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一陣慌亂后，她沉默了。

    顧青聞見她久久不出聲，他摩挲了會茶杯，將其放在茶幾上，徐徐往下說：“在后來的六年時間里，我的父親一直在為這場事故做彌補(bǔ)。盡他所能去幫助程溪一家人，直到他離世?！?/br>
    說到這，他微頓了下，“但是那場事故發(fā)生后，著手的警察調(diào)出當(dāng)時事發(fā)路段的監(jiān)控視頻，證明事故主發(fā)人不在我父親?！?/br>
    周陽抬眼望向他。

    他斟酌了會，苦笑道：“我無意為我父親辯解，但是當(dāng)時的監(jiān)控視頻確實(shí)說明錯不在我父親。那天那個時間，不論哪輛車子經(jīng)過，程溪的母親都會沖出來。”

    周陽一下子失語，她皺了皺眉，為自己的猜想感到不可思議：“程溪的母親，她一心求死？”

    顧青聞點(diǎn)了點(diǎn)頭：“調(diào)查后得出的結(jié)論是這樣的。”

    “為什么？”周陽再次不解。

    “程溪的父親賭博，家里所有的費(fèi)用開銷全部壓在程溪的母親身上，”顧青聞伸出手按著眉，聲音很是苦澀，“事發(fā)的那天，程溪的父親又欠下了一筆巨債，所以……”

    悲劇之所以會發(fā)生，無非是某些事情壓倒了最后一根稻草。

    周陽迷惑：“既然是這樣，為什么程溪對你怨氣這么大？”

    聞言，顧青聞閉上眼，陷入一陣沉靜。

    就在周陽以為自己得不到回答時，顧青聞睜開眼，眼里滿是孤寂。

    他說：“她母親的離世，她家庭的悲劇，她需要找一個人來發(fā)泄恨意?！?/br>
    而他，就是她的發(fā)泄口。

    這是十幾年下來，在程溪的一次次憤怒中，他得出來的答案。

    -

    聽顧青聞講完，周陽陷入久久的震撼中，她有太多的不解與困惑。

    沉默了會，她問：“那你的父親一直在為這件事做彌補(bǔ)嗎？”

    顧青聞?wù)f：“是，當(dāng)時判定下來的事故主責(zé)任方不在我父親，我母親提議走法律程序來解決這件事情。”

    說到這，他沒再往下說，目光定在他面前的某處，停頓了許久，才說，“但是我父親不同意，他決定私下和解?！?/br>
    周陽呼吸猛地停滯，她有種不好的預(yù)感。

    果不其然，顧青聞繼續(xù)說：“程溪的父親同意和解，為此我母親怪我父親，說我父親這樣做只會將事情搞得越來越亂?！?/br>
    他嘆了聲氣，“確實(shí)如我母親所言，后來程溪的父親一直以各種理由找我父親要錢。”

    “你父親每次都給了嗎？”周陽問。

    顧青聞輕輕笑了下：“是，每次都給了，后來是對方要的越來越多，父親實(shí)在拿不出錢，慢慢地給的少了，按照每月定額轉(zhuǎn)賬。”

    周陽不理解顧青聞父親的做法，但她又無從問起。

    顧青聞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說：“我父親之所以這樣放任對方的要求，是因?yàn)槌滔退母绺缒菚€小，他們的母親離世，父親又好賭，家里沒經(jīng)濟(jì)來源，加上家里還有一個臥病在床的老人，我父親看不下去。所以每次程溪的父親要錢，他都會給?！?/br>
    說到這，顧青聞不免嘆了口氣，他幽幽說道：“程溪的父親確實(shí)……但是我父親每次給的錢每回他都會撥出一小部分花在兩個孩子身上?！?/br>
    這樣的一個事故，這樣的一個后續(xù)，聽到這里，周陽不知如何發(fā)言。

    客廳里安靜了很久，窗外的午后陽光穿過陽臺，穿過落地推窗，映在地上，無不明亮。

    但這樣的明亮午后，聽著這樣的一個故事，周陽只覺得瘆人。

    她憶起初次隨沈叢衍去臨大找顧青聞核對數(shù)據(jù)細(xì)節(jié)，在洗手間聽到的那段對話。又聯(lián)想到程溪的幾次糾纏。

    她說：“你們一家人這些年過得很難吧?！?/br>
    顧青聞?chuàng)u搖頭，又點(diǎn)點(diǎn)頭，半晌，他自顧自地笑了笑：“我本來不姓顧?！?/br>
    周陽本來是單手握著杯子，聽到這話后，她不由自主地用雙手圈住茶杯，小小的一枚茶杯，被她這么圈著，倒像在敬茶了。

    她慌了慌，低頭一看，意識到不對，隨即把茶杯放在茶幾上。

    因?yàn)榉诺眉?，茶水溢出了不少，好在茶水?dāng)R置久了，溫度已然變涼，潑在手上，只覺冰冰涼涼的一陣。

    好不容易鎮(zhèn)定下來，這下子，她越發(fā)地恐慌了。

    “小心些?！鳖櫱嗦勈旨惭劭欤ⅠR抽了張紙巾蓋在她潑了的位置。

    “有沒有燙到？”顧青聞?wù)f，“家里的燙傷膏在哪里？”

    “沒事，”周陽見他很是著急的樣子，無奈之下，按住他的手背，“茶水已經(jīng)涼了，我沒事的?！?/br>
    顧青聞看著她，緊張的情緒慢慢平穩(wěn)。

    周陽坐著，顧青聞蹲在她的面前，他的手放在她的左手上，而周陽的右手覆在他的手背上。

    他的手溫有些涼，不像之前接觸的溫?zé)帷?/br>
    周陽抬眼，望進(jìn)他的眼里。

    “事情都過去了，我覺得你的父親已經(jīng)盡他所能做了他能做的一切，甚至擔(dān)起了他本不該承擔(dān)的責(zé)任。”她拍了拍他的手。

    顧青聞嗯了聲：“我和我的母親都不理解我父親的做法，后來有天晚上，我和我的母親親眼看見我的父親從噩夢中醒來，那晚之后，我母親默認(rèn)了我父親的某些做法。但是也是那一年，我父親提出和我母親離婚，并要求我改姓，隨我母親姓顧?！?/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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