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陷入了沉思，他是知道秦湛去邊地的目的主要就是整頓駐軍。

    如今看來駐軍之禍遠比他們預估的要嚴重得多。他們本來打算是能春風化雨悄悄解決，怎么反而將事情鬧大？讓駐軍叛亂勾結外敵了？

    當初他們商議整頓駐軍的人選正是鐘離暉，才有了激將法，最后目的還是將鐘離暉帶去邊地。鐘離暉這樣的將帥之才，整頓軍務之事應該是駕輕就熟了的。有他在，怎么可能將事態(tài)發(fā)展到這個地步？難道秦湛沒有按計劃將事情交給鐘離暉處置？或者是鐘離暉弄巧成拙？

    衛(wèi)蘇思索著邊地的局勢，緩緩踱步，可惜自己沒能在邊地，及時了情況。他對于現(xiàn)在邊地的情況一無所知，自然就談不上什么辦法。

    看樣子，他還是得親自去一趟邊地，且不說他擔心秦湛的傷勢。如果邊地的情況惡化下去，那么整個秦國也都會受到威脅，到時候事情只怕更加難以解決。只是

    王子盱目不轉睛的盯著衛(wèi)蘇，只盼著他能有什么好主意。衛(wèi)蘇卻突然抬眼看向他，大王如今受傷，生死不明，如果如果他有什么不測，王子盱你可愿為王？

    什么？這話讓王子盱一個激靈，不，不可能的。王兄吉人自有天相，他不會有事的。

    想到衛(wèi)蘇說得這個結果，他心有戚戚。秦湛待他不薄，他豈能刻薄忘恩？雖然不知道衛(wèi)相國為何會這么說，他卻仍然有自己的底線。

    相國此話莫要提起，盱的能力不足以為王，這點我自知。王兄拯救我出了泥潭，甚至信任我，將秦國交與我，讓我替王兄監(jiān)國?？赏跣衷绞切湃斡谖?，盱越是不敢自專。每日里兢兢業(yè)業(yè)，就怕行差踏錯一步，于朝政有誤。他頓了頓，繼續(xù)說道：王兄只是受傷，應該不至于有性命之危，相國還請想辦法將王兄迎回王都。

    王子盱說得情真意切，是真的沒有那個心思趁亂覬覦王位了。衛(wèi)蘇也沒有想到，王宮中長大的王子盱性子豁達，竟然有這般君子之風。

    秦湛還在學宮之時，就跟他提起過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身為宛夫人的兒子，先王最寵愛的王子，三觀居然沒有被養(yǎng)壞，也是應該慶幸了。

    當初秦湛說讓王子盱監(jiān)國，自己還擔心過，如果王子盱有什么不臣之心，遠水難救近火，不得不防。然而秦湛只是笑笑，王子盱這人雖然魄力不足，心性卻是淳樸良善的，有古仁人的君子之風。他當時還不以為然，如今方才知秦湛所言確實如此。難怪秦湛會相信王子盱，甚至有心培養(yǎng)了。

    既然王子盱都這么說了，衛(wèi)蘇也就放心下來，剛剛他只是出言試探罷了。

    衛(wèi)蘇笑道：王子盱所言不錯，如今當務之急是要將大王平安迎回來。所以大王受傷之事萬萬不可傳揚開去。

    王子盱松了一口氣，連連點頭，正該如此。

    衛(wèi)蘇接著說道：我打算去一趟邊地，一來看看邊地禍亂的解決辦法。二來，一定要將大王平安救回來。

    衛(wèi)相國要去邊地？可是你走了，朝中又該如何？王子盱急急問道。

    朝中如今情況還是很好的，只需要按部就班就行了。你只要瞞住邊地的消息，等大王回朝，自然也就沒有任何的風波。衛(wèi)蘇回答道。

    只要王子盱沒有野心想法，朝中大臣自然都會好好的。

    另外我會帶上醫(yī)者前往，只希望大王的傷真的不會有事吧。

    如今也沒有別的辦法了，王子盱也只能按照衛(wèi)蘇的說的辦。

    衛(wèi)蘇告辭，我回去收拾，等天亮就出發(fā)，朝中之事就全靠王子盱了。按照擬定的程序走，真有什么歧義，可以多問詢程回這些老臣的意見。

    王子盱點頭表示知道了，看著衛(wèi)蘇的背影，有衛(wèi)相國想來事情不會太糟吧。

    衛(wèi)蘇步子沉穩(wěn)，心中卻比外表看起來更慌亂。他看過七葉的信，信上也提到了秦湛受傷之事，看起來情況不容樂觀。只是他只字未提，就怕這消息泄露，對秦國打擊會是前所未有的，如果朝廷動亂，這秦國只怕雪上加霜啊。

    他最為擔心的反而是秦湛的傷勢，他不知道真實情況，心中如何能安穩(wěn)。秦湛受傷這么大的事兒，他居然沒有特地來信告知。自己反而是從別的地方才能得知他受傷之事，怎不叫衛(wèi)蘇氣急？

    如今也沒有別的辦法，他帶著衛(wèi)蓁以最快的速度一起去邊地，說不定能得以轉機。衛(wèi)蓁的醫(yī)術應該在當世來說都是頂尖的，有她在，秦湛的傷應該能救。

    衛(wèi)蘇回府提起要與衛(wèi)蓁一起去一趟邊地之事，衛(wèi)蓁早就已經(jīng)有了準備，當即點頭應下。她看了一眼荀祁，以為荀祁會阻攔，沒想到荀祁一句話不說，不過卻打定了主意要跟他們一起去。

    衛(wèi)蘇知道荀祁，勸阻也是無用的，也就默認了。時間緊迫，叫人收拾了東西，王子盱派來的護衛(wèi)已經(jīng)到了，幾人也不多耽擱，匆匆往邊地趕去。

    第154章

    而此時的邊地風起云涌, 各種各樣有著小心思的人層出不窮。

    鐘離暉站在關隘之上，冷冷的看著底下沖鋒的戎夷大軍，眼睛里有嗜血的光芒閃過。呵！就怕你們不來, 既然來了, 那就別想活著回去。

    黃沙漫天, 鮮血裹著沙礫, 一片一片刺得人眼睛疼。

    黃毛頭匍匐在地, 呸呸幾聲吐出滿嘴的沙子, 他看了看四周像他一樣的同袍, 最后眼睛落在前方的秦長身上。見對方一動不動, 原本有些焦躁的心突然就安穩(wěn)了下來, 他耐著性子，看看天色, 喃喃自語道：時辰應該快到了吧？娘的，老子非得將反叛賊子殺個片甲不留。

    也不知過了多久, 一直趴在地上的秦長動了。眾人凝神靜氣，神經(jīng)緊繃起來，全都看向了他。

    秦長仔細聆聽了一會兒，然后舉起左手。眾人見了，都提起心來，他們知道, 秦將軍的這個動作代表著敵人來了。

    所有人都開始準備，舉起了手中的弓箭, 盯著前方的路口。

    不多時果然就有腳步聲由遠及近，黃毛頭咽了口唾沫, 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手腳不發(fā)顫。他是新來的, 第一次參與這樣的戰(zhàn)爭, 雖然平日里也有訓練過?？墒钦嬲膶撑c訓練根本就是兩碼事。

    周圍的氣息都凝重起來了，已經(jīng)能看清楚敵人的眉眼了。就在這時，秦長手中的響箭呼嘯著飛射出去。

    這是一個信號，一個發(fā)起進攻的信號。黃毛頭還沒反應過來，周圍的老兵們手上的箭已經(jīng)離弦飛出，直直釘在了來人的身上，一時間敵人慘叫連連。

    黃毛頭心急，連忙也將自己手里的箭射了出去，大概是因為手抖的原因，一箭落空了，令他懊惱不已。他旁邊的大胡子老趙嗤笑一聲，熟練的伸手搭箭，接著第二支第三支箭一支接一支的飛了出去，每射出一支箭都伴隨著敵人的一聲慘叫。

    敵方遭遇伏擊，陣腳大亂，前方的士卒一個個倒下，令后面的將士們也慌亂起來。率隊的將軍見情況不妙，連忙高聲指揮列陣，準備與敵一拼。然而底下的士卒卻沒有經(jīng)歷過這樣的事，面對不知哪里的敵人慌亂成一堆，任憑怎么喊也無濟于事。

    秦長見時機成熟，拔出佩劍，率先沖殺出去。其他人見將軍沖殺在前，當即也不猶豫，執(zhí)槍持戟叫喊著殺出去。

    黃毛頭此時已經(jīng)顧不上害怕，跟著眾人一起沖殺，一開始可能還會不知所措?？墒菨u漸的他就忘記了自己的處境，一心只顧著殺敵，渾身的鮮血也不知道是敵人的還是自己的。

    直到周圍漸漸沒有了聲息，他的背被人重重錘了一下，回過頭就看見大胡子老趙笑瞇瞇的看著他。

    你小子不錯嘛，第一次上戰(zhàn)場，就殺了好幾個敵人。將敵首帶回去，讓將軍給你請功。

    黃毛頭這才后知后覺的發(fā)現(xiàn)原來他們已經(jīng)將敵軍打敗了。這，這就完了？咱們得勝了？

    他完全沒有想到，怎么這么輕易就將敵人給打敗了。

    咱們自然是得勝了，弟兄們都已經(jīng)在打掃戰(zhàn)場了。老趙回應他的話，要是沒有得勝，他們還能在這里閑聊嗎？他瞪了黃毛頭一眼，清理戰(zhàn)場，我說你還要不要功勞了？還不快快收拾自己的戰(zhàn)利品。

    黃毛頭這才醒悟過來，太好了，他們勝利了，他也有功勞賞錢可以領。將來只要多多立功，他成為伍長什長也不在話下。

    秦長擦去劍身上的血跡，這次他是奉鐘離大將軍的命令設伏于此。鐘離大將軍料敵機先，算準了敵人的行動，提前設伏，打人一個措手不及，他們才能輕易獲勝。

    眼看著戰(zhàn)場已經(jīng)清掃得差不多了，秦長這才集攏隊伍，準備下一步計劃。戎夷敢攻打秦國，總要叫他來的去不得。

    此時的秦軍關隘之上，鐘離暉看著下面被打退了一波又一波的戎夷大軍，嘴角露出個嘲諷的笑容來，就這？也想攻進秦國？以為勾結了邊地駐軍就能輕易進軍了呢？哼！有他鐘離暉在，只怕是來得去不得。

    眼看著天色已晚，戎夷將領哪怕再焦急，也只能下令收兵。

    他們已經(jīng)攻打了三天了還沒有半點進展，之前不是說了會有人前來接應嗎？怎么這個時候了還沒有到？

    垂頭喪氣的帶兵回營，戎夷大將軍呼延維有些氣悶。叫來屬下，去打探打探，曹應他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既然已經(jīng)簽下密約，為何遲遲不見行動。

    屬下領命去了。

    呼延維坐下來，當初是秦國駐軍的曹應曹將軍親自寫信來與他共謀。說是只要他大軍攻打景平關，他們會派人里應外合，從關內殺出，接應戎夷大軍。

    可現(xiàn)在，約定之期已過，景平關絲毫沒有變化，依舊不可撼動。別說來接應的隊伍半個人影不見，關隘之上井然有序，也絲毫沒有動亂之像。

    那曹老頭該不會是來騙我的吧？呼延維不由想到。只是他騙自己又有何用？

    他呼延維也不是蠢笨之人，之前他就已經(jīng)打聽到了，邊地駐軍與秦王新帶來的親軍有齟齬，兩者間似乎有了沖突。

    正是這般，他才特意讓人聯(lián)系了曹應，駐軍的將領之一。曹應這人老jian巨猾，手中勢力不弱，以前就跟他們戎夷暗中有交易往來，他手中淘汰下來的兵器換取他們草原上牛羊，雙方互惠互利，倒也相安無事。

    事實證明他的猜測是準確的，這讓他從中看到了一絲契機，或許可以利用他們的矛盾，做點什么，也能從中漁利。那些中原漢人，向來勾心斗角，爭權奪利，只要他能掌握住曹應，那么他們攻打進秦國也是遲早的事。

    他許下重諾，只要曹應答應與他們合作，自己可以暗中幫助他打敗其他勢力，將來秦國上大將軍的位置說不定也能如探囊取物一般。他們攻入秦國，只不過是想要掠奪更多的財物奴隸，其他的，他們根本就不感興趣。

    一開始曹應接到消息還有些猶豫，不肯給出肯定的答復。以前他雖然有合作，不過卻是私底下的公平交易，雙方互惠互利之事，也上升不到國事層面。

    這次戎夷大將軍的要求，讓他有些左右為難，他雖然對呼延維的條件很心動?？墒牵么跏乔厝?，怎么可以勾連外敵入侵？這是他的底線。

    然而當他聽說了秦王派人整頓駐軍，手段雷厲風行，幾乎將他們這樣的駐軍將領壓得喘不過氣來。

    他們在邊地橫行無忌慣了的，一下子束手束腳，誰能答應。一有風聲傳出來，曹應就心中頓感不妙起來。這可是大事，關乎著自己的生存。如果不抗爭，只怕自己幾十年掙下來的家底就會一掃而空，一夕之間什么都不剩了。正好此時又有戎夷大將軍呼延維派人勸說他，讓他本來模棱兩可的心思做下了決定。

    呼延維說得對，沒有權利地位，大丈夫如何自處？秦王不問青紅皂白來整這一出，是看準了他們不敢有任何反駁怨言嗎？如果他們真認了，將來可就沒他們什么事兒了。

    與其被人打壓，還不如聯(lián)合呼延維搏一搏。

    想到這里，曹應就下定了決心，如今秦王上位才幾年？不懂得他們駐軍的重要，那么就讓他大王見識見識戎夷的兇殘，也能明白他們駐軍的重要性，不是說動就能動的。

    曹應這個老狐貍，經(jīng)歷的事情不少，自然知道如何行事對自己最有利。他暗地里聯(lián)絡呼延維，又將駐軍的其他勢力煽動起來，為的就是制造危機，讓大王改變主意。

    于是，曹應為了表示誠意，暗中將秦軍這邊的布置透露給了呼延灼。

    于是在一次與戎夷的對戰(zhàn)中，秦王帶領的一支軍隊被戎夷騎兵突襲，秦王不幸被流矢擊中受傷。幸好有親衛(wèi)拼死護送，這才讓秦王僥幸脫險。

    秦王受傷的事傳了出來，軍心大動，曹應卻心情甚好。他的謀劃第一步已經(jīng)實現(xiàn)了，大王受傷，邊地的事宜不還得靠他們這些人？如果此時戎夷入侵，大王還能親自上戰(zhàn)場嗎？此時不就只能倚靠他們這些駐軍退敵？

    于是他聯(lián)絡呼延維，約定好日期，讓他發(fā)動攻勢，自己讓人前去里應外合，只要戎夷攻破了景平關。他就不信大王還會留在邊地這個危險之地，只要大王回王都，這里便又成了他們的天下。大王還會有功夫整頓駐軍嗎？就算還有這個心思，那么大王親自感受到了邊地的局勢，又豈會輕易動他們？

    曹應心中想得美，只是，現(xiàn)在離約定的時間已經(jīng)過了一天了，怎么還沒有聽到戎夷入關的消息？而且他的屬下也沒有傳任何消息回來？

    難道他們的計劃有差錯？可是就算有什么差錯，也應該送消息過來啊。想到這里，曹應心中有些不安。隨即派來了親隨，吩咐他去打聽打聽景平關的消息，有什么大事小事都立馬回報。

    親隨領命而去，然而剛出大帳，就連滾帶爬的又進來了。將將軍，外面外面

    曹應心中一驚，外面怎么了？

    還沒問完，從外面拋進來一顆首級，一個聲音冷冷的道：曹將軍不用再派人去了，你要聽什么消息，在下可以告訴你。

    話音剛落，有人已經(jīng)掀開帳篷門簾大步走了進來。

    曹應剛剛已經(jīng)認出來丟進來的首級正是他派出去執(zhí)行任務的親隨將軍，沒想到他卻已經(jīng)慘死。他驚疑不定，看來他的計劃已經(jīng)失敗了。

    抬頭見到來人正是秦王身邊的親信秦長，他站起身來，原來是秦將軍。

    秦長冷笑，曹將軍，你是自己跟我走一趟還是我讓人綁了走？

    曹應手腳冰涼，從見到秦長的那一刻，他就已經(jīng)知道，自己謀劃的一切只怕都已經(jīng)暴露了。不過，他仍舊不死心，猶自嘴硬道：秦將軍，你這話是何意？

    秦長上前兩步，曹將軍到現(xiàn)在還不明白嗎？你派去勾連戎夷的親隨首級已經(jīng)送來了，你還有什么說的？

    曹應退后兩步，你胡說，老夫從未勾連戎夷。老夫為秦國鎮(zhèn)守邊地幾十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豈容你黃口污蔑！

    他已經(jīng)退到帳篷的兵器架旁邊，只要取來劍?；蛘邭⒘饲亻L，或者劃破帳篷逃離，總能有一線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