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顧拜旦的胡子是看起來很好玩的毛茸茸兩大撇，科爾的胡子就是霸氣十足的尖尖兩撇，胡子兩端被修得很尖，囂張地向上揚著。

    看外表就很不好惹的樣子。

    劉嘉說明自己的來意：“我想拍一段動畫短片，想向您請教?！?/br>
    科爾冷冷地看著她：“回去吧，法國動畫已經(jīng)死了。”

    ?。吭趺淳退懒?？

    劉嘉眨巴著努力畫出淚眼效果的大眼睛：“怎么會呢？不是一直都發(fā)展的很好嗎？您可是動畫之父啊。”

    科爾搖搖頭：“沒用了?！?/br>
    說罷，轉身回到屋里，關上門。

    劉嘉想過被拒絕，沒想過會被拒絕的這么快，這么徹底。

    她想過科爾會以藝術家的高潔來鄙視她這個商人，或者說她根本就不懂藝術，設計出來的衣服，做出來的布景都是什么鬼東西。

    萬萬沒想到，他會以“法國動畫已死”來做借口。

    誒，不是，咱們蒼天已死，不是還有黃天當立嗎？

    法國動畫已死，咱們來個中法合拍動畫，那不又能活過來了嗎？

    別拒絕這么快啊。

    蘇珊娜見劉嘉站在那里，十分可憐的模樣，忙請她到小客廳坐下，給她端來咖啡和小餅干：“真是很抱歉，他不是沖著您生氣。”

    “我明白，他一定是遇到什么不順心的事了，可是他不是剛剛才拍完一部片子嗎，是不是與合作方不愉快?！眲⒓螖噭涌Х?，心中已經(jīng)在想這個不行的話，下一個找誰的問題。

    蘇珊娜在劉嘉身旁坐下：“不是的，是有一個叫羅爾塔克的美國人，開始做剪紙的側影做動畫，比他們一張膠片一張膠片畫要快很多?！?/br>
    聽著怎么這么耳熟呢？

    剪紙、側影，然后上色，讓它動起來？？？

    那不就是皮影戲嗎？

    原來現(xiàn)在歐美居然流行起了皮影戲風格？！

    那可太好了。

    善于模仿的阿牙又可以跳出舒適圈了。

    他肯定見過皮影，肯定能仿出來。

    反正不是像真的皮影戲那樣，指望一套皮影能演上好幾輪。

    不要求他刻皮子，拿硬紙板剪剪，能把服裝秀開場動畫演完就行。

    劉嘉推翻了自己之前的想法，不用電影了。

    直接用光把紙影投在觀眾們的面前，只要調(diào)節(jié)光距，紙影就可以變得很大，有電影的效果。

    這下連隨時會起火的風險都沒有。

    她向蘇珊娜告辭，并希望科爾先生早日走出不開心，順便又提及元旦之后，emma’s spa將會開業(yè)，歡迎她的光臨。

    劉嘉頂著一臉天真無辜的妝容去找阿牙，阿牙眼神空洞的坐在那里，望著天花板：“我真傻，真的，我單知道老板打扮成這樣出去，一定是去折騰人，我不知道被折騰的還是我……”

    “不愧是藝術家！”劉嘉鼓掌，“表情到位，語氣到位，要是哪天劇場需要中國表演藝術家，我一定推薦你?！?/br>
    “什么藝術家？”鄭不艾和彭舉笑嘻嘻地路過。

    “噓，藝術家需要一個私密安靜的空間，放飛靈魂，追尋自我，我們出去吧，不要吵到阿牙大師?！?/br>
    劉嘉走出房間，關上門。

    她看著兩人：“你們倆怎么會在這里？”

    兩人一頭霧水，這問題問得奇怪，彭舉說：“現(xiàn)在不是工作時間嗎？”

    “啊……哦……你們沒請假??？”

    鄭不艾問：“我們?yōu)槭裁匆埣侔。俊?/br>
    “法共成立了，你們不干點什么？順便一起成立一個啥？”

    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劉嘉這是替法國警察釣魚執(zhí)法，還是真有這個想法。

    可是平時看她一點都不像個堅定的想推翻舊社會的人，事實上，不管是中國還是法國，她都屬于即得利益階層，最多算是同情窮人的那一撥資本家。

    劉嘉也猜到他們心中所想，不想再刺激他們。

    “不說這個，對了，你們要發(fā)個電報回國嗎？”

    “發(fā)給誰？”

    “你們不是有個朋友比耶穌晚一天過生日嗎？又剛結婚，你們這些駐法大使不發(fā)個賀電？”

    鄭不艾和彭舉又對看一眼，不知劉嘉怎么知道這么多。

    第115章 剪紙動畫和遮瑕膏……

    拼命想賴在舒適圈的阿牙表示：“我會剪紙，但是我不知道要剪成啥樣啊。你讓我剪成什么樣我就剪成什么樣，你讓我自己想要剪成什么樣，那我怎么知道?！?/br>
    劉嘉只明白皮影的原理，去西安回民街的時候，隨手買了一個，過幾天就手欠把它給拆了。

    其他的一竅不通。

    她也不知道怎么弄出皮影的效果。

    這件事還是交給專業(yè)的人去煩惱吧，劉嘉又去找了巴黎美術學院的同學們，他們中有人研究過剪紙，但是并不懂皮影。

    他們只能想到一個笨辦法：先用紙剪了，再貼到硬的紙板上。

    做出來的東西，大概只能用來糊弄外國人，反正在場看效果的中國人都陷入了沉默。

    雖然劉嘉一直覺得自己為了錢什么都能干得出來，但是真到這種連自己都不能說服的玩意兒產(chǎn)出之后，她也實在是沒辦法假裝很好很強大。

    離開咖啡館之后，同學們還在討論皮影的事，劉嘉感嘆：“唉，這么多人，怎么就沒有一個能做的？”

    “你們要做皮影？”一個頭發(fā)遮了大半邊臉的女人突然出聲，她身上散發(fā)著一股可怕的氣味兒，手里拖著一個大布口袋，看樣子很像朱利安半夜撿垃圾的競爭對手。

    劉嘉點點頭：“你知道誰會做嗎？”

    “我會呀?！迸苏f，“你要做什么樣的，能給多少錢？”

    女人叫大妞，不用她說，張口就是一嘴的陜西味兒，劉嘉猜測她就是那一帶的人。

    她把女人帶到家政部，讓她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

    那女人的頭發(fā)一直遮著半張臉，就連吹頭發(fā)的時候都用力按著頭發(fā)，不讓人吹：“讓它自己干吧，我不想吹?！?/br>
    店員對她說：“外面冷，不把頭發(fā)吹干，會感冒的?！?/br>
    女人十分堅持：“我不想吹。”

    店員看著劉嘉，劉嘉示意她可以出去了。

    劉嘉拿了一塊毛巾給女人：“還是擦干吧，頭發(fā)濕著要生病，生病要吃藥，吃藥要花錢……”

    勸什么都沒告訴她要花錢好使，女人聞言，拿著毛巾，用力地把半濕不干的頭發(fā)給擦干了。

    劉嘉將她帶到阿牙的工作間，這里的東西最齊。

    阿牙見到她，當即睜大眼睛：“大妞？”

    “誒？你們認識??？”劉嘉問道。

    原來大妞的丈夫也是華工，大妞聽說到洋人的國家打工能多掙幾個錢，于是她仗著自己身形瘦小，再加上當時戰(zhàn)爭正酣，能有活人肯報名就不錯了。在中國負責招工的人根本就沒體檢，讓她在勞工合同上按了個手印就上船了，在船上遇到了阿牙。

    后來，阿牙被分進了法軍的大營，大妞和丈夫分進了英軍的大營。

    法國人對中國勞工還算有點良心，英國人簡直就是把中國勞工當牛做馬。

    大妞的丈夫本來能活下來的，但是后來大妞被抽去索姆河前線，她的丈夫擔心大妞一個女人，在河邊那種陰濕的地方勞作會落下病根，便頂她去了。

    索姆河戰(zhàn)役，一戰(zhàn)烈度最大的戰(zhàn)役，勝過“凡爾登絞rou機”。

    大妞的丈夫自然也沒有幸免，尸骨無存，大妞去戰(zhàn)場找了幾回，找到了許多其他華工的尸體，唯獨沒有找到自己的丈夫。

    大妞靜靜地聽阿牙說完這些事，臉上沒有流露出太多的悲傷，生活太艱難了，已經(jīng)沖淡了生離死別帶來的痛苦，她現(xiàn)在每一天就想著，要怎么活下去。

    “丫頭還好嗎？”阿牙問道。

    “還好，現(xiàn)在也會幫我做些家務了?！贝箧ふf。

    劉嘉問道：“丫頭是……”

    “我的女兒，在當家的去索姆河之前懷上的，我自己都不知道?！贝箧て届o地說。

    她為了女兒，每天都在努力想辦法活下來，不僅要自己活下來，女兒也要活下來。

    劉嘉對她肅然起敬。

    然后開始討論起怎么用剪紙來實現(xiàn)皮影動畫的效果。

    劉嘉只看過一部剪紙動畫片《漁童》，除了那句經(jīng)典臺詞“老頭，漁盆是我的！”之外，也記不清具體情節(jié)，只記得人物一點也不突兀，動作也比皮影戲要流暢。

    現(xiàn)在她只能把自己看到的樣子說出來，然后倒推制作過程。

    大妞聽她說完，垂下眼皮：“原來你要的不止是皮影，得加錢?！?/br>
    “你能做出來的話，加錢就加錢！但是我要看到我付出去的錢，物有所值?！眲⒓问莻€大方的甲方。

    大妞看著阿牙，似乎在用眼神問他：這個女人靠不靠譜啊，別是騙了我的東西就不給錢了吧？你給我個準話，中國人不騙中國人。

    阿牙點點頭：“老板對能做出東西的人，一向是很大方的。就是她的要求比較多，你可能……”

    話沒說完，大妞淡定的表示：“這有什么，只要能比她的要求做得還要好，那不就行了。”

    嚯！劉嘉上班的時候都沒這么自信的。

    老板的要求只會水漲船高，永遠都沒有滿足的時候。

    會勸人快逃的阿牙，這次倒沒有給大妞打退堂鼓，他應聲：“確實，一般人也越不過你去。”

    這下把劉嘉的胃口給吊起來了，她倒想看看，這個女人能有多牛逼？

    大妞從容地拿起剪子和紙：“你說嘛，想要什么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