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不期而遇
莫煙鴻已尋了莫?dú)g一日,尚是一無所獲,他也不氣餒,只想斷劍谷內(nèi)能人輩出,找了這些日子也沒有任何成果,自己只尋了一日,哪能這么輕易就能尋到。 事到如今,他心下反而泰然自若起來。至少,到現(xiàn)在為止莫?dú)g的尸身還沒被尋到,他尚且活著的可能性就大了許多?;蛟S這孩子有了什么奇遇,承蒙上天垂憐,竟化險為夷也未可知。畢竟歡兒自從遇上盡然之后變了許多,也有了幾番機(jī)緣。 想起莫?dú)g最近一改昔日的孤獨(dú)冷傲,整日美目流盼的靈動神情,他露出一絲柔和的微笑,他也曾被甜蜜的愛情滋潤過,自然知道那是什么滋味。 他的微笑隨即又被悲苦神色代替了,他想起了斷劍谷谷口處插著的那支木劍,還有方盡然寄給自己的判官筆,不禁死志又生。在此之前他已修書寄回侍劍山莊,交代了后事,只等找到莫?dú)g后便投身此崖,了卻此生。 他想起和方墨軒結(jié)拜時說過的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心想自己總該實(shí)現(xiàn)諾言了。只是自己的一條命,又怎么抵得上大哥的? 尋找莫?dú)g時,他先是下到了崖底,此處幾乎已被斷劍谷眾人翻了個底朝天,確實(shí)找不到莫?dú)g和風(fēng)必咎的行蹤。這里也沒有可通向別處的溪流,雖有密林及沼澤,卻也不見有人到過的痕跡。 莫煙鴻站在崖底,向上望去,想起自己順著繩索爬下之時見到崖壁上怪石嶙峋,時不時就有一塊凸出來的石壁,暗自思忖歡兒和風(fēng)必咎都是武功高強(qiáng)之人,下落時或許靠著高超技藝借力落到了哪處大石上也未可知。他見風(fēng)必咎對莫?dú)g甚有愛護(hù)之意,心想如果他們僥幸得救,風(fēng)必咎想必也不會太過為難歡兒,不禁心中又是一松,便想在凸出的山石上再行尋找。 但是他能想到這一環(huán),方盡然自然也想到了,這懸崖畢竟甚高,到處都有石壁橫出,眾人就是分工尋找也不一定會找到何時。這逐一排查極費(fèi)時間,斷劍谷內(nèi)現(xiàn)在雖無人對莫煙鴻發(fā)難,但是大家畢竟還不是可以并肩戰(zhàn)斗的關(guān)系,為避免彼此尷尬,莫煙鴻便遠(yuǎn)離眾人,自行探查了起來。 他又到了一處巖壁形成的平臺,果然還是一無所獲,不禁微微嘆了口氣。他擦了擦額角的汗珠,忽覺有什么東西晃了晃自己的眼睛,便下意識地向那處望去,卻見巖壁之間似有一物在陽光照耀下一閃一閃。 莫煙鴻眼神一凝,便向那處攀爬過去。他湊近一看,那在陽光折射下閃閃發(fā)光之物卻是一把匕首,正嵌在巖壁之間。他心中怦怦直跳,用力將那匕首拔出,一時只覺寒氣撲面,再見刀刃薄如蝶翼,似是一把極好的兵刃。而這匕首陷在石壁之內(nèi),手柄處有暗色血痕,更顯得有人曾借此企圖在這石壁上停留。 莫煙鴻再不遲疑,向下望去,只見身下數(shù)十丈處果然有一處平臺。他小心地移動到那處,只見這里生了一顆桃樹,看那樹干粗細(xì)可見此樹樹齡很長,本應(yīng)枝繁葉茂,碩果累累,卻似被人毀壞了,數(shù)根枝葉折斷掉落在地上,而那桃樹旁的枝葉似乎壓住了什么東西,他走上前去,只見一塊木板豎著立在前面,上書:恩師之墓。這儼然就是莫?dú)g的字跡。 莫煙鴻心中狂喜,心想歡兒為風(fēng)必咎立了墓碑,可見他還無事!然而他環(huán)顧四周,卻不見莫?dú)g的蹤跡。此次斷劍谷中武藝高強(qiáng)的弟子在全員分頭行動搜尋莫?dú)g,大家早已約定誰尋到了夫人便向空中發(fā)射傳信煙火,而如今仍未見煙火燃起,可見莫?dú)g不在此處也不是因?yàn)橐驯还葍?nèi)眾人救回。 莫煙鴻本是大喜,見尋不到莫?dú)g又不由得緊鎖雙眉。他思忖歡兒從高處落下也不可能完全無傷,他又能跑到哪里去?若是有人帶走了他或許也會留下什么蛛絲馬跡。思至此,他便在附近搜尋了起來。 過了一會兒,他發(fā)現(xiàn)附著在巖壁上的藤蔓似乎有幾根在微微搖晃,便向那處探去。這藤蔓甚為沉重,竟不能用手臂推開。他更覺可疑,拿出剛才撿到的那把匕首朝藤蔓割去,卻見后面竟然還有幾層藤蔓。他手中不住揮動匕首,過了片刻,終于將它們除了個干干凈凈,卻見一個洞口藏在其后,里面黑黝黝的,不知道通向何處。 莫煙鴻再不遲疑,他先在洞口之外放了傳信煙火,自己口中含了一顆解毒丹藥,點(diǎn)上火折子,便向內(nèi)走了進(jìn)去。行進(jìn)了數(shù)步,他更為驚訝,這洞內(nèi)七轉(zhuǎn)八彎,走得 他心中擔(dān)憂,又是向前行了數(shù)步,見遠(yuǎn)處有幾間茅屋。他再不遲疑,提氣急奔,行至那屋門丈許之外停住,剛要出聲相詢,身側(cè)卻有破空之聲傳來。只見一人飛掠而至,以手做爪,狠狠向他天靈蓋抓落。 莫煙鴻聽到那聲音,卻是渾身巨震,他盯住那人,手中長劍一下便落了地,任那人扣住他的咽喉卻完全不做反抗。 莫煙鴻心道,歡兒醉心武學(xué),于雜學(xué)毫不精通,是絕對無法通過這山洞的,那想必是這里有一位高人隱居。難道這高人竟恰好尋到了歡兒,并將他帶走了么?卻不知此人性格如何,是敵是友,但愿他不會加害于歡兒。 莫?dú)g見他如此形貌,又是從那巖壁中忽然出現(xiàn),心中不敢有絲毫小覷,剛想說些什么,卻見那人看見自己,似是頗有不滿,揚(yáng)聲問道:“是你毀了我的桃樹?”他聲音一頓一頓,甚為怪異,就像許久沒有說過話的人忽然開口一樣。 莫?dú)g雖覺那聲音似沒有多大怒火,但想到這大好的桃樹確實(shí)被自己壓折,連忙說道:“此樹是前輩所種嗎?在下和師父二人不甚掉落懸崖,沒想到竟砸落在這桃樹之上。我雖因此得救,卻累得這桃樹數(shù)根枝葉折斷,實(shí)在汗顏。” 然而他卻笑了,眉眼靈動,一如二十五年前。他的嘴輕輕動了一動,雖然無法發(fā)出聲音,但那口型分明便是“大哥”二字。 有這桃樹遮陽,還有桃子可以飽腹,他倒是頗感安心。風(fēng)必咎的尸身就在身側(cè),他也不覺害怕,反而就像在被師父保護(hù)一樣。這樣躺了一會兒,他便沉沉睡了過去。 卻聽那人冷笑道:“好一招‘夜闌人靜’!”聲音中充滿了怨毒之色。他輕松避開了這劍招,又是一爪,狠狠抓向莫煙鴻喉嚨。 他在莫?dú)g身上掃了一圈,問道:“你腿斷了?” 那日莫?dú)g埋葬了風(fēng)必咎,又撿了幾顆桃子放在自己身側(cè),便在那桃樹下躺平不動。他知這斷腿之傷最忌亂動,為救風(fēng)必咎他已是多次勉強(qiáng)自己,如果再施力讓骨頭錯位,傷好之后他非要變成跛子不可了。 那人走近幾步,見莫?dú)g滿面塵土,渾身血污,躺在地上動彈不得。他旁邊似立了一個墳頭,前面還有塊木板,上書:恩師之墓,便覺他并沒有說謊。 不知睡了多久,他忽然聽見不遠(yuǎn)處似有沙沙聲響,他內(nèi)力深厚,一下就清醒了過來,見那聲響來自于巖壁,思忖莫不是有什么毒蛇猛獸要靠近?手中握緊了一塊石子,暗自防備。 只見山洞的另一側(cè)竟然別有洞天,斷劍谷中景致已然很美了,此處卻是有過之有無不及,遍地都是青草繁花,遠(yuǎn)處綠樹成蔭,一條小溪淙淙流淌,清可見底。 莫煙鴻大驚,見那人身材高大,甚為魁梧,赤裸著上身,渾身黝黑,肌rou虬結(jié),滿臉虬髯看不清面目,卻是來勢兇猛。他急忙握住腰間長劍,使出一招“夜闌人靜”向那人手腕點(diǎn)去。他不知此人來歷,又不知是否是他救了莫?dú)g,不愿傷了和氣,是以劍未出鞘,手上也沒用幾分力道。 不一會兒,那巖壁上的藤蔓竟然打開了,一個大漢走了出來,莫?dú)g不禁大驚,見此人身材魁梧,滿臉虬髯,赤裸著上身,穿著一條粗布褲子,就像住在山中的野人一樣,但是卻偏偏顯出了氣宇軒昂的風(fēng)貌。 幾步他便發(fā)現(xiàn)阻擋道路的石壁竟然形成了個極為厲害的陣法。他一向精通太極兩儀,五行八卦,于陣法之道頗有心得,便有了一種躍躍欲試之感。他當(dāng)即邊走邊破解,只覺自己生平見過的陣法之精,以這山洞為最。行了半個時辰,他總算穿過了山洞。 莫?dú)g道:“正是,請恕我不能起身施禮。前輩這桃樹,等我腿傷養(yǎng)好之后定會賠償于您?!?/br> 那人掐住他喉嚨,狠狠收緊了手指,竟生生將他提了起來。莫煙鴻只覺口中空氣完全被奪走,頓時痛苦不堪。 那人在二十五年前種下這棵桃樹,這些年來每到這個季節(jié)都要來此收獲一批果實(shí),沒想到此次前來卻見到自己的桃樹七零八落,本來心生怒火,但是他已很久沒和人交談過,見莫?dú)g雖一臉塵土看不清相貌,卻語氣誠懇,言談有度,不禁對他的惡感 消了幾分,說道:“腿傷不好養(yǎng),你來我住處養(yǎng)傷吧?!?/br> 他本因當(dāng)年之事只覺世間人心狡詐,頗有幾分心灰意冷,再也不想和人有任何牽扯。但莫名地感覺莫?dú)g合了自己的眼緣。而且他當(dāng)年也是掉到這懸崖中摔斷了腿,不禁對莫?dú)g有了一絲同病相憐之心,便鬼使神差地要帶他回自己住所。這邀請的話語一說出口,他不禁一驚,覺得自己有些魯莽,卻又想大丈夫一言九鼎,斷無出爾反爾之理,便沒有再說什么。 莫?dú)g卻是喜出望外。在這斷崖處養(yǎng)傷畢竟不甚安全,而且他莫名地覺得眼前之人不是壞人。他喜道:“如此便多謝前輩了。不知前輩可否在此留下記號,也好讓我的同伴能尋到我?!?/br> 那人皺了皺眉說道:“我不愿和外界人士有糾葛,你師父的墓不是在此處么。若是你同伴找到這里,自然便能知道你無事,等你在我住處養(yǎng)個一個月,腿傷好轉(zhuǎn)之后再和他們匯合也不晚?!彼贿B說了好長一句話,終于覺得口齒靈便了起來。 莫?dú)g心想他多半因?yàn)槭裁词虑殡[居山林,他既不愿見人,自己也不好強(qiáng)人所難,又想風(fēng)必咎墳?zāi)乖诖?,確實(shí)便像他所說的,方盡然他們尋到這處便能知道他安然無恙。斷劍谷中能人眾多,到時大家再做搜尋說不定便能提前找到這隱士住所。他當(dāng)下便道:“是我冒昧了,那就勞煩前輩收留我數(shù)日,等我傷好之后再做報答?!?/br> 那人也不言語,轉(zhuǎn)身離去了,再回來時,卻是推來一輛木板車,將莫?dú)g放了上去,便拉著那車前行。莫?dú)g見那車貌似簡陋,但是自己躺上去卻平穩(wěn)至極,心道這人真是手巧得很。他被拉入了那藤蔓之后的山洞,見那人七拐八拐,行了一會兒,便穿過了山洞,到了一處鳥語花香的所在。 那人將木板車?yán)搅诵∠赃?,自行去了,過了一會兒回來,手中拿著一塊似由樹皮制成的粗布,在水中浸透,遞給莫?dú)g道:“你這腿傷也不好更衣,我也不愿伺候人,你渾身血污想必不爽利,便用這布擦擦身吧。” 莫?dú)g早覺身上難受極了,臉上也糊了一層塵土,不禁大為感激,接過那粗布,口中連連道謝。那人也不去看他,自行用樹枝在小溪中穿了幾尾魚。莫?dú)g便趁這功夫擦凈了臉和身體。 他見那人似乎抓夠了魚,回過頭來看向自己,便說道:“不知前輩如何稱呼,在下莫?dú)g……” 然而這句話還沒說完,那人在此時看清了他洗凈的臉,面上一怔,隨即涌起了滔天怒意,他大踏步走了過來,厲聲道:“你姓莫?莫煙鴻是你什么人!” 莫?dú)g一呆,見他表情明明被虬髯擋著,卻都掩不住撲面而來的怒意,不禁心里打了個突。但是那人便是和莫煙鴻有仇,有這張和莫煙鴻神似的臉,他也撇清不了什么了。莫?dú)g只得小心翼翼地道:“莫煙鴻便是家父,不知前輩……” 那人握緊了拳,手骨咯咯作響,他忽然又是一頓,問道:“你是幾月生的?” 莫?dú)g不懂他為何忽然問到自己生辰,便道:“便是八月……” 那人眼中紅光畢現(xiàn),渾身顫抖,說道:“好……好……他還敢娶妻生子!”他目露兇光,說道:“你娘是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