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啟明先去占座了，郝夢拿著飯卡游魂似的飄向打飯窗口。天文臺的研究生博士生不多，來來回回早就和食堂師傅成了熟臉，平時打飯時，食堂師傅都會和她閑聊幾句。有時候郝夢吃得少了，師傅還會關(guān)心是不是不合她胃口。

    見她今天帶了個陌生又英俊的青年走進食堂，食堂師傅同她開玩笑：“頭一次見你和男生單獨來吃飯，這是你們臺新進的學生，還是你男朋友？小伙子長得還挺俊?！?/br>
    郝夢下意識反問：“俊嗎？”

    “這還不?。俊笔程脦煾悼鋸埖氐纱笱劬?，“快趕上我年輕時候了！”

    “……那您年輕的時候，也看韓劇嗎？”

    食堂師傅：“？”

    郝夢端著打好的飯菜走回座位，她點了一份餃子和一份羊rou鍋，兩人分吃正好。

    顧啟明很給面子地稱贊：“你們研究所的食堂可比我們學校的好多了。光是這餃子，一個就頂?shù)蒙衔覀儗W校兩個?！?/br>
    明明顧啟明就坐在她對面，嘴巴張張合合好像說了很多，但她一句話都沒聽進去。

    本來郝夢打算趁這次晚餐，向顧啟明打聽一下他畢業(yè)之后這么多年都在做什么，但她現(xiàn)在心思根本不在這里，整個人神游天外，還差一點把餐桌上的醋當可樂給一口悶了。

    幸虧顧啟明一直關(guān)注著她，見她端起醋就往杯子里倒，他趕忙伸手攔住她。

    “郝夢，”顧啟明嚇了一跳，關(guān)切地問，“你怎么一直在走神？是不是太累了？”

    郝夢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差點做了什么蠢事，她把手里的醋瓶放下，嘆了口氣：“是有點累?！?/br>
    主要是心太累。

    她不知該用什么詞來形容自己現(xiàn)在的感受。她和顧啟明原本就是兩條毫無關(guān)聯(lián)的平行線，若不是八年前的那句“看星星”，她根本不會注意到顧啟明——即使，他在大多數(shù)人類眼中稱得上是一個英俊的碳基生命。

    她以為自己找到了志同道合的伙伴，結(jié)果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這完全是一場錯位的誤會。

    有點搞笑，也有點無奈。

    顧啟明以為她是忙著搞科研寫論文，才會累到魂不守舍；他哪知道，罪魁禍首其實就是他自己？

    這頓晚餐草草結(jié)束，兩人走出餐廳后，郝夢沖顧啟明揮了揮手，有氣無力地說了聲再見，就游魂一樣飄走了。

    顧啟明：“你小心看路……！”

    他話沒說完，只聽“嘭”一聲巨響，郝夢已經(jīng)一頭撞在了玻璃門上。

    顧啟明：“……”

    他立刻沖了過去，小心扶住了她。

    郝夢搖搖晃晃站穩(wěn)身子，只有額頭紅了一點點。不過她這一撞，倒是把她自己撞清醒了。

    抬眼時，見到的是顧啟明緊張的表情：“你沒事吧？頭疼不疼，要不要去醫(yī)院？”

    “沒事，”郝夢深吸一口氣，自我安慰道，“我自小腦袋就硬?！?/br>
    “……”顧啟明又氣又笑，“看出來了，你這裝滿知識的腦袋確實比一般人要硬?！?/br>
    因為擔心她，他的手一直搭在她的肩膀。青年的手掌很有力度地撐住她的身體，這是時隔多年后，他們又一次靠的這么近。

    顧啟明的體溫偏高，靠過來時，他身上的熱源也傳遞到了郝夢身上，她甚至以為他是一顆正在活躍中的恒星。

    郝夢有些不自在地躲開了。

    “我沒什么事了。”郝夢轉(zhuǎn)開眼睛，“我要回去了，我的數(shù)據(jù)還沒跑完……還有，u盤的事情，謝謝你。”

    說完她便要走。

    顧啟明又一次叫住她：“你這個謝謝說得也太輕飄飄了吧?！?/br>
    郝夢一愣：“……我不是請你吃飯了嗎？”

    “想請我吃飯的人太多了，老同學。”夜風中，顧啟明雙手插在衣兜里，笑著調(diào)侃對面的女孩。

    顧啟明并未夸張，從他踏入電影學院那天起，前仆后繼想要和他吃一頓飯的女孩子實在太多了。她們使盡渾身解數(shù)，甚至還有人拿著奶茶“不小心”灑在他身上，然后以賠禮道歉之名想要請他吃飯，但都被他一一回絕。

    今天他接到郝夢電話時，差點以為她也是故意落下什么東西，想借此見他——但他知道這不可能。因為她是郝夢，是那個在高中時除了學習以外什么都不在意的郝夢。

    他猜，郝夢已經(jīng)不記得了，但他們高二時，其實當過一個學期的前后桌。

    他坐在郝夢身后，每天上課時，他的視線里都是郝夢坐得筆直的背影。她永遠梳著板正的馬尾辮，碎發(fā)落在她細白的脖頸上，每當她伏案寫字時，都會不經(jīng)意間露出藏在校服衣領(lǐng)下的，一顆小小的桃花痣。

    即使是課間，郝夢也很少和其他同學聊天玩鬧，她總是安安靜靜地待在自己的世界里。

    只有一次，顧啟明無意間發(fā)現(xiàn)了她的秘密。

    那次是自習課，火箭班的同學們都在爭分奪秒的做習題，但是郝夢卻把頭埋下來，偷偷看藏在課桌桌兜里的一本雜志。老師從講臺上走下來巡視班級，郝夢看雜志看得入了迷，根本不知道危機來臨。

    關(guān)鍵時刻，是顧啟明輕輕踢了一下郝夢的椅子，郝夢才能在千鈞一發(fā)之際把那本課外書收起來。

    也是在那次課間，他們終于說上了話。

    那時的郝夢說：“顧啟明，謝謝你提醒我?！?/br>
    那時的顧啟明說：“原來年級第一也會看課外書啊，你在看什么？”

    于是女孩小心翼翼地把書桌中的雜志取出來，把封面展示給他看。

    直到現(xiàn)在，顧啟明依舊記得那本舊雜志的封面——在茫茫無垠的星空下，一個人影站在高高的山上，眺望著遠方那劃過天際的慧星。

    雜志封面上印著一排大字：《天文愛好者》

    顧啟明成為了第一個知道女孩心中的天文夢的人。

    可惜的是，在那之后不久，他就轉(zhuǎn)班離開了。

    ……再重逢，就是在那次講座上了。

    現(xiàn)在的他們，早已不是十六七歲的少男少女，郝夢實現(xiàn)了她的夢想，成為了國家天文臺的在讀博士生，她的未來注定一片光明；而顧啟明……顧啟明的人生卻在四年前停滯，陷入了深不見底的黑暗。

    顧啟明從回憶中離開，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郝夢。

    她額頭上還有一點點紅，那是被玻璃門撞出的痕跡，她把兩只手插在帽衫前的兜兜里，雖然臉上沒什么表情，但已經(jīng)足夠可愛了。

    她眉頭微蹙，眼神格外認真：“顧啟明，那我應(yīng)該怎么謝謝你？”

    她真的很不會處理這種人際關(guān)系。顧啟明說吃食堂不夠償還人情，她就當真了。

    顧啟明笑了：“既然不知道，那就欠著吧。下次見面再還也可以?！?/br>
    “……”郝夢傻了，她什么時候答應(yīng)下次見面了？

    ……

    郝夢回到了辦公室。

    周末晚上，辦公室里的同學還是很多，對于科研狗來說，別說996了，9127也是常態(tài)。

    見她回來，黃丹嗷嗷叫著迎了上來。

    “師姐！我的親師姐！我的救星我的上帝我的如來佛祖！u盤拿到了嗎？”

    郝夢怕她再喊出什么rou麻的稱呼，趕快把u盤遞給了她。

    黃丹拿到u盤后，先是對著u盤上的愛豆立牌啵啵了幾口，然后歡天喜地地奔向了自己的工作臺。

    “等等?！焙聣艚凶∷?。

    黃丹：“？”

    郝夢：“我之前看見你在實驗室里看電視劇……”

    話沒說完，黃丹就立刻撲上去捂住了她的嘴巴。

    黃丹要嚇哭了：“師姐，我就只看過兩次——撐死了三次！驗證catalog的時候太無聊，實驗室網(wǎng)速又快……”

    她每次整理完兩千條catalog都需要扔進程序里驗證一遍，程序一跑就要跑一兩個小時。程序停下來只有兩種可能，一種是報錯，一種是跑完了出結(jié)果。在枯燥等待程序結(jié)果的時候，大家都會摸魚做點自己的事情。

    有人喜歡刷短視頻，有人喜歡上豆瓣，只有黃丹膽子最大，會偷偷追劇看綜藝。

    導師曾說過，如果抓到誰在實驗室里“不務(wù)正業(yè)”，抓到一次就扣三百塊錢。黃丹生怕“鐵面無私”的郝夢把這件事捅到導師那里去，自然一副舔狗做派。

    郝夢：“我不是找你興師問罪的，我是想問問你，你知不知道哪個網(wǎng)站可以看韓?。俊?/br>
    “……韓，韓??？”黃丹懵了。

    師姐居然會看韓??？以她對師姐的了解，如果她說她要看《生活大爆炸》《星際迷航》她都覺得很正常，但是韓劇……？最近韓劇有出什么硬科幻題材嗎？

    郝夢點了點頭，淡定地吐出一句話：“對，我要看《來自星星的你》。”

    作者有話要說：

    照舊二十紅包~

    第六章

    這天晚上，郝夢開始了她與韓劇的第一次親密接觸。

    郝夢從未看過韓劇，但《來自星星的你》實在太有名了，七八年前，她還在讀高中，這部韓劇幾乎席卷了整個校園，身邊的女同學全部陷入了都教授與千頌伊的浪漫愛情之中。好閨蜜燦燦拼命給她賣安利，但她實在看不慣男主角遮住額頭的鍋蓋發(fā)型，所以從未點開過視頻。

    沒想到兜兜轉(zhuǎn)轉(zhuǎn)這么久，她還是“跳坑”了。

    她端坐在電腦前，攤開手邊的筆記本，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要做什么科學研究。

    然后，她深吸一口氣，按下了播放鍵。

    ……五分鐘后，她的眉頭越皺越緊。

    就算是電視劇，也要講點基本的科學法則吧！

    很多科學家篤信，在人類還未探索到的宇宙世界，絕對有像是地球一樣適宜生命演化的星球存在。但是ta們是否是碳基生命？ta們是否依靠氧合作用？ta們的科技發(fā)展到了什么程度？……在這部韓劇里，編劇默認外星系的生命有著與人類相似的外貌，而且還擁有停滯時間的能力，以及長生不老的壽命。

    這在只相信“科學”與“理性”的郝夢看來，是非常不可思議的。

    郝夢沒忍住，給師妹發(fā)了幾條微信詢問。

    @觀星者：黃丹，在嗎？

    @觀星者：這個劇雖然剛開始五分鐘，可我已經(jīng)挑出了七八個科學常識上的錯誤。

    @觀星者：首先，根據(jù)廣義相對論，在更深的重力井中，時鐘運行得更慢，這是引力時間膨脹所導致的。男主如果在地球上長生不老，可以倒推出他原本的星球的引力要遠遠小于地球，對于他而言，地球的一切東西應(yīng)該都是極重的，那么他又如何擁有可以徒手搬起轎子的力量？

    @觀星者：其次，蟲洞這個概念來源于愛因斯坦的引力場方程假設(shè)。這個假設(shè)認為，恒星也是有壽命的，如果恒星接近死亡時它依舊保持原來的旋轉(zhuǎn)速度，就會形成蟲洞，當穿梭機沿著旋轉(zhuǎn)軸心將發(fā)射進入蟲洞后，會有一定幾率突破黑洞中心的引力場極限，達到穿越時空的目的。

    @觀星者：但是，距離地球最近的恒星就是太陽，如果太陽滅亡形成蟲洞，男主角穿過來前，女主連同地球上的所有人都已經(jīng)被引力場絞碎了吧。

    @觀星者：我記得你碩士是做引力場的，你怎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