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廂圣上從殿上的龍椅之上起身，步履蹣跚得下了臺階，行至李云辭跟前，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眸中皆是難言的痛色。

    “明日你走，朕也不便再留你，今日這一盞，全當(dāng)為你送行了?！?/br>
    聞言，李云辭復(fù)頓首，“多謝圣上?！?/br>
    內(nèi)侍監(jiān)得了令，上前一步，抬了手指捏住壺把兒倒出一盞，文宗隨即從托盤之上端起盞，一飲而盡。

    內(nèi)侍監(jiān)隨即又扶著壺底又滿了一盞，“梁王殿下，請。”

    第99章

    “快——回府——”（二……

    李云辭側(cè)眸望向那個自始至終面上都掛著不合時宜的笑意的內(nèi)侍監(jiān), 隨即緩緩垂眸，望著那內(nèi)侍監(jiān)請拖著的酒壺，繼而漠然得抬手從托盤中拿起酒盞, 仰面一飲而盡，動作行云流水，連一絲停頓都沒有。

    飲罷, 復(fù)朝圣上頓首謝恩，圣上言笑晏晏, 又著意賞賜了許多, 李云辭皆是不卑不亢。

    待早朝畢, 眾大臣四散而去, 文宗也不曾獨留李云辭, 李云辭便步伐橐橐出了宮門。

    阿二已在宮門外候著，身旁還有一輛馬車, 李云辭隨即三步上了馬車，急促道。

    “快——回府——”

    話音剛落, 阿二瞧著李云辭神色不同于往日，也不敢耽擱, 揮了馬鞭便朝府內(nèi)跑去。

    一路上馬蹄簇簇, 車廂內(nèi)的李云辭一手用力得扼住車窗的窗鉻，指節(jié)發(fā)白, 唇口緊閉，唿吸緩而沉, 只面上卻瞧不出有任何不妥。

    -

    不多時，馬車前的阿二忽得吁停了馬兒，還不待他開口說一聲“到了”。

    便見車簾倏地被掀開，隨即便是面沉如水的李云辭從內(nèi)出來。

    -

    李云辭一下馬車, 便見滿面焦急的賀瑤清正候在王府外頭，見著他，面上倏地松怔，忙迎上來，眸中隱隱含著淚，輕聲道。

    “阿辭……”

    李云辭朝賀瑤清微微頷首，只雙眸之間隱隱透著疲色，隨即邁步跨上石階，繼而跨過高高的門檻，繞過前堂，徑直往內(nèi)院去了。

    可待人至內(nèi)院之時，跟在李云辭身側(cè)的賀瑤清便見他步履略有些虛浮，心頭一緊，正要上前去攙。

    不想才剛碰到李云辭的手臂之時，李云辭忽得猶如斷瓦殘垣一般棟榱崩折，好似腿腳的氣力一瞬間被抽干一般。

    賀瑤清見狀，慌亂不止，口中驚呼，“阿辭——你怎么了——”

    可話還不曾說完，側(cè)過頭才見著李云辭面色煞白，額間皆是豆大的汗珠，唇瓣烏紫，雙眸緊閉，隨即一個彎腰，一口烏黑又濃稠的污血從李云辭口中嘔了出來，染紅了他今日身上穿著的朝服，整個人隨之癱軟了下來。

    賀瑤清萬萬不曾想到這樣的局面，心頭是又驚又懼，只慌亂得死命得架住他的臂膀。

    電光火石之間，賀瑤清強自鎮(zhèn)定后，再開口聲音卻仍舊下意識打著顫，“阿二……”

    “阿二……尋大夫來……”

    “快尋大夫來！”

    初初不過是隱在喉間的低喃，至最后，已然是破開嗓子大聲吼著，短短幾個字，凝聚了賀瑤清當(dāng)下心頭縈繞的所有栗栗危懼之感。

    那原是跟在身后的阿二見狀，正是瞬然的怔楞，待反應(yīng)過來亦是心頭大駭，慌不擇路地轉(zhuǎn)過身朝院外跑去。

    一旁的女使仆婦皆受了驚嚇，驚懼不已。

    至此，梁王府瞬然呼天叩地哀嚎不斷……

    霎時，賀瑤清兀自從方才的膽顫心驚中回過神，朝身后那群驚慌失措的仆婦們聲色俱厲道，“鬼嚎什么！還不過來扶！”

    話音剛落，那些仆婦們終是從混沌中醒了神，步履虛浮得上前，與賀瑤清一道將李云辭攙扶進(jìn)了臥房。

    賀瑤清吩咐拿幾盆干凈的熱水來，隨即便坐在床沿之上，一眨不眨地看著躺著的不發(fā)一言的李云辭。

    望著李云辭蒼白的毫無血色的面龐，賀瑤清只覺心如刀攪一般，抬手從被衾中摸索著將他寬大的手掌置于手中牢牢握住，他身子本就是格外的熱，眼下他的掌心正也在不停得往外冒著汗，正如他的額面一般，豆大的汗珠慢慢匯聚成細(xì)流緩緩順著面頰流淌下來，連唿吸聲都是虛浮又短促的。

    賀瑤清正是手足無措之際，可她眼下除了替李云辭絞了帕子擦拭額面與手心的汗珠之外便只能淚眼婆娑喑啞著嗓子，不停地朝身后催促著，“大夫呢……大夫何時來……”

    少頃，阿二終于帶著步履匆忙的大夫跨過小院上了臺階入屋來，賀瑤清見狀，只將那胡須滿面的大夫當(dāng)做丹書旨意一般忙站起身給他讓開了位子。

    “大夫……且瞧一瞧罷。”

    言訖，那大夫亦是神色焦急，隨即摸索著李云辭的脈息，一旁的賀瑤清當(dāng)即屏息凝神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只一動不動地望著那大夫的動作。

    屋內(nèi)靜默一片，只余墻角更漏滴答不止。

    只那大夫脈息搭得越久，賀瑤清雜亂無章的心跳便愈發(fā)明顯，至最后，見那大夫松開李云辭手腕之際，趕忙上前，正要開口問詢之際，不想倒是那大夫先開了口。

    “人這樣多在這處，殿下亦喘不得氣的，散了罷。”

    聞言，賀瑤清心頭一怔，慌忙便將臥房內(nèi)圍擁著的仆婦女使皆遣了去。

    可那大夫一瞧，只道屋內(nèi)只留一男子替他搭把手便行，其余皆走。

    賀瑤清如何肯應(yīng)，眸中淚意潺潺，卻不敢哭鬧，只微微抽噎著似懇求一般，“大夫，我只在一旁瞧著，斷然不會有任何聲響影響大夫的，我……我會很小聲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