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摶土祠去找仙器的想法無比強烈，吳奇好不容易才克制住沖動。

    當下終于找到了另一個道君，他有太多想要知道的東西。

    “道友，不知這摶土祠到底是何來歷？”

    泥塑上傳來黑白君的聲音：“源頭成因不清楚，不過這摶土祠里擺放各路道君化身，彼此可以意念相通，是三清留下的手段?！?/br>
    摶土祠中的泥塑，即是一個個道君的化身，意念觸碰時可被對方察覺。

    至于是否回應，則是看另一方的選擇，既可以完全不在意，也可以直接與其對話。

    “道君化身數(shù)量不多，彼此距離越遠，雙方所在世界越遠?！?/br>
    黑白君說：“想來你也在婆娑世界，不然不會碰見我。”

    吳奇沒有否認，只是繼續(xù)詢問：“三清就是三大天尊么？”

    “三清從未現(xiàn)身，不過處處都有祂們痕跡，似與天道有關(guān)，但又非天道，其中微妙道友得慢慢體會了?！?/br>
    對方笑了一聲：“想來道友是才渡了第一劫，摶土祠開啟，因此才有許多疑惑罷。”

    “若道友不嫌棄，我可以給道友說些簡要的道君事宜?！?/br>
    吳奇一喜：“多謝道友。”

    “不必言謝，此前我也得了前輩引導，不過是循例?！?/br>
    黑白君稍作停頓，開口道：“道君非仙非神，卻有神道仙道諸多特征，香火為道君修行之根基，納大千世界諸多愿力以合道。”

    “一縷香火需蘊蓄一甲子，即是說，若是道友從某個妖鬼神祇處得了香火，下一次從他身上收集則需等待六十年?！?/br>
    “但六十年后，是否還能從當初那人得香火，又是未知數(shù)，因此香火需要妥善經(jīng)營?！?/br>
    “世間有靈之物皆可孕育香火，從多到少分別是仙、神、妖、鬼、人三類?！?/br>
    “不過其實還有的東西也能帶來香火，譬如引導我的前輩，就能從萬千草木中收集香火。因此他一直致力于種植各種花草樹木，在萬千世界里辛勤播種……”

    吳奇心里臥槽一聲。

    種草也能得香火？

    這前輩路子有點野……

    仔細想想，如果種植草木能獲得香火，數(shù)量可比人妖鬼多太多了，前景堪稱恐怖。

    “這也是不同道君之道，難以效仿，道友不必在意?！?/br>
    黑白君仿佛洞察這邊的反應，輕聲道：“每一個道君都有一條大道傳承，彼此間比的是走多遠，倒是不存在爭奪道果的沖突?！?/br>
    “道君能收納煉化香火，又有補天圖助益，因此修行速度遠超普通修行者。但事有利弊，道君引來的天劫遠超同群，死在劫數(shù)下的道君不是少數(shù)?！?/br>
    “道友還請務必謹慎，道君劫只會不斷增強，越來越恐怖……”

    對此吳奇是有體會的。

    第一次道君劫，他就遭隕石雷砸臉，當場去了半條命。

    不知道更強的第二次、第三次會是怎樣的情況。

    他敏銳提取出黑白君的一個關(guān)鍵詞：“補天圖是何物？就是我們身處的這一方小世界么？”

    “對。請稍等一下，我處理一點事?！?/br>
    黑白君那邊似在忙碌。

    吳奇耐心等待。

    他腦子里也在消化黑白君所說種種。

    非仙非神是道君，無處不在卻從不現(xiàn)身的三清，甲子香火，大道傳承，千年道君劫……

    由此可見，道君的確是被三清組織的一群特殊修士。

    目的是什么？

    來源甄選又是什么標準？

    他腦子里胡思亂想之際，黑白君的聲音傳來。

    “呼，事情果然不按時完成就是不行?！?/br>
    她感嘆了一句，繼續(xù)說道：“補天圖是三清賦予道君的靈寶，也就是這一方小世界，不過每一位道君只得到了其中一卷。道君僅能在自己畫卷中行動，但所有畫卷集合，才能拼湊成完整的補天圖?！?/br>
    “摶土祠就是其中的紐帶，若是修為通天，就能完全厘清自己所在畫卷，也有跨過邊界拜訪其他道君的辦法……這點我尚在摸索?！?/br>
    吳奇凝神貫注在聽。

    無常圖只是補天圖其中一隅，其中迷霧更像是一種三清設(shè)下的門檻與禁制。

    還有一點。

    這黑白君說「這一點我尚在摸索」，看來她至少已渡過幾劫，遠超自己目前層次。

    他問出內(nèi)心疑惑：“道友，三清是如何甄選道君人選，又要我們到底做什么，就是斬殺幽鬼，收攏人間香火么？”

    “道君人選具有一定偶然性，不過大抵上，不會是原生世界的，也就是說，幾乎都是跨界之人。這僅作參考?！?/br>
    黑白君：“至于道君要做什么，道友想必也猜到了。”

    “斬殺幽鬼是表，補天是里，香火則是修行之源?！?/br>
    吳奇猛地反應過來：“仙人補天……出問題了？”

    “仙基本都在天上，補天不易，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不過經(jīng)年累月……也會出一點狀況。”

    她輕笑了一聲：“因此才需要道君。”

    吳奇心里一凜。

    古仙果然有問題。

    “道友，我陷入「無間幽冥」已有數(shù)百年，不知如今婆娑世界如何？還是大漢天下么？”

    吳奇給她講道：“大漢已亡四百余年，如今大唐鎮(zhèn)壓天下，幽王不敢造次，地府混亂……不少神祇不再響應禱祀，古仙徹底消匿?！?/br>
    “原來歷經(jīng)了不少朝?！?/br>
    黑白君倒是不在意：“還以為漢天子能至少延續(xù)一個千年王朝，想來還是儒士壽命問題影響了王權(quán)延續(xù)……國運流轉(zhuǎn)，鑄錢為法，生生不息。唐天子這一政略真是漂亮，說不定能真能破開瓶頸，開出一方從未有過的新氣象?！?/br>
    經(jīng)她一提點，吳奇也回過神來。

    法錢存在的意義，并不是稀釋國運，而是讓國運隨錢而轉(zhuǎn)。

    如今法錢已是婆娑世界最強硬通貨幣，不論儒釋道、妖鬼魔修還是周邊小國部落，都認。

    等于所有人都在使用法錢，不斷給王朝凝聚國運。

    以錢生運，財攜國勢，形成一個良性循環(huán)，可持續(xù)地積累穩(wěn)固。

    哪怕儒士凋敝，昔日文武能臣不再，國勢依舊不會因此破敗，反而潛移默化籠罩整個婆娑世界。

    法錢戰(zhàn)略，堂堂正正，造勢壓人。

    “道友，時間不夠了，我得去醫(yī)治病人，下次再聊。”

    “人命關(guān)天，道友且去?！?/br>
    黑白君說走就走，霎時間就沒了音訊。

    吳奇不由抬頭，看向泥塑模糊的面容。

    原來是一個醫(yī)者，難道黑白君走的是醫(yī)道么？

    聽聲音倒是溫溫柔柔，而且也很耐心給自己講解諸多注意事宜，對時間也極其看重，想來是個不錯的大夫。

    ……

    與此同時，某個四四方方的純白房間里，正中間佇立著一根貫穿天花板與地面的圓柱，柱上刻有「一見命懸」四字。

    石柱下有一頂黑色棺槨。

    旁邊角落里蹲坐了一人，此人生而怪異，腦袋上生有三張臉。

    嘎吱一聲，棺槨從里打開，角落的三面人一臉警惕。

    一名女子從棺中緩緩坐起，一頭長黑發(fā)輕輕擺動。

    她大概二十歲左右，尖尖的臉蛋，雙眉細長，一雙桃花眼里顯出幾分迷糊，美中不足是，嘴角兩側(cè)有兩條細細傷口，傷口被均勻纖細的黑線縫合。

    這讓女子秀氣靜謐的面容多了一分怪誕。

    她脖子以下軀體都被白色繃帶纏繞，一直纏到手指尖，外面套了件寬大的玄色道袍，一黑一白襯得格外醒目。

    “時間到了?！?/br>
    女子左手手指間浮出一把三尖頭小刀，右手顯出一柄剪刀。

    “來，讓我看看?！?/br>
    蜷縮在角落的三臉人，眼里都是恐懼：“滾開，滾開！你這個瘋子！滾?。　?/br>
    “兩肩放松，三相幽王?！?/br>
    黑白君手持刀剪，步步靠近。

    她耐心地安慰說：“不做手術(shù)，「十二黃巾力士」造成的創(chuàng)傷，用夜郎古竹可治不好喔?！?/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