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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夜里,眾人還生了壁爐,給圍在她們身邊的孩子講故事,修女們還打算在子夜時分舉行彌撒。 溫見寧在外累了一天,自忖撐不到那個時辰,跟修女們打了聲招呼,就先回閣樓了。其他幫工的女人和孩子們大多也倦了,也紛紛被安排各自上床休息。見繡先把孩子們哄睡后,也回了趟閣樓,打算為孩子們畫些賀卡,等到夜深了再下樓聆聽福音。 看她一進來就坐在桌前,翻箱倒柜地找出畫筆忙碌,溫見寧困倦地打了個呵欠:“你每人都要畫一張,這要忙到什么時候。賀卡不過是做個樣子的,哪里真能讓神給人送去祝福呢。” 見繡輕輕咳嗽了兩聲,才笑道:“說不定過了今日,神就真的會眷顧我們呢。” 她身體孱弱,以前每逢天氣轉(zhuǎn)冷時總是不免要病上一場,最近又開始有些咳嗽。好在病情尚不嚴重,只要撐過這段就好了。 溫見寧從不信神,自然也不會把希望寄托在虛無縹緲的信仰上。 只是她也不會出言打破見繡的幻想便是了。 煤油燈靜靜地在桌角照著,見繡仍背對著她,伏在桌子前涂涂畫畫,溫見寧坐在床邊看一本英文著作,只是翻了幾頁就慢慢走了神。 上一年的圣誕節(jié)時,她還是和馮翊一起過的。 想到馮翊,溫見寧不由得怔了好半晌,才強迫自己不要再想。 沒過一會,旁邊的人突然笑道:“好了,快來領(lǐng)你的賀卡?!?/br> 溫見寧嘴上說著話,手里卻還是接了過來:“哪里用得著這樣麻煩……” 她心里其實是有點高興的,畢竟上一次收到見繡的節(jié)日祝福,還是好多年前,她還沒有離開半山別墅那會。 見繡畫的這張賀卡倒不像是常見的圣誕卡片,反而更像是一副畫作。 卡片上藍綠色的海波與夕陽金紅色的光線交織變換,色塊鮮艷濃郁,對比強烈,遠處有一只揚帆遠航的大船,正向日落的方向追逐而去。甲板上依稀站著一名戴寬沿草帽、穿白色長裙的短發(fā)少女向遠處眺望,只是背對著看畫的人,令人看不見面孔。 角落里有一行娟秀的小字,上面寫著:“祝我的meimei見寧永遠……” 溫見寧還沒來得及看完,突然整個房間都劇烈地一震,兩人條件反射般地往床下鉆。等著一陣地動山搖過去后,兩人才小心地從床底下爬出,拉開門下去查看狀況。 原本已在房間內(nèi)休息的修女們也被這陣劇震驚醒,穿過走廊往樓下跑。 盡管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不過這種情況下跟著大家跑就對了。 她們也連忙跟上,等來到樓下才發(fā)現(xiàn),原來修女們匆匆跑出來不是因為擔心外面街上的爆炸,而是因為下面有難民正在不斷沖擊教堂的大門。 隨著港島的逐步淪陷,每天都有大批別處的難民涌入未被日軍占領(lǐng)的城中。 教堂內(nèi)只有特里莎嬤嬤和這群修女們,最多只能收留無家可歸的孩子和少數(shù)老人,對那些年青力壯的難民向來是拒之門外。這會看到難民們沖擊大門,修女們頓時亂成一團,有的口中嘰里咕嚕地念著祈禱詞,有的連忙點劃十字,只有少數(shù)幾人想起來擋住門。 然而無論是人數(shù)還是力量上,她們都并不占優(yōu)勢,根本無力阻攔,搖搖欲墜的大門終于被眾人沖開,一群難民不管修女們的呼喊,瞬間如同潮水般涌進了教堂內(nèi)。 原本正躺在長椅上的孩子們驚恐地大哭了起來,震天的哭聲一時喚醒了難民們被恐懼幾乎壓垮的理智。他們短暫地停下了腳步,又很快不聲不響地找各自的角落棲身。也不知最后一個走進教堂的難民是誰,還再次關(guān)上了大門,將身后的一切關(guān)在了門外。 方才還算寬敞的教堂內(nèi)頓時密壓壓擠滿了人,修女們幾乎連走路的空隙都沒有。不過在她們四處去安撫那些孩子時,那些人還是會默默地往旁邊擠一擠。 哭泣過后,孩子們的小手仍抓著修女們的黑袍,仍有些不安地看著周圍突然多出來的許多陌生人。他們中有的是穿藍布大褂的普通百姓,也有穿旗袍的嬌小姐,不過不論是什么人,此刻都是蓬頭垢面的,形容狼狽,眼神麻木又空洞。 外面呼嘯的炮火聲始終未絕,教堂時不時被震得簌簌落灰,卻安靜得令人心慌,只有孩子們的啜泣聲讓這個夜晚顯得格外漫長又凄涼。 然而就連這樣的平靜都沒能保持多久,很快有人按捺不住,起身要找修女們的麻煩,逼問她們哪里有食物,周圍有的人在冷眼旁觀,有的人開始蠢蠢欲動。 其中一個黃臉的中年男人最為囂張,一把揪住修女的衣領(lǐng),蠻橫道:“你們這些洋鬼子藏糧食的地方在哪!哪里有吃的!都給我拿出來!” 修女們驚恐地上前拉扯,可又怎么能抵得過成年男人的力氣。 教堂里是有存糧的,可這群難民們四處流竄了這些天,理智早已處于崩潰的邊緣。若是真把糧食都拿出來,只怕他們會更加瘋狂,到時候再發(fā)生什么都很難阻止了。 溫見寧終于站起身來,向那人走去。 黃臉男人突然感覺到有什么抵住了他的后腦勺,陡地渾身一僵。 他下意識雙手舉起,慢慢回頭一看,只見一名年輕女子正用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他,那雙秋水般的眼眸,寒氣懾人,讓人膽寒。 方才還吵吵嚷嚷的教堂瞬間安靜了下來,周圍頓時鴉雀無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