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沒有直接回答，說起了第三件事。去年冬日，昆明大雪過后，突然有人找到馮翊，問他要不要教家館。

    他這樣一說，溫見寧頓時想起來了當(dāng)初自己做過的事，臉上漸漸有些發(fā)燒。

    好在馮翊照顧她的情緒，只言簡意賅地說完了她不知道的那部分。

    馮翊是個聰明人，很快就順藤摸瓜找出了背后的阮問筠、周應(yīng)煌兩人，再一問緣由，心情一時復(fù)雜起來。不過他最終還是圓了這場戲，讓另外兩人幫他遮掩過去。

    最后他微笑著問：“那我也想問你，你當(dāng)時已打算不理我了，為何還要管我的事？”

    只因當(dāng)斷不斷，只因關(guān)心則亂。

    溫見寧張了張口，心里雖有了答案，卻怎么也說不出。

    馮翊用額頭抵住她的額頭，輕聲道：“當(dāng)時你不愿再理我，我只愿尊重你的想法，不再為難你，也不和你見面?？赡闫蛔屛曳畔?，所以我就真的放不下了。我們和好那次，我說會尊重你的決定，其實(shí)是騙你的，即便當(dāng)時你再次拒絕我，我也不會輕易放開。”

    溫見寧聽后只是垂下眼，睫毛細(xì)微地顫動著，臉上漸漸染上淡淡紅暈。

    他的聲音溫柔低沉而動聽，仿佛在哼著古老的歌謠：“投我以木瓜，報(bào)之以瓊琚，匪報(bào)也，永以為好也……”

    溫見寧無法用言語敘說自己的心情，只好一頭撲進(jìn)他的懷里來逃避。

    她實(shí)在不知該如何回應(yīng)他的一片情意，可好在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如今兩人已定下了終身，往后還有漫長的余生可以慢慢回報(bào)。兩人都好長一段時間沒有說話，只靜靜地等著心頭涌動的情緒慢慢過去，才接著談起了他們的事。

    馮翊讓她不必?fù)?dān)心，只說馮父馮苓他們其實(shí)不足為懼，有二叔公這個長輩在上面壓著，他們再怎么不滿也掀不起風(fēng)浪。只是免不了要跟他們爭辯幾句，讓人有些心煩。

    溫見寧想了想，小聲問他：“下一個會不會是你父親？”

    馮翊道：“我父親應(yīng)該不會開口為難你一個女孩子，他的那些姨太太們也不夠格。”

    她有些擔(dān)憂地問：“那他會不會為難你？”

    “應(yīng)該也不會，”馮翊頓了一下，才繼續(xù)說，“我長得比較像我母親。”

    溫見寧還記得他說過馮家上一輩那些不愉快的往事，伸出雙手抱住他，很自然地伏在他肩頭，還輕輕拍了拍他的背，像哄小孩子一樣，反而把馮翊逗笑了。

    他問：“你想不想看mama的照片？”

    待溫見寧點(diǎn)頭后，他回房間找了好一會，才捧來一本相簿，里面大多是他父親和jiejie馮苓在國外拍的照片，偶爾也夾了幾張馮翊幼年時的照片，從圓圓胖胖的嬰兒時期到長成一個小小的少年，板板正正地站在照片里，隔著時空與她遙遙對視。

    他指著另外一張照片道：“是這張了?！?/br>
    這是他母親生前留下來唯一的影像。

    溫見寧接過一看，黑白照片的正中端坐著一個年輕婦人，穿著高高的豎領(lǐng)鑲邊的襖子、寬大及地的長裙，面容模糊到根本看不清五官，仿佛隨著歲月的流逝被磨蝕掉了。這讓溫見寧想起契訶夫筆下的《套中人》，一個在活在殼子里、一生只用生命抗?fàn)幜艘淮蔚目蓱z人。

    由于老照片太過模糊，溫見寧實(shí)在看不出來馮翊究竟和他母親有多相像，不過她回想了一下，馮翊除了偶爾有些神態(tài)和馮父比較像以外，其他的五官應(yīng)該就和母親像了。

    馮翊有些好奇：“還從沒人說過我和父親哪里像?！?/br>
    溫見寧一邊回憶一邊跟他解釋，馮翊偶爾的冷淡，和馮父幾乎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當(dāng)年他們第一次相遇的時候，馮翊還是個看人時冷淡疏離的少年，氣質(zhì)反而平和了許多。到了他們在昆明重逢時，明明兩人中間隔了許多年不曾見面，但溫見寧卻很快和他熟稔起來，這其中未必不是受了他如今性格的影響。

    他嘴角噙著笑，居然有些孩子氣的得意：“原來你記得這么清楚?！?/br>
    對當(dāng)年初遇時的事，溫見寧其實(shí)也記得不太清晰，只是方才說起時，那些塵封多年的細(xì)節(jié)突然清晰地浮現(xiàn)在她的腦海中。不過難得看他這樣得意，還是不要告訴他好了。

    馮翊一個人高興了許久，又問起溫見寧她父母的事。

    這么多年過去，她對舅母明李氏的印象也有些模糊了，但對母親明貞的容貌卻還有印象。當(dāng)年她已經(jīng)病得下不來床了，卻還像個未出嫁的年輕姑娘，溫柔秀美，看人時總帶著些天真的神氣。不過她的一生只活了短短二十來年，到死也的確只是個年輕姑娘。

    至于她那位早早抽大煙死了的生父，溫見寧更是連照片都不曾見過。

    她有些惋惜道：“舅母當(dāng)年跟我說，我娘是十里八鄉(xiāng)出了名的美人，可惜我和她不太像?！?/br>
    馮翊沉思片刻，才委婉地問道：“你是不是要告訴我，從來沒有男同學(xué)給你遞過情書?！?/br>
    溫見寧聽明白了他的意思，也跟著笑。

    因?yàn)樾r候被人嘲笑過，她沒有太關(guān)注過自己的相貌，后來年歲漸長，她才慢慢從旁人的目光中隱約感覺到，自己應(yīng)該不算丑。至于情書，她的確收到過，不過從沒有放在心上。在和馮翊定情之前，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也會這樣一天。

    她故意睜眼說瞎話：“抱歉馮先生，你的未婚妻很丑，居然從來沒有收到過情書?！?/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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