。

    有時候，我會幻想顧啟明登上電影節(jié)領(lǐng)獎臺的樣子。

    這是毋庸置疑的，我見過他談論電影時兩眼閃閃發(fā)光的樣子，我比任何人都相信，他會成為那個名留電影史的人。

    在他捧起獎杯的那一刻，他身旁會有演員，有編劇，有制片人。

    而我還是他的觀眾。

    明明當初只是想做一個觀星者的，可是現(xiàn)在卻又不甘心只做觀星者了。

    我想?yún)⑴c到他的生活，可是卻無從下腳。

    正如我的生活，他也無法加入。

    那種錯位感，讓我說出了那樣過分的話。

    我扭曲成一個黑洞，吞噬了周圍一切的光和聲音。

    我應該道歉的。

    但我又覺得心有不甘。

    顧啟明。

    怎么認識你之后，我就變成了這個樣子了呢。

    作者有話要說：

    因為在意，才會變得不像自己。

    ————

    二十紅包~

    第三十七章

    小情侶吵架時，一點雞毛蒜皮再加一點火星，就能吵得天昏地暗。吵的時候真是爽快，什么難聽的話都往對方身上扔，等到想和好時就慌了神，眼瞅著心口上那么大一個裂縫不知如何彌補，而手里只有張不頂用的創(chuàng)口貼。

    誰都想和好，可誰都不知道該怎么和好。

    “我說你最近在劇組怎么那么‘不正?！?，導戲的時候風平浪靜，一下戲就生人勿近，敢情是為情所困??！”聽完顧啟明講完來龍去脈，他的師兄兼房東，眉頭皺了起來，“別的小情侶吵架，床頭吵架床尾和，親親抱抱就能和好；但是你倆連情侶都算不上呢，現(xiàn)在就吵起來了，想和好那肯定是難上加難。”

    此時，他們兩人就坐在客廳的地板上。一百多斤的高加索犬在他們身后的沙發(fā)上癱成一張毛毯，粗壯的后爪從沙發(fā)上滑下來，尾巴有一搭沒一搭的搖擺著，像是也在聽顧啟明的傾訴。

    這位曾經(jīng)擁有八套房子拍了六年電影后只剩下兩套房子的師兄，現(xiàn)在多了一個身份，是顧啟明的執(zhí)行導演。這位師兄感情史極為豐富，自詡過盡千帆，圈內(nèi)的“花名”叫浪子，十分貼切。

    以前顧啟明給別人當執(zhí)行導演，現(xiàn)在他也有了自己的執(zhí)行導演了。

    比賽到了后期，每個短片時長越來越長，從十分鐘，到十五分鐘，再到二十分鐘……而競爭也逐漸進入白熱化的階段。拍電影永遠不是一兩個人就能完成的事情，需要團隊齊心。

    顧啟明這個“將領(lǐng)”狀態(tài)不對，自然也會影響下面的“兵”。

    浪子以過來人的身份給他分析：“師弟，其實這事說白了，還是你倆離得太遠了?！?/br>
    顧啟明苦笑：“如果不是這個比賽，我現(xiàn)在就去德國了?！?/br>
    “不是距離的遠近。”浪子大手一揮，“是她不夠懂你，你也不夠懂她。你把她的論文拿過來讀，你連標題都看不明白；但是你讓她進咱們這個圈子，這人情世故的關(guān)系她也處理不來?！?/br>
    顧啟明沒說話。其實浪子說的這些道理，他都明白。

    浪子：“找對象嘛不外乎兩種，一種是找互補的，就跟玩拼圖似的，你多一點，她少一點；另外一種呢，就是找兩片一模一樣的樹葉，這樣才能有共同語言……可我看你和郝夢的情況，你們現(xiàn)在就是一片拼圖和一片樹葉想要談戀愛——根本毫不相干嘛！”

    顧啟明依舊不接話，只悶頭喝酒。

    浪子勸他：“你倆現(xiàn)在異國、還都是工作狂、而且沒有共同語言……這三大雷區(qū)你們都踩中了。既然還沒正式開始，不如就快刀斬亂麻，到此為止吧！”

    顧啟明撇了他一眼：“我是來聽和好意見的，不是來聽分手意見的。”

    見顧啟明如此固執(zhí)，浪子師兄也惱了。

    “你這人怎么就油鹽不進呢？就非得是她了？就偏要是她了？”

    “嗯，就非得是她了，就偏要是她了?！鳖檰⒚髯猿暗匦α?，低聲道，“誰說拼圖和樹葉就不能有故事了呢？師兄，你別忘了，我可是最會講故事的人了啊?！?/br>
    “最會講故事的人”——這可不是顧啟明自吹自擂，而是在《導演起跑線》這個節(jié)目中，由五位導師之一的季導當眾說的。

    徐新峰在節(jié)目里不停給顧啟明穿小鞋，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季導一方面出于愛才之心，一方面他和徐新峰早年有些矛盾，所以在節(jié)目里非常維護顧啟明。

    在第三次展演結(jié)束后，顧啟明已經(jīng)連續(xù)三次拿下了全場觀眾最高分。徐新峰臉色極為難看，季導則得意于自己的眼光，季導甚至在節(jié)目中直接說：“顧啟明可能是這一代青年導演里，最會講故事的人了！”

    這話傳來傳去，就變了味道，有粉絲拿這話當彩虹屁去吹顧啟明，自然也有看不慣顧啟明的人說這是捧殺。

    不管是贊揚也好、捧殺也罷，顧啟明都收下了。

    現(xiàn)在，顧啟明把這話拿出來給自己的執(zhí)行導演聽，自然多了一層含義。

    浪子眉頭一皺，直覺告訴他這事并不簡單：“……顧啟明，你想干嘛？”

    顧啟明放下手里已經(jīng)喝空的啤酒，抬眸看向坐在對面的浪子師兄。身旁喝空的啤酒罐散落一地，但是他的眼神里卻沒有一點混沌，全是清醒。

    他的語氣里帶著勢在必得的決心：“師兄，最后一場比賽的短片，我想換個題材——我想拍一個和天文有關(guān)的短片電影?！?/br>
    “你瘋了？！”浪子直接從地板上跳了起來，他聲調(diào)一高，家里正睡覺的貓貓狗狗鳥鳥鼠鼠們都嚇了一跳，一個個支棱起腦袋，望著這兩個人類?！白詈笠粓霰荣愔陵P(guān)重要，這是要拿去線下八個城市展映三天的！觀眾的上座率直接關(guān)系到比賽最終排名，咱們?yōu)榱诵聞”灸チ硕嗑昧?，你現(xiàn)在說想推翻重來，你瘋了？！”

    “我早就說了，前面那個劇本不行。那個故事太中規(guī)中矩了，換任何人都可以拍，換任何演員都可以演，拍出來不過是拿八分還是九分的區(qū)別?！鳖檰⒚鞑⒉恢?，娓娓道來。

    “拿八分九分還不滿足？幾輪比賽下來，你已經(jīng)是積分最高的選手了，最后一場咱們要求穩(wěn)！”

    “——可是我想拿一百分。”顧啟明沉聲打斷他，“觀眾走進電影院，肯花時間看完一場電影，只有三個可能，第一種，喜歡演員，只要是這個演員演的，不管是什么片子都會買票支持，這種一般是‘粉絲電影’；第二種，喜歡導演，對導演之前的作品有情懷，相信導演的品味；還有第三種，觀眾純粹喜歡這個故事，即使沒有能扛票房的演員和導演加持，也會因為影片口碑去看……”

    “……”浪子聽懂了，“你覺得你的新故事，能靠故事拿到一百分？”

    顧啟明堅定地點了點頭。他從來不是一個懂得謙遜的人。

    浪子無奈，他背著手在原地打轉(zhuǎn)，先是罵了一句臟話，然后才說：“顧啟明，我以前怎么沒發(fā)現(xiàn)你是個自信心爆棚的瘋子？行吧，你要拍可以，但是你不能只拿出一個靈感、一個想法，就讓劇組所有人陪著你一起瘋吧？他們總要看到劇本，演員和制片也需要看……”

    他抱怨的話沒說完，顧啟明抬便眉給身旁的大狗一個眼神。趴在沙發(fā)上的高加索犬懶懶地往旁邊翻了個身，露出了被它壓在肚皮下、已經(jīng)被捂熱了的一沓稿紙。

    顧啟明拿起那疊稿紙。

    這個故事，其實在他和郝夢重逢之初他就想拍了，那些細碎的思緒一直圍繞在他身邊，就像是恒星爆炸后的宇宙塵埃，時亮時滅，卻遲遲無法串聯(lián)。

    這次和郝夢爭吵之后，他的靈感突然被點燃了，他迫切地想要表達，想要抒發(fā)，想要把自己此時此刻的心情用攝像機記錄下來。

    然后，他想把這部片子拿去給郝夢看。

    他相信郝夢能夠看懂的。

    那沓厚厚的稿紙上，手寫的字體整齊劃一，展現(xiàn)出青年鋒芒畢露的野心。

    稿紙最頂端，列著這部短片的標題。

    ——《好夢成真》。

    “這是我要拍的故事?！鳖檰⒚鞯穆曇艉龆兊脺厝幔跍厝嶂笥謳е回灥膱远?，“關(guān)于一個女孩，是如何摘下星星的故事?！?/br>
    誰說拼圖和樹葉沒有故事。

    誰說星辰與人類終將陌路。

    如果他們的世界沒有交集，那顧啟明就去創(chuàng)造交集。

    宇宙浩渺，藝術(shù)遠大，在碰撞的剎那，他們誕生了。

    ……

    顧啟明臨陣換劇本的事情，很快傳了出去。原定的演員用不了了，劇組又開始急急忙忙面試新的演員，出演女主角。

    麥依聽到風聲，主動給顧啟明打了電話。

    顧啟明想了想，還是接聽了。

    麥依活潑的聲音傳來：“顧導，聽說你們組現(xiàn)在缺女主角？要不要和我二搭？”

    顧啟明直言拒絕：“謝謝，但是不用了?！?/br>
    電話那端停了停，麥依再開口時還是那副活潑天真的語氣：“你放心，檔期我這邊已經(jīng)和公司協(xié)調(diào)好了。顧導的片子有保證，上次那個短片點擊率很高，我也大大漲了一回臉。我的片酬你也知道，肯定給你打0.000000001折！”

    “真的不用了。”顧啟明第二次拒絕，“你來……不太方便?！?/br>
    “有什么不方便？”麥依趕忙說，“顧導，你不會也看到網(wǎng)友那些胡說八道的帖子了吧？他們就是胡亂起哄，什么cp不cp的，不用當真的！我已經(jīng)和我們公司的公關(guān)報備了，我的經(jīng)紀人會處理那些帖子……你知道，我們愛豆不能談戀愛的……”

    她語速飛快，仿佛說得慢一點，就會被人聽出破綻。

    顧啟明打斷她：“不是因為帖子?！?/br>
    “……那是因為什么？”

    “因為我不想讓我女朋友誤會?！?/br>
    “……”

    電話那頭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