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今天過生日，很高興，臉上的笑容像個容易滿足的小孩子。她慈祥地笑著，拉住梁煙的手，因為缺了兩顆牙，講話有些漏風，“梁姑娘，昨晚睡得好嗎？”

    梁煙笑，回答說：“很好。謝謝奶奶?！?/br>
    林奶奶道：“那就好?！彼簾煹缴嘲l(fā)上坐，把梁煙當小孩子，給她塞奶糖和蘋果，又拉著梁煙絮絮叨叨講林望。

    “我們老林家是對不起小望的mama。他爸當年做的那些混賬事，我真是到現(xiàn)在都覺得有愧?！崩先思艺f著說著就掉了眼淚，抬起手背來抹。

    梁煙因為從小缺失家庭環(huán)境，其實不太知道該怎么跟長輩相處。她看到林望奶奶抹眼淚，一時不知該說什么，只從包里拿出紙巾遞到奶奶手上，有些干澀地安慰，“您別傷心?！?/br>
    老人家拿著紙巾擦眼淚，邊擦又邊掉，說：“小望恨他爸。他長這么大，算上這次，只回來過兩次?！闭f著直流淚，哽咽地說：“我不怪小望，他兩歲就跟他媽走了，跟咱們這邊沒什么感情也是正常。我就是遺憾啊，我這把年紀不知還能活多久，不知道還能見那孩子幾秒?！?/br>
    梁煙默默聽著。

    她自己是個缺失家庭溫暖的人，也不太能跟林望奶奶共情。

    在她看來，林望的爸爸對不起他mama是真，他和他mama相依為命是真。日子難過的時候，只有mama在身邊也是真。

    這么大的一個家族，倘若在林望小時候?qū)λ退鹠ama好一點，在他mama辛苦拉扯他長大的時候，多給予一點幫助，他不至于對這個家庭一點感情也沒有。

    “梁姑娘，我看得出來，小望很信任你?！绷帜棠汤簾煹氖郑粗f：“如果可以的話，希望你勸勸他，沒事的時候多回家來走走。是流著一條血脈的親人啊，總不能一直不來往。”

    梁煙只默默聽著，并沒有答應(yīng)。

    別說她并沒有資格去干涉林望的選擇，就算有，她沒有參與過林望的成長，不知他成長過程中積攢過多少失望，她更加不能隨意去指責他的選擇。

    她相信他這樣做，有他的道理。

    這個時候，林戎現(xiàn)在的妻子從樓上下來，看到林老太太哭了，不由得一愣，說：“喲，這是怎么了？一大早怎么哭上了。”

    老太太這才又擦了擦眼淚。

    梁煙從包里拿出昨天就準備好的紅包，塞到老太太手上，說：“奶奶，生日快樂?！?/br>
    她說完便起身，出門去了外面。

    梁煙走后，張萍走過來，在梁煙原本的位置上坐下，她接過老太太手里的紅包，才捏了一下就知道不少。等她把錢取出來一數(shù)，不由得有些驚訝，說：“這梁小姐，手筆真大?！?/br>
    梁煙從房里出來，遠遠就看到林望站在背對她的方向，倚在車邊抽煙。

    看他背影，就知道他此刻有多漫不經(jīng)心。

    梁煙走過去，笑說：“你不是不抽煙嗎？”

    林望抬眸看她一眼，沒理她。不過他抽煙的姿勢倒也不像新手。

    梁煙站過去，和林望肩并肩倚到車旁。

    她側(cè)過頭，盯著林望看。

    林望把煙頭捻滅在煙盒上，才抬起頭，看向梁煙，“看我做什么？”

    梁煙說：“我剛剛下樓的時候遇到你奶奶，她說很對不起你，希望你能多回來走走?！?/br>
    林望盯著梁煙看，半晌，說：“怎么？你來做說客？”

    梁煙漫不經(jīng)心，從林望手中的煙盒里拿了支煙，又拿走他手里的打火機，含在唇間點燃。

    然后才說：“我干嘛要來做說客。你奶奶有這么多子子孫孫，又不缺你一個盡孝?！?/br>
    林望愣一下。他有些意外，深深看著梁煙。

    梁煙也看他，“怎么了？為什么這么看我？”

    林望沉默一會兒，才說：“你不一樣?！?/br>
    他看著梁煙，“幾乎所有我認識的人，都勸我多來這家里走動，怎么說也是親人?！?/br>
    梁煙不理解，說：“他們沒有經(jīng)歷過你成長過程中的孤獨和委屈，有什么資格來勸你和解。人活在這個世界上，做自己覺得對的事就好，不需要向別人解釋理由，更不需要求得別人的諒解。”

    林望看著梁煙，好久也移不開眼。

    過一會兒，他問：“你相信我嗎？”

    “我信?！绷簾熆粗滞难凵駵厝嵊终嬲\，說：“小海說，你們家的客棧是你一手撐起來，那時候你還讀高中。你mama身體不好常常生病，你經(jīng)常一邊讀書一邊照顧你mama。徐知南說，上初中那會兒，每次到你家來，一進門就大股中藥味?！?/br>
    林望聽得皺眉，“他們倆腦子是不是有毛病，沒事跟你說這些做什么?！?/br>
    梁煙卻仍是看著林望，說：“所以但凡這個家里當初在你無助的時候向你伸出援手，你如今也不至于對他們這樣冷漠。”

    林望深深看著梁煙，沒出聲。

    梁煙笑，問：“怎么樣？是不是覺得我很了解你？”

    林望回答說：“是啊?！?/br>
    他的表情看起來漫不經(jīng)心，說完就移開了目光。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說的是實話。

    梁煙的確很了解他。

    兩人并肩靠在車邊講了會兒話，早晨太陽還沒有完全升起，不算熱，空氣中還有微風，風吹散了梁煙指間燃盡的煙霧。

    兩個人都看著這慢慢消散的煙霧，兀自想事，好幾分鐘的時間里，誰都沒有再開口。

    直到梁煙指間的煙燃盡了，她拉過林望的手，把煙頭捻滅在他手里的煙盒上。

    就在這時候，林望的聲音從她上方低聲響起，問的是，“我們以后還會再見嗎？”

    梁煙愣了下。

    她抬起頭，有些意外地看著林望，半晌才說：“你想再見到我嗎？我還以為，你不會想再見到我?！?/br>
    12.  第12章   “總不能把你一個人丟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