樣品是在廢品間里被扒拉出來的，再遲一步，就會被銷毀，劉嘉拿著那一大張毛玻璃紙，試著兜了一汪水，很好，沒有漏。

    “這樣的玻璃紙我想要一些，透明的玻璃紙什么時候防水，也記得告訴我一聲，我會考慮買的?！?/br>
    毛玻璃紙墊在有桌布的桌子上，會掩蓋桌布的美貌，但是對于沒有桌布的家庭來說，毛玻璃紙也算是一種裝飾。

    除此之外，劉嘉要給它安排的最重要的功能是用來包花束。

    現(xiàn)在紳士們已經(jīng)開始流行給女士們送花，包花的材料只有普通的紙，如果不及時把花放進花瓶，花朵就會枯萎。

    有時候天氣干燥，早上插好的花，到了晚上就會蔫掉，讓存心給女朋友一個驚喜的紳士們非常煩惱。這樣就不能在提前拿到花，然后在下班之后直接去赴約了。

    有了防水玻璃紙，這個問題就可以得到很好的解決，把花束插在吸飽了水的海綿里，撐上整整一天毫無問題。

    新的櫥窗裝飾，使用的就是使用毛玻璃紙包裹著的鮮花，玻璃紙上印著小圓點，或者條紋，讓包裝本身，也成為了美麗的組成部分。

    盡管玻璃紙包裝比普通紙要貴一法郎，但是愿意掏錢買一大捧花的男人根本就不在乎。

    其余花店想有樣學樣，但是他們無法用劉嘉的那個價格拿到貨，防水玻璃紙是專利產品，只有人造紡織品工廠才有，而且，他們并不稀罕做小花店的生意，市面上有且僅有劉嘉的店里才有這種紙。

    “小姐，要不要多進一些鮮花？現(xiàn)在賣得很好?！卞\兒說。

    “現(xiàn)在不用進，你去直接找花農，看看能不能以現(xiàn)在的拿貨價格，在2月14日優(yōu)先供貨給我們?！?/br>
    鐘和馨按照劉嘉的要求篩選可以制作煙花的公司，法國的那三家公司聽說是emma想要訂購，很快就拿出代表各自最高技術的煙花產品。

    “平凡。”

    “普通。”

    “無趣?！?/br>
    劉嘉對這三家的煙花完全沒有給予積極的反饋，確實是太普通了，普通到還不如鉆天猴來得精彩，不如二踢腳來得刺激。

    就這么“biu~”上天了，然后，“嘭”散開，結束。

    有兩家只有一種顏色，還有一家稍微出息一點，有兩種顏色，爆開的煙花中間是紅的，外面一圈是白的。

    僅此而已。

    “就沒有更好一點的嗎？”劉嘉搖頭。

    就這水平，還不如宋朝時的湖南瀏陽煙花花樣多。

    “再給我們一點時間開發(fā)新品?！被瘜W工廠的人舍不得這筆訂單。

    劉嘉指著日歷：“2月1日之前，一定要拿出能讓我滿意的煙花，能做到嗎？”

    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1月25日了，怎么可能做到，工廠接洽人無奈地搖搖頭。

    “就沒有一家能做到嗎？”劉嘉對這個結果很不滿意。

    鐘和馨回答：“有，不過不是法國的，是英國的一家公司?！?/br>
    “哦，也行，反正離得不遠，實在不行你游過去也就二十九個小時，他們有樣品嗎？”

    “沒有，爆.炸品不能上飛機，我是昨天剛剛聯(lián)系到他們的，他們正在找船送樣品。不過他們送來了一盤他們公司煙花秀的膠片，您要看嗎？”

    劉嘉對這家公司頓時產生了興趣，可以啊，現(xiàn)在就想到要拍片做宣傳了，有志氣。

    “這公司很有想法，將來一定會做大的?！眲⒓慰滟潯?/br>
    鐘和馨默默遞上資料：“我去拿放映機。”

    資料第一頁寫著：水晶宮煙火，是始創(chuàng)于1700年的布羅克煙火公司的產品。

    原來這個布羅克家族財團已經(jīng)賣了兩百年的煙火了，1875年印度王太子巡游，1912年奧林匹克競賽慶祝活動，都用的是他家的煙火。

    除此之外，他們還生產信號彈、給爐子生火的藥引、殺蟲煙霧劑，還有驅趕鳥類的玩意兒……總之就是所有滋滋冒煙噴火的玩意兒，他們都做。

    “吾輩楷模?！眲⒓晤D時對該公司產生了同道中人的惺惺相惜之情。

    放映機來了，啟動開關，劉嘉扶額：“這是什么玩意兒啊，這顏色，太魔幻了?！?/br>
    這部只有五分鐘的短片始拍于1904年，拍完之后，采取了后期上色的方式，把黑白膠片變成了彩色影片。

    不知是材料問題，還是技術問題，那個顏色看著特別的虛偽，就好像霓虹燈一樣的詭異。

    沒辦法，劉嘉只好半看半想像，透過現(xiàn)象猜本質，完成對影片的理解。

    影片里果然有亮點，噴上天的煙花形狀有兩個公雞，還有自行車，雖然沒有后世那么精準到能噴國旗圖案上去的水平，不過起碼能看出來是公雞和自行車，已經(jīng)很了不起了。

    鐘和馨站在一旁說：“布洛克公司說，如果您有興趣，可以提出設計要求，他們會評估您的要求，并完成火藥裝填，做出樣品?！?/br>
    “嗯，挺好。”

    劉嘉點點頭：“你去聯(lián)系一下盧浮宮，問問他們，能不能在他們的廣場上放煙火，如果不行，就換其他幾個地方問問，只要能讓巴黎大多數(shù)位置能看見就可以?！?/br>
    在盧浮宮門口放煙火？鐘和馨覺得劉嘉這是在異想天開，那可是盧浮宮啊，里面藏著多少珍貴的文物，能讓你放煙火？

    “嗯，就說是慶祝中國的農歷新年，放個煙火，紀念中法友好。”

    既然說是紀念中法友好，那就有兩種形式，一種是讓煙花放出兩國國旗的形狀。

    法國的國旗是紅白藍三色，這沒有問題。

    中國的怎么辦，現(xiàn)在法定的是五色旗，紅黃藍白黑的條紋，實在長得太難看了，難看到國父都看不下去，吐槽過：“此民國之不幸皆由不吉之五色旗有以致之也?！?/br>
    或者換成兩國的象征動物，高盧雞與中國龍。

    劉嘉在紙上畫了一個初步的設想方案，看圖感覺還挺不錯，就是不知道布洛克公司能不能做出來龍的樣子。

    傳真發(fā)過去，布洛克公司對接人默默打了個電話過來：“emma小姐，您的要求，我們恐怕做不到。”

    “啊，很難嗎？”劉嘉看著自己畫的中國龍，也沒多復雜啊，不就是身上布滿鱗片，鱗片還有光澤斑點，兩根長而細的龍須在風中飛揚，然后還有幾絲祥云在龍身旁環(huán)繞嗎？

    “太細致了，打到天上的時候，會看不出光斑，那兩根須也可能會亂掉，祥云也太細了，會與龍身混在一起?！?/br>
    “哦……”劉嘉勉為其難地將設計稿稍微簡化了一下，然后再稍微簡化了一下，又稍微簡化了一下。

    大概是布洛克公司自己都覺得再提簡化要求，實在對不起他們百年老牌的名聲，于是，他們表示：可以按現(xiàn)在的設計稿先試試。

    新品還沒有開發(fā)，布洛克公司送來的樣品已經(jīng)運到，劉嘉隨便挑了一個晴朗的夜晚，在塞納河邊找了個空曠的地方一氣放完，花樣與五分鐘短片上的一樣。

    果然，真實的顏色，看起來正常多了，不像后期上色那么魔幻。

    “哇，好漂亮！”人群里傳來贊嘆聲，聽聲音是年輕的學生。

    還有一個女生用中文念道：“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哎，大章，你看到這煙花，想到了什么？”

    一個年輕男孩子的聲音說：“我看見了碳酸鍶、硝酸鋇、氧化銅、碳合金、鋁，哦，還有鉀和鈉，在天空中發(fā)出焰色反應?！?/br>
    “……看出來了，你是真的喜歡化學?！?/br>
    “那當然了，我打算明年報考巴黎大學的化學系。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考化學系？你看，化學多美啊。”

    “我想考物理系，物理也很美，煙光凝而暮山紫就是丁達爾效應呢。”

    然后，他倆居然就物理和化學誰更美爭論起來了，劉嘉忍不住多嘴：“不如你們一起學《物理化學》吧?！?/br>
    女生聽了笑著對大章說：“對哦，還有物理化學呢，不如你一起跟我學物理，也能研究化學?！?/br>
    “我就喜歡化學?！贝笳虏环剜止?。

    剛剛忙完的鄭不艾走過來，向劉嘉匯報煙花燃放的情況，一眼看見那對年輕男女：“呀，大章，淑蘭，你們也來了？我還以為你們這個時候應該在圖書館?！?/br>
    “那么大的放煙花聲，一時好奇，就過來看看。”淑蘭笑道。

    鄭不艾向劉嘉介紹：“他倆也是來法國留學的，還在讀語言班，他叫鄭大章，她叫趙淑蘭?！?/br>
    “鄭大章？”劉嘉睜大眼睛。

    鄭大章奇怪的看著她：“是，怎么？”

    “沒什么，那個，聽你口音，像是合肥人？”

    “誒？這么明顯的嗎？我還以為我的官話說得很好呢?！?/br>
    鄭不艾笑著說：“哈哈哈，你的官話，就跟彭舉說得一樣好?！?/br>
    “比你好！你個瓜娃子?！编嵈笳聦W著鄭不艾的四川腔調。

    鄭不艾瞪著他：“哎？？？你啷個罵我哦？！一筆寫不出兩個鄭，你也太不敬老了?！?/br>
    “呸，你跟我同一年生的！”

    劉嘉清了清嗓子：“那啥，鄭大章同學，化學很有前途的，你選擇的沒有錯，加把勁！”

    “呃？”鄭大章和趙淑蘭不明白，剛才劉嘉明明站在趙淑蘭那一邊的。

    劉嘉說：“那個，物理和化學，都是重要的學科，互相支持比較好，都學一樣的多沒意思。多學一點，回國才能多帶點東西?！?/br>
    聽起來很有道理。

    煙火放完，圍觀的人三三兩兩散開，請來的清潔工處理現(xiàn)場留下的殘余物。

    “走，我請你們吃夜宵?！眲⒓握泻艚裢砑影喙ぷ鞯娜艘黄鹑コ詵|西。

    “她就是你說的劉嘉？”鄭大章悄悄問道。

    鄭不艾點點頭：“是呀，除了有時候提的要求不太容易理解，要轉好幾圈才能明白她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之外，確實是個好老板?！?/br>
    “再飄乎，也不會有化學試驗難的。”

    “確實。”

    “我們要先回去了?！编嵈笳抡f。

    劉嘉聽見，笑道：“要是宿舍沒有門禁的話，就一起來吧。來都來了，多兩個人還能多吃幾個菜?！?/br>
    “這，不太好吧?！?/br>
    鄭不艾一把拖住鄭大章：“有什么不好的！難得能打牙祭，一起來嘛?！?/br>
    來幫忙的人里有改裝車輛工坊的工人，他們抱怨如果不是現(xiàn)在油漆干得太慢，他們可以多接訂單的。

    劉嘉便轉頭問鄭大章：“你知道怎么樣，才能讓油漆快點干嗎？現(xiàn)在普通漆要晾七天，有沒有可能縮到十幾個小時？”

    鄭不艾哈哈笑出聲：“他現(xiàn)在還在語言班，沒有學知識。他現(xiàn)在還什么都不懂?！?/br>
    鄭大章沒搭理他，認真的說：“油漆的干，其實是一種固化現(xiàn)象，如果可以往油漆里添加能將油漆固化的成份就可以了。具體要看使用的是哪種油漆……”

    接下來的內容，就在劉嘉的理解范圍之外了，什么酯類啥啥啥，什么不飽和雙鍵啥啥啥，什么酸類單體啥啥啥……

    說到興頭處，鄭大章還用筷子蘸了水，在桌子上寫起了反應式，寫完了，抬頭看著劉嘉：“看，很簡單的?！?/br>
    劉嘉默默掃了一眼，嗯，她認出了碳、氫、氧……至于它們組合起來，仿佛是一種固定的化合物，至于是什么類的化合物……啊哈哈哈……全還給高中化學老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