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金枝 第10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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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嘉確實是怕被這孩子絆住了腳步才將忍著想念將他留在了重華宮一會兒,但也只是一會兒,她便讓人把孩子又抱了回來。 眼下聽到太后這么說,懷里的孩子張大了嘴巴哭嚎著,她低著頭摸了摸孩子的頭,眼淚一顆顆地往下掉:“我要他,我怎么能不要他……” “你這是什么意思?”太后緊緊盯著她。 柔嘉吸了吸鼻子,額頭抵著孩子相貼了許久才終于開口:“沒什么意思,反正在娘娘眼里這孩子本就是個孽種,娘娘不是還曾想過把他從我肚子里弄掉嗎?娘娘既是不喜歡小滿,我豈敢勞累娘娘的大駕?” 為母則剛,她一字一句犀利地直往太后的肺管子上戳。 太后被她戳破假面,頓時惱羞成怒,顫抖著手指著她:“哀家對你和皇帝的關系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你就是這么跟你的嫡母說話的?” “我只是實話實說罷了。”柔嘉梗著脖子不低頭,“娘娘難道沒有罵過我是孽種,我的孩子也是孽種嗎?” 太后頭一回被她當面頂撞,瞬間氣得臉色鐵青,重重點了點手中的拐杖:“皇帝,你聽聽,哀家的一番好心被她當成什么了?那不過是一時氣話罷了,哀家這么多天來往太極殿送了這么多東西,你難道沒看見嗎?哀家對這個孩子是真心喜愛?!?/br> “氣話也好,真話也好,孩子還小,我不想讓他受一點委屈?!比峒尾亮瞬裂蹨I,抱著哭鬧不止的孩子便要走。 兩人一言一語,蕭凜站在一旁沉默不語,直到她抬步的時候才伸手攬了攬柔嘉的腰帶著她回去:“母后,孩子累了,我們先回去了?!?/br> 他神色平靜,半抱著懷里的母子出去,太后看著那一家三口的背影,氣得不住地拿拐杖點著地:“皇帝,她是在挑撥我們母子的關系,你不要再被她蒙騙了!” 可蕭凜聽著她憤怒的聲音,卻是頭也不回。 一路回到了太極殿,柔嘉又解衣喂了一回,剛剛一個月的白白胖胖的小滿才終于止住了哭聲,心滿意足地打了個嗝,吐了個大大的泡泡,張著小胳膊亂舞著。 柔嘉將他張牙舞爪的小拳頭塞了回去,又拿著撥浪鼓逗了他好一會兒,他才終于累了,合上了長長的睫毛,安靜地睡了過去。 他睡著的時候眼睫還是濕的,鼻尖紅紅的,柔嘉擦了擦孩子臉上的淚,一想到方才的事,眼淚也跟著往下掉。 “哭什么?又難受了?” 蕭凜一伸手鉗著她的腰將她抱在膝上,掃了一眼,拉開她的衣服慢慢低頭去含。 “不是?!比峒我е竭B忙將他推了開,搖了搖頭。 “那是為何?”蕭凜擦了擦唇角,將她的臉轉過來:“孩子不是已經回來了嗎?” 柔嘉沒直接開口,而是反問了他:“如果我走了,你會把小滿交給太后養(yǎng)嗎?” 蕭凜錯開了眼神,沒正面回答,而是扯了塊帕子替她輕輕地擦著:“如今這后宮無主,前朝又格外繁忙,你也看見了,朕每天都有處理不完的事,孩子太小,朕一個人實在分不過神?!?/br> 柔嘉聽出了他的話外之意,忍不住抓緊了他的手:“不是還有嬤嬤們嗎,她們都是這宮里的老人了,照顧起孩子來定然不會有事的。” “奴大欺主的事情這宮里也不是沒有,還是得需要一個能鎮(zhèn)的住的主子時刻盯著才行?!笔拕C頓了頓,“至少他小的時候還是需要?!?/br> 一個能鎮(zhèn)的住的人,柔嘉腦海中飛快地搜尋著,太皇太后已經故去了,永嘉又要出嫁了……想了半晌,似乎只有太后一個人。 可太后分明就是想效仿太皇太后,她又沒有太皇太后的慈心,萬一小滿真的被她教養(yǎng)還不知會被養(yǎng)成什么樣子…… 再說了,他便是不讓她養(yǎng),可祖母想見孫子哪有不讓見的道理。 柔嘉看了眼熟睡的孩子,格外不忍:“我實在不放心,你若是忙不過來,我把他帶走行不行?” “就算朕愿意,秦大人會同意嗎?”蕭凜毫不留情地反問。 他一開口,柔嘉頓時便清醒過來。父親不喜歡這個孩子,更別提著孩子跟皇兄長得那么相像,萬一再被有心人認出來了可就瞞不住了。 左也不行,右也不行,柔嘉焦慮地不知該如何是好,低著頭掉著淚滿是無奈:“今天的話你也聽見了,你母后言語之間的脾氣分毫未改,你若是真的把孩子交給她,萬一她對小滿不好怎么辦?” 蕭凜擦了擦她的淚,卻沒有松口:“永嘉快大婚了,母后身為太后,不出面豈不是傷了皇家禮儀,朕知道她脾性如故,可后宮沒有比她更合適的人了,這也是無奈之舉?!?/br> 柔嘉跟了他這么久,立馬便聽出了他話里權宜意味:“那你的意思是,等永嘉大婚之后,你便會收回她掌管后宮的權力了?” “母后的脾氣本就不適合掌管后宮。”蕭凜淡淡地開口。 一聽見他這樣說,柔嘉這才徹底明白了過來。 永嘉還有兩個月便要大婚了,這兩個月需要太后不假,但憑他的心計,難道就絲毫沒料到太后的盤算嗎? 他大約也沒想過讓太后撫養(yǎng),只是在利用太后圈住她吧…… 為了圈住她,他連自己的母親都可以利用,那蟹膏分明也是他故意吃的吧。 柔嘉從他淡漠的神情中隱隱看到了一絲偏執(zhí)。 他根本不會放她走的。 這次便是沒有太后,也會有旁人,或是孩子的病,或是父親的病,或是桓哥兒…… 自她有孕起,他便為她編織了一個龐大的溫柔陷阱,給她希望,讓她一點點沉淪。 但無論是以前的粗暴,還是現(xiàn)在的溫柔,都是他的手段罷了。 她不該再這么天真了。 柔嘉斂了斂眼中的害怕,只當什么都沒看出來:“那我再多留兩個月,兩個月后我再離開,到時候你答應我不能把小滿送進萬壽宮去?!?/br> “可以。”蕭凜抵著她的額一下一下地撫著,聲音無比溫柔,“你想留多久留多久?!?/br> 可柔嘉靠在他的肩上,被他撫過的地方卻在微微顫抖。 第二日,江懷便接到了她暫時走不了的消息。 似乎意料之中,當柔嘉哭著撲進他懷里的時候,他并不意外。 “父親,對不起,但孩子太小了,太后還在這宮里,想要撫養(yǎng)孩子,我實在放不下心?!比峒伪е恢撊绾谓忉專耙桓赣H你先離開,等我脫身了,我再去找你?!?/br> “怪不得?!苯瓚涯盍艘痪洌D時有些了然,“今日江府來了太醫(yī),說是要為我醫(yī)治身體,讓我好好將養(yǎng)兩個月。太后又怎么會突然想撫養(yǎng)你的孩子,這是蕭凜設的局?” 父親和皇兄在朝堂對陣了這么多年,對雙方的脾性和心計了解的自然比她更深。 柔嘉也沒掩飾,點了點頭:“應該是他。” 她到底是怎么招惹上這樣一個心機深沉,獨占欲又超乎尋常的人的? 柔嘉想了許久,也沒想出來皇兄到底是什么時候對她起了心思的。 江懷嘆了口氣:“我早知他不會這般輕易放手,但顧忌著你有孕,打掉孩子傷的是你的身,我才一直隱忍不說。事到如今,除了強行離開也沒有別的辦法了?!?/br> “爹爹這是何意?”柔嘉聽出了一絲不尋常的意味,聲音里滿是無奈,“我不是沒想過逃走,但他是皇帝,我們根本逃不掉的……” “我們不逃?!苯瓚衙嗣念^,“還記得爹爹從前跟你說過你母親曾經到先帝那里為你求了一份賜婚的圣旨嗎,賜婚的對象是我和你母親精挑細選過的,是南郡謝家的次子,性情溫和,才華橫溢。只是那份圣旨還沒來得及拿到你母親手里,先帝便驟然崩逝。先帝逝世后,我查到那些案宗盡數(shù)被收到了藏經閣里,你若是能拿到藏經閣的鑰匙,把圣旨拿出來我們便可以正大光明地離開皇宮。 在你有孕的這些日子里爹爹悄悄跟那謝二郎謝明鈺聯(lián)系過,他因為不知圣旨的事,曾娶了妻,又新喪,你若是愿意,嫁與他也是合適的。若是不愿,當初謝家遭難,承了你母親的救命之恩,嫁過去之后你想和離或是獨居也絕不會有人干涉?!?/br> 原來真的有圣旨,藏在藏經閣里,怪不得她之前去書房搜尋未果。 還有謝二郎?柔嘉隱約還能記得母親似乎提起過,是個飽讀詩書的君子。 但就算拿了圣旨又怎樣,皇兄會允許她出嫁嗎? 柔嘉搖了搖頭,跌坐在椅子上掩著面聲音里滿是無可奈何:“沒用的,父親,他不可能放我走的?!?/br> 江懷自然明白她在憂慮什么,他拍了拍女兒的肩:“兗州出了事,蕭凜過些日子會南下一趟,趁著他離開的時候,你只要拿到圣旨,讓太后在大宴上當眾宣讀,他便是皇帝也不能改口。兗州地偏,他大約會出行半月,只要我們手腳快些,等他回來,親事大約便能議定了。謝家是大儒之家,他再怎么也不能做出奪人妻的行徑?!?/br> 太后。 柔嘉忽然抬起來了頭,這宮里最巴不得她出宮的人可不是太后。 昨晚一試,皇兄大抵無意讓太后撫養(yǎng)小滿,只是讓太后來牽制她罷了。 既是如此,那她又為何不能反過來借助太后出宮? 柔嘉點了點頭,下定了決心:“好,女兒明白了,女兒一定會在他南下之前拿到圣旨?!?/br> 第82章 送湯 今日是不是你的生辰?” 雖然答應再多留兩個月,但柔嘉這些日子一直借口陪孩子,留在偏殿里,晚上早早休息,白日里遲遲不起,刻意與他錯開。 這些日子兗州貪墨案鬧得沸沸揚揚,又加之越州洪災,蕭凜早出晚歸,忙碌了數(shù)日,對她的疏遠,并未多置一詞。 只是偶爾在她哄孩子不小心睡著的時候,他夜半會過去一趟,抱著她上榻,替她們母子掖好被角,沉默地坐一會兒。 兩人就這么同住在屋檐下,一黑一白地錯開。 柔嘉刻意逃避著,但父親還等著她,她不得已,還是打起了精神查查圣旨的事。 藏經閣的鑰匙一貫是收在他的書房里,但自從上次她偷看密信一事之后,書房的管控比從前更加嚴密,她根本找不到任何可乘之機。 直到蕭凜臨近南下的前一晚,看著侍女一件件地替他收拾著行裝,柔嘉遲疑了片刻,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正巧大嬤嬤按著慣例給她端著補身子的湯過來,柔嘉攥著手中的安神散,忽然想到了一個主意,慢慢擱下了湯,抬頭看著她:“皇兄用晚膳了嗎?” 大嬤嬤難得聽她問起皇帝,愣了片刻,搖了搖頭:“陛下最近過于cao勞,并未用晚膳,張公公正叫了奴婢去送碗湯去?!?/br> 大嬤嬤指了指身后的托盤,又嘆了口氣:“陛下這些天看著是瘦了一些,若是再出去奔波一趟,定然又會勞累許多?!?/br> 連晚膳都未用。 柔嘉盯著托盤上的湯,斂了斂神色:“嬤嬤放下吧,我送去就好?!?/br> 兩人冷戰(zhàn)了這么久,大嬤嬤見她終于松動,臉上的褶子都笑成了一朵花:“公主您愿意送去當然更好?!?/br> 柔嘉攥著父親給的安神散,只是扯了扯唇角沉默不語。 書房的門被輕輕扣響,張德勝半瞇著的眼頓時睜圓,連忙轉身。 一開門,正看見公主端著湯進來,他臉上一喜,慌忙回頭通稟:“陛下,是公主送了湯過來?!?/br> 蕭凜大約在小憩,書房里只點了盞小燈。 “你怎么來了?” 他一掀眼皮,在黑暗里眼神灼灼逼人。 柔嘉端著湯的手腕一抖,垂下了眼:“大嬤嬤說你沒用膳,我給你送碗湯來?!?/br> 張德勝看到那湯,又覷了眼皇帝的神色,識趣地沒去接。 他不動,柔嘉無奈,只好端著托盤一步步走進去。 那湯裝在石鍋里,分量極重,眼見著她端著吃力,快走到的時候,蕭凜起身迎了她一把:“朕來吧?!?/br> 張德勝看著兩人并肩的模樣,這些日子緊繃的弦終于松了開,識趣地轉了身出去,出去的時候又輕輕替他們帶上了門。 書房的門關上時傳來了極輕的一聲響,只留他們兩人在這密閉的小室里,柔嘉稍有些尷尬。 視線再一掃過那把寬大的紅木椅,冷硬的梨木桌面,她又不受控制地想起了往日荒唐的場景。 連后背都在隱隱作痛,柔嘉連忙低頭多點了一盞燈,驅散這種暗昧的狀態(tài)。 絹布燈罩一罩上,原本昏暗的室內明亮了許多,她才稍稍鎮(zhèn)定下來。 一低頭,正看見面前攤開了一個折子,上面寫的正是她母親骨灰的事,柔嘉眼神一寧,拿起折子怔怔地看向他:“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