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遠氫向來囂張：“要我是顧啟明，小組作業(yè)遇到這么一個拖后腿的leader，我絕對要告到導(dǎo)師那兒去！管他有什么背景，我付出了最多的勞動，一作當(dāng)然要屬于我！”

    黃丹也跟著點頭：“對啊，最差也得爭取一個‘并列一作’吧？”

    他們兩人都未走上過社會，太過理想化，真的以為影視圈爭導(dǎo)演署名，就像論文爭個一作一樣容易。

    郝夢搖搖頭，告訴他們答案：“沒用的——因為徐龍的父親，就是這篇論文的‘通訊作者’?！?/br>
    黃丹：“……”

    趙遠氫：“……”

    兩人面面相覷。

    若把導(dǎo)演比作“一作”，執(zhí)行導(dǎo)演比作“二作”，那么一部電影的監(jiān)制，就可以等同于學(xué)術(shù)圈的“通訊作者”了。

    通訊作者即是學(xué)生導(dǎo)師，導(dǎo)師做主把自己的兒子塞進項目里鍍金，其他學(xué)生若想順順利利畢業(yè)，只能咬牙忍下這個累贅。

    趙遠氫摸摸鼻子，尷尬地說：“這么看來，顧啟明好像也挺慘的……”

    黃丹忿忿：“所以說，我最討厭這些二代了！”

    趙遠氫一聽就炸：“嘿，二代怎么了？不是所有二代都是壞人行不行，還有像我這樣有文化有能力有人品的好二代呢！”

    黃丹不屑地撇嘴：“丟不丟人呀，自吹自擂?！?/br>
    趙遠氫：“我自吹自擂？我哪有你會自吹自擂？”他迅速做了兩次干凈利落的上勾拳，“黃師妹，你還說自己學(xué)過拳擊，我看是switch里的拳擊減肥游戲吧！”

    黃丹被他說中，心虛地拿桌上吃剩下的雞蛋殼扔他。

    他們兩人又在斗嘴，郝夢并沒有參與其中。

    她現(xiàn)在正在思考一個問題——她要把今天遇到徐龍的事情，告訴顧啟明嗎？

    ……

    顧啟明坐在監(jiān)控器后，聚精會神地看著屏幕里的畫面。

    特寫鏡頭下，女主角的眼睛漸漸紅了。眼淚含在眼眶中，將落未落，時間慢慢流逝，鏡頭越推越近，直到——“……導(dǎo)演，我真的哭不出來。”

    “咔！”監(jiān)控器后，顧啟明起身，走出小隔間，走向了拍攝中的餐廳。見狀，專門負責(zé)拍攝花絮的場務(wù)立刻拿著手持迷你相機跟了過去。

    今天要拍的是一場女主獨角戲。根據(jù)劇本，男女主在一場爭吵后，感情岌岌可危，瀕臨分手，女主失魂落魄地來到他們曾經(jīng)約會的餐廳，叫了一份牛排，她一邊獨自品嘗美食，一邊想起他們曾經(jīng)擁有的浪漫時光，無法抑制的落下了眼淚。

    這是一場非常細膩的感情戲，可惜女主角演技比較“一般”，這場邊吃邊哭的戲拍了一上午了，她無論如何也哭不出來。

    顧啟明也知道拍戲不能著急，但是今天預(yù)計要拍的八場戲，到現(xiàn)在第一場都沒拍完，他怎能不著急？

    但是他知道，作為一名導(dǎo)演，顧啟明不能把自己的壓力轉(zhuǎn)移到演員身上——尤其是半路出家的演員身上。

    這次的女主角叫麥依，選秀出身的女團成員。十幾年前，娛樂圈流行“演而優(yōu)則唱”，很多演員跨界去發(fā)唱片；但是現(xiàn)在音樂行業(yè)不景氣，唱跳歌手出道后立刻“觸電”，開始拍電視劇、拍電影、拍綜藝，至于他們的歌手本職……經(jīng)紀公司、藝人、粉絲，沒一個記得。

    麥依之前拍過幾部甜寵網(wǎng)劇，點擊量不錯，演技算得上可以。經(jīng)紀公司想讓她更上一層樓，就把她送來拍電影。大導(dǎo)的電影上不了，那大導(dǎo)兒子的電影還是可以蹭蹭的。

    可是，小屏幕和大屏幕是不一樣的，網(wǎng)劇和院線電影也是不一樣的。小屏幕上的表演要足夠直白易懂，而大屏幕上的表演更注重內(nèi)在的層次。

    作為一名導(dǎo)演，顧啟明在拍攝中最重要的任務(wù)，就是調(diào)-教演員，引導(dǎo)他們體會感情。

    顧啟明蹲在麥依身邊，先是鼓勵她一番，然后說：“麥依老師，這段劇情有什么不理解的嗎？我再給您講講？”

    在劇組就是這樣。即使麥依比顧啟明還年輕幾歲呢，他一個執(zhí)行導(dǎo)演，也只能叫女主角“老師”。

    麥依知道自己耽誤了大家時間，有些不好意思：“抱歉，我只是沒辦法體會這種因為愛情而傷心欲絕的感受?！?/br>
    顧啟明：“麥依老師沒有談過戀愛嗎？”

    麥依注意到旁邊正在錄制花絮的場務(wù)，趕忙說：“我當(dāng)然沒談過戀愛，我們愛豆談戀愛是要殺頭的！”

    顧啟明：“……”

    麥依嘿嘿一笑：“不過我平時很喜歡看別人談戀愛，我閨蜜和男朋友分分合合都會和我說！導(dǎo)演，要不你給我講講你的愛情故事唄，越虐越好，我說不定聽著聽著就上頭了，就能哭出來了呢！”

    顧啟明無奈：“抱歉，我沒談過戀愛，也沒有經(jīng)歷過‘越虐越好’的分分合合?！?/br>
    麥依一臉八卦：“沒談過戀愛？不會吧，你這么帥！一定有很多人追你吧……或者你追沒追過別人？你就沒有喜歡的女孩子嗎？”

    她一連問了好幾個問題，顧啟明的腦海中下意識浮現(xiàn)出一個身影，臉上的表情不由得多了幾分柔和。

    “你這個表情——一定是有喜歡的人了！”麥依的眼睛一下亮了，“她是什么樣的人？也是圈子里的嗎？”

    “……她是我見過的最純粹的人，也是提醒我無論何時都要記得仰望星空的人……”顧啟明只說了一句話，立刻想起自己還在工作中，旁邊還有專人錄像。他收住，“麥依老師，現(xiàn)在是我在給你講戲，你不要轉(zhuǎn)移話題?！?/br>
    就在他們談話之際，忽然，從片場外傳來了一陣喧嘩聲。

    顧啟明起身望了過去：“怎么回事？怎么外面這么吵？”

    一位助理匆匆走過來，告訴他：“顧導(dǎo)，是龍導(dǎo)來了?！?/br>
    “……”顧啟明一怔，“他怎么來了？”

    距離徐龍上一次來劇組，已經(jīng)是一周多前的事情了。當(dāng)時劇組宣傳拍了不少照片、發(fā)了不少通稿，對外宣傳徐龍有多“愛崗敬業(yè)”。通稿發(fā)完，徐龍又故態(tài)復(fù)萌，再也不來劇組了。

    助理壓低聲音：“不清楚。他突然就來了，而且看起來心情很不好，也不知道是誰得罪了他?！?/br>
    顧啟明聞言，立刻走向了放著監(jiān)控器的房間，一直跟在他身邊的場務(wù)也急匆匆跟上。

    果不其然，他尚未走到，就聽到徐龍在發(fā)脾氣。

    “一上午就拍了這么幾條？今天不是有八場戲嗎，結(jié)果一場都沒拍完？顧啟明呢？他干什么吃的？！”

    顧啟明走進房間，開口解釋：“龍導(dǎo)，這場戲的感情要求比較復(fù)雜，麥依老師有些難進入狀態(tài)，所以……”

    “所以？所以什么？”徐龍?zhí)岣咭袅?，“顧啟明，我不要聽借口，你知不知道劇組機器一開，一天就是多少錢啊？”

    他這人耀武揚威慣了，就希望上上下下所有人都順著自己的心意。今天上午在郝夢那里除了礁，就要在別的地方找補回來。

    而劇組，就是他最常用來撒氣的地方。

    因為他心底知道，他們不敢反抗他——或者更直白一點，不敢反抗他背后的徐新峰。

    顧啟明沉默幾秒，試圖和這只豬講高等數(shù)學(xué)：“龍導(dǎo)，拍電影是需要時間的，演員入戲也是需要時間的?，F(xiàn)在我們劇組的進度一直都在可控范圍內(nèi)，偶爾一場戲時間稍微長了些，我們可以之后趕一趕進度，不會耽誤太久。拍電影向來是慢工出細活，只有演員入戲了，觀眾才會入戲?！?/br>
    哪想到，聽完他的話，徐龍居然笑出了聲。

    “顧啟明，大家叫你一聲顧導(dǎo)，你就真當(dāng)自己是‘顧導(dǎo)’？你不會真的以為，自己在拍什么傳世佳作吧？”徐龍大笑出聲，“電影是商品，我們是商人，我們現(xiàn)在要搶時間，把商品推向市場，我們要賺錢！你別在這兒給我講什么狗屁導(dǎo)演理論、講什么演員的自我修養(yǎng)！”

    徐龍?zhí)岣咭袅浚骸八薏怀鰜恚蔷徒o她滴眼藥水。再哭不出來，就給她吃辣椒、吃洋蔥！你給她講什么戲啊，我才是這部電影的導(dǎo)演，你tm算個什么東西?。俊?/br>
    他罵人時，全場安靜無聲，沒有一個人敢抬起頭，與他對抗。

    有個剛?cè)胄械臄z影學(xué)徒低聲嘀咕：“……我覺得顧導(dǎo)說的挺對的啊。這么趕工拍出來的，不成爛片了嗎？”

    身旁的攝影師拍了他腦袋一下，小聲數(shù)落他：“你懂什么啊？有徐龍、徐新峰的名字在，再爛的片子，也有人買賬。顧啟明確實有才，可要是徐新峰說封殺他，他這輩子就別想再碰攝像機了?！?/br>
    這段對話并沒有被徐龍聽到。

    徐龍氣勢洶洶地向著女主演的方向走去，同時他也叫來助理，讓他們?nèi)蕚洹暗谰摺薄?/br>
    顧啟明久久沒有說話，他望著徐龍離開的背影，厚重的心思被掩藏在眼底。

    直到幾分鐘后，拍攝現(xiàn)場才漸漸重新有了聲音。

    “好了好了，龍導(dǎo)來了，大家抓緊時間干活吧?！?/br>
    “化妝師呢，去給演員調(diào)整一下妝發(fā)！”

    “燈光再確認一下！”

    “場記來這邊！”

    在鼎沸的人聲之中，剛剛的那場鬧劇，像是從未發(fā)生過。

    顧啟明忽然轉(zhuǎn)過身，看向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場務(wù)。他關(guān)掉手里的對講器，向場務(wù)攤開手。

    顧啟明：“給我?！?/br>
    場務(wù)一怔。

    顧啟明指了指他手里一直運行著的、用來拍攝花絮的迷你攝像機。

    場務(wù)“啊”了一聲：“我，我居然忘記關(guān)了……”

    顧啟明對他笑了笑：“以龍導(dǎo)的脾氣，這事可不能讓他知道，對嗎？”

    “啊對對對……”場務(wù)趕忙把相機交給了顧啟明。

    顧啟明很快找到了相機的儲存卡，指尖輕輕一壓，小小的卡片就彈了出來。

    然后，他收起了這枚輕飄飄卻又重逾千斤的小小儲存卡。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讓大家等久了！又是五千字大章~

    ——————

    二十紅包~

    第十六章

    郝夢暫時沒有把自己遇到徐龍的事情告訴顧啟明。

    一方面，徐龍并沒有對她造成實質(zhì)上的傷害（除了額外出了一千多的干洗費用以外），另一方面，郝夢總覺得這樣的行為，有點像小朋友向家長告狀……

    為了防止徐龍報復(fù)，黃丹和趙遠氫都格外黏她，三人同進同出，絕對不讓她有一秒落單。

    郝夢又是感動又是無奈：“我知道你們關(guān)心我，但是大庭廣眾之下，徐龍也不可能突然沖出來把我綁架了吧？”

    “誰知道呢？”黃丹心有戚戚，“我們都是高質(zhì)量人類，哪里知道一頭出欄時沒打疫苗的豬會做出什么事情呢。”

    好在之后幾日，他們都沒有見到徐龍，甚至連劇組其他人（特指顧啟明）都沒有見到。

    劇組總是早出晚歸，往往郝夢還沒起床，顧啟明已經(jīng)出門了；而顧啟明收工回來時，郝夢已經(jīng)進入了夢鄉(xiāng)。除了剛?cè)胱∧翘?，顧啟明借了一次郝夢的浴室以外，之后他們再沒碰過面了。

    明明兩人好不容易到了同一個城市、住在同一間酒店，相隔不過百米，居然還是只能靠微信聯(lián)系，和之前在京城時沒什么兩樣。

    不過——也是有一些不同的。

    有一次，郝夢在朋友圈轉(zhuǎn)發(fā)了《金陵城這些特色早點，你不能錯過！》

    第二天起床時，她就在自己房間的門把手上，看到了一袋子還冒著熱氣的梅花糕。

    有一次，郝夢提起自己讀大學(xué)時，經(jīng)常去喂學(xué)校的流浪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