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兒一面笑著一面去開門，只見是一個不認(rèn)識的西洋女子，衣著簡樸，手里拿著一個小包。

    錦兒還以為她走錯門了：“你找哪位？”

    她對錦兒說了幾句洋文，錦兒一臉茫然，劉嘉在里面聽見，對錦兒說：“送錢的，收下，對她說散克油。”

    錦兒照辦。

    “為什么送錢？”錦兒疑惑地關(guān)上門，剛轉(zhuǎn)身走了兩步，又聽見敲門聲。

    這次是一個年輕女子，沖她說了一通。

    里面劉嘉說：“收下，對她說賣西?！?/br>
    來來回回，來了不少送錢人。

    錦兒嘴上不斷地來回著“散克油”“賣西”“格拉西亞斯”“格拉西”

    剛開始還吐字艱難，到最后，也不需要劉嘉指點了，能直接從對方的“嘰里哇啦”中判斷應(yīng)該挑哪個詞使用。

    “為什么今天這么多人送錢？”錦兒困惑。

    “你會數(shù)錢嗎？”劉嘉笑嘻嘻地問道。

    數(shù)錢誰不會？

    問題是，這些錢長得不一樣，鈔票上印的頭像也不一樣。

    錦兒根據(jù)紙鈔上不同的人像和字體，艱難的把錢分成幾撂。

    過了一會兒，錦兒告訴劉嘉：“分好了?！?/br>
    劉嘉去檢查：“嗯，不錯。來，我教你認(rèn)認(rèn)，你自己記好了。這是英鎊、這是法郎、這是意大利里拉、這是西班牙比塞塔。是目前在歐洲流通的貨幣。等到了法國，你可以去銀行，把其他國家的錢全部換成法郎，就可以花了。”

    “哦，這些錢……值多少錢呀？”錦兒對外幣毫無概念。

    “大概相當(dāng)于法國普通工人三個月的工資吧，能養(yǎng)活一家四口，頓頓有rou的那種水平?！?/br>
    錦兒驚呆了，她馬上把錢收起來，交給劉嘉：“小姐，快收好！別讓人瞧見了?！?/br>
    劉嘉忍不住好笑：

    “都是你的，你自己收好。對了，要是有人要用德國金馬克來換這些錢，你可別換，那玩意兒會越來越不值錢?！?/br>
    錦兒滿臉困惑的拿著錢：“為什么給我？”

    “這是賣掉你的手帕賺來的錢，不應(yīng)該給你嗎？”

    “我的手帕？！真賣掉了？”錦兒震驚。

    劉嘉高傲地一抬頭：“對啊，全賣掉了，你干嘛這么驚訝，是看不起我，還是看不起你自己？”

    “我我我……我的老天爺?。。?！”錦兒不敢相信。

    劉嘉笑道：“手帕是你繡的，生意是我做的。跟老天爺有什么關(guān)系，叫他下來看看你賺了多少？”

    “我的大小姐??！”錦兒從善如流。

    還沒等她發(fā)表更多對大小姐的景仰，就聽見劉嘉說：“昨天讓你觀察其他人的衣飾，都領(lǐng)悟到了什么，說說。”

    第15章 小哥今年幾歲？可曾讀過……

    “我見她們的衣裳多是線條與碎花，有些花兒好看，只是生得奇異，我竟從未見過。那些線條組合讓她們的身材看起來跟實際有些不同?！卞\兒回憶著昨日所見，組織著語言。

    錦兒心中對那些女士的衣飾有些概念，只恨自己笨嘴拙腮說不出來，劉嘉見她好像被強拉上講臺磕磕巴巴背課文的小學(xué)生，不由覺得好笑：

    “嗯，若是要你替她們做身新衣服，你會做些什么呢？”

    “我??？”錦兒抿著嘴，不自覺地抬起頭，眼睛盯著天花板，認(rèn)真思索著。

    “不急，你先想想，想到什么，就在紙上畫下來。反正你也不愛出門，就在屋里畫畫吧?！?/br>
    錦兒瞪大眼睛：“誒？不用繡帕子嗎？”

    “為什么要繡？”

    錦兒認(rèn)真回答：“我只繡了那么幾塊，就賺了那么多錢，要是這船上人手一塊的話，那豈不是幾十年都吃喝不愁了？”

    “船上？那些連飯都吃不飽的人為何要買你的帕子？有需要的話，用手背擦擦不就好了?！?/br>
    錦兒急急分辯：“可是我看一等艙的人也沒有人手一塊呀，我看見那些先生們也都在胸口放著一塊手帕，想來也是需要的。”

    劉嘉失笑，不愧是她的丫環(huán)，已經(jīng)打算直接壟斷了。

    “若是如此，你的力氣就不值錢了，我問你，大米是災(zāi)年貴，還是豐年貴？”

    “自然是災(zāi)年貴。”

    “為什么？”

    “少呀。”

    “那不就是了，劉家正堂的那個大花瓶你看見過吧，是老太爺年輕的時候買的，賣家開價1根金條，結(jié)果老太爺跟一個富家公子賭氣比價，硬是把那花瓶抬到了10根金條，買回來被太老太爺給打了一頓。那賣家什么都不干，平白多賺了9根金條，不比累死累活再去找這么九個大花瓶舒服？”

    錦兒恍然大悟：“哦，物以稀為貴。我明白了，沒想到，古人的話放現(xiàn)在也好使。”

    劉嘉心想：可不么，這招到啥時候都好使，不然也不會有新款手機網(wǎng)紅奶茶被瘋搶了。

    算來今天應(yīng)該是紙做好的日子，劉嘉去四等艙的時候，看見大家三三兩兩坐著，有些在竊竊私語，有些在激烈討論。

    “聊什么吶？”劉嘉挺好奇，她知道這船上肯定有未來的大佬，不知道是不是大佬迸發(fā)了什么思想的火花，才會引起他們?nèi)绱说姆磻?yīng)。

    “劉jiejie，今天曹之楠來了，說你是資本家?！惫夹÷曊f，“他說你賣手絹給一等艙的人，一條賣幾百法郎，跟災(zāi)年里把一斗米賣高價的jian商一樣。還說，你在利用我們，用一點小恩小惠就讓我們白干。”

    劉嘉微微抬起眉毛：這位大少爺真有意思，自己沒本事賺錢，跑這來蠱惑人心。

    丁勇在一旁默不作聲，認(rèn)真收拾新揭下來的紙張，聽見郭眉的話，他重重把手拍在桌上，發(fā)出好大一聲。

    他粗聲大氣地嚷嚷：“我就看不慣他，什么利用，我們沒飯吃的時候，他為我們說過一句話嗎？！他給過一丁點小恩小惠嗎？就知道放屁！”

    劉嘉查看他做的紙，除了顏色發(fā)黃之外，紙張的厚薄和光滑度都令她滿意，只是有一兩處瑕疵，丁勇嘆了口氣：“實在沒辦法，將就著用吧。要不你再弄些報紙來，我給你重做一次?！?/br>
    “不用了，我可以處理，要是在有條件的地方，在紙漿快干的時候發(fā)現(xiàn)有這樣的問題，可以放上干花瓣，那樣的紙還能賣得比尋常紙貴些呢。”在這條件下還能做出紙來，劉嘉已經(jīng)十分滿意了。

    “干花？還能這樣？我怎么從來沒想過。你真是太聰明了。”丁勇被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劉嘉想著這產(chǎn)品名錄得有封面，封面上怎么也得有個品牌名稱，她懶得起名字，索性就叫emma‘s house。

    然而，她寫英文法文的水平都不行，原主根本就是個洋文白癡。

    一份封面上寫著狗爬字的產(chǎn)品名錄，想必會影響里面的商品價格。

    “哪位會寫花體字母？”劉嘉向同學(xué)們詢問。

    “我會?！惫既バ欣畎锓椅木?，一面問道：“要寫什么？寫在哪？”

    還沒等劉嘉開口，就聽見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從背后傳來：“看看，我說什么？她這不就是在利用你們的勞動力？”

    劉嘉轉(zhuǎn)身，看見曹之楠正向這里走來。

    “你這人腦子里面怎么都是這種東西？我們是朋友。我在幫朋友的忙！”郭眉握著小黑貓形狀的文具包，瞪著曹之楠。

    “她要這些紙，是用來給一等艙的有錢人設(shè)計衣服，還有繡品，賣出去又能賺一大筆，她有沒有告訴你，賺了錢之后，會給你分？”

    曹之楠不屑地看著劉嘉：“資本主義來到世界上，從頭到腳每一個汗毛孔都滴著骯臟的血。這句話真是一點都沒有錯?！?/br>
    曹之楠氣壞了，他本以為劉嘉只是一時被顧宗華蠱惑才會那樣對他說話。

    他委托林秀寧想辦法這幾天拖住顧宗華，給他找事做，不讓兩人有機會見面。

    萬萬沒想到，這個女人，他的未婚妻，在沒有顧宗華的情況下，還是一點都不守婦道，竟然拋頭露面，天天在沙龍里待到半夜三更，高談闊論，吸引別人注意。

    聽說有好多男人都在看她，議論她。

    這像話嗎！

    他不反對女性自由解放，但是他的未婚妻，再怎么也要在他的允許下活動，干什么之前，要告訴他，得到他的同意，這才叫相敬如賓，才是正常的相處之道。

    不能真的像西方那些女人一樣，那根本就是不知廉恥。

    當(dāng)他得知四等艙的學(xué)生們還在幫助她做產(chǎn)品名冊的紙張時，他急了。

    現(xiàn)在她都已經(jīng)這樣瘋了，要是她搞出什么產(chǎn)品名冊，那還不要上天？

    他不反對妻子能干，但是，妻子不能一個招呼不打就上天。

    那是想當(dāng)嫦娥嗎？！

    李商隱還說：嫦娥應(yīng)悔偷靈藥。

    至少要聽聽他的意見?。?/br>
    今天他到四等艙來，就是希望能說服這些學(xué)生不要再幫劉嘉，沒想到，迎面撞了個正著。

    曹之楠決定讓劉嘉知道他的厲害，讓她清醒地認(rèn)識到，她只不過是一個對世事險惡一無所知的閨中女子。

    所以，他開口就引用了《資本論》中的話，想來她連聽都聽不懂。

    劉嘉微微皺眉，曹之楠自信滿滿，等著劉嘉窘迫，尷尬，然后，他再大度的表示愿意接納她，包容她，指導(dǎo)她。

    劉嘉緩緩開口：“你是不是只知道這句話，還沒有讀到分配的結(jié)構(gòu)完全決定于生產(chǎn)的結(jié)構(gòu)，分配本身就是生產(chǎn)的產(chǎn)物？我還沒用產(chǎn)品名冊開始賺錢，你就要求馬上開始分配利潤了？利潤從哪來的？你給的？”

    第16章 都是要去法國的人了，思……

    面對劉嘉的反問，曹之楠竟真的沒回答上來。

    他根本就沒有看過《資本論》原文，對它的了解僅限于在學(xué)校里聽到同學(xué)們在討論時引用的話。

    常被引用的什么資本的每個毛孔都是血汗，什么資本有了300%的利潤就罔顧世間的一切道德和法律，資本家剝削剩余價值……之類的話，他耳熟能詳。

    至于什么分配是生產(chǎn)之類的，聞所未聞。

    曹之楠不敢相信，他上的可是正經(jīng)大學(xué)，而劉嘉連私塾都沒上過，怎么可能知道的比他多。

    一定是跟他一樣，聽別人說的。

    她長大的地方那么窮，肯定不會有人說這些，劉家也不會說。

    對了，說不定是顧宗華教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