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珊這才滿意地笑了：“那就這么定了。我們溫家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家，就多留著一晚。明早我起來，就要見到這小丫頭。不然的話，就讓她一輩子在這泥地里打滾吧?！?/br>
    說罷，她就干脆利落地起身而去。

    第三章

    溫家的人走了，可屋里的氣氛依舊靜得嚇人。

    還是明李氏先開口道：“虎生，你去趕鴨子下河，等晌午吃飯了再回來?！?/br>
    虎生高興地應了：“好嘞，阿菅，咱們走。”

    明李氏道：“阿菅不和你一起，我有話跟她說，今天就你一個人去?！?/br>
    虎生撓了撓頭：“那行吧，我自己去就自己去?！?/br>
    等他一出門，明貴也坐不住了，起身道：“我出去看看?！?/br>
    明李氏和阿菅雙雙看了他一眼，卻也沒有攔他。反倒是明貴自己，走到了門口，又突然掉過頭來走到阿菅面前。一向不善言辭的他愧疚地憋出了幾個字：“阿菅，別怪舅舅。”

    阿菅的眼淚一下涌了上來，但還是死死地咬著下唇用力忍了回去。

    兩人走后，屋里只剩下了明李氏和阿菅兩人。

    阿菅低垂著頭，看著草鞋上的破洞，只聽明李氏聲音發(fā)澀道：“阿菅，舅母有些話想跟你說?！?/br>
    ……

    雖不知明李氏和阿菅說了什么，但等到晌午虎生回來再看，發(fā)現(xiàn)屋里的氣氛還和離開前一樣沉重。

    他有心想問一問阿菅，爹娘要把她送人的事，可看了她們的臉色，又不敢問。好在很快就要吃晌午飯了，虎生的注意力很快轉(zhuǎn)移到了飯上。

    可除了他自己幾乎把頭埋進碗里吃得不亦樂乎，其余三個人都沒什么胃口。

    虎生唏哩呼嚕一碗下去，見桌上的其他人還是心不在焉，不由得左看了他爹，右看了他娘，一拍腦瓜，最終還是決定跟他娘說：“娘，咱們別把meimei送走，大不了以后我倆都少吃點，再多去打魚賣了?！?/br>
    他娘還沒發(fā)話，倒是一旁的他親爹著急了。向來沉默寡言的明貴重重地放下碗，呵斥了一聲：“吃你的飯！”

    “吃就吃，”虎生小聲嘀咕道：“我不說了還不成嘛?！?/br>
    一旁的明李氏突然對著明貴發(fā)怒道：“你不吃就不吃，放碗這么重做什么。磕破了碗，家里還有幾個錢補？”

    明貴臉色鐵青，砰地一聲放下筷子不說話。

    虎生被這劍拔弩張的氣氛嚇得大氣都不敢喘，還是一直沉默的阿菅開口道：“舅舅，舅母，你們別吵了，咱們先吃飯吧。我明日就要走了，以后再要一桌吃飯，不知等到什么時候?！?/br>
    屋里頓時陷入死寂，也不知過了多久，才又有了碗筷磕碰的聲音。

    ……

    晚飯過后，阿菅跟明李氏一屋，虎生跟他爹一同睡。

    吹了燈，屋內(nèi)頓時陷入黑暗。

    阿菅躺在里邊仰面向上，雙手交疊放在被子上，卻沒有半分睡意。

    明李氏爬上來向她那邊挪了一下，溫熱的身子便挨在了一處。

    她問道：“阿菅，你可是還在生舅母的氣？”

    從中午過后，這孩子便一個人悶悶地不說話，連晚飯都沒精打采的，由不得她不擔心。阿菅這孩子自小聰明伶俐，一百個也不及她。只是年齡小性格拗，只怕想不開會鉆牛角尖。

    阿菅仿佛就在等著她開口問她，一頭拱到她懷里悶聲道：“我沒有生氣。只是今天那女人說她是溫家的人，你們這么快就要把我送走，也不怕她們是拐子，專門從哪聽了話來哄你們的?！?/br>
    明李氏順勢摟住她，輕輕撫摸著她的頭發(fā)道：“傻丫頭，我也不妨跟你說句實話。今日溫家的人雖然看似來得突然，但把你送回溫家的事，我和你舅舅之前就商量過了。你的消息，也是我們托人捎去淮城的。即便今天溫家的人不上門來，回頭我們也要想辦法把你送過去?！?/br>
    阿菅沉默了，好半天才從喉嚨里擠出來一句：“為什么?！?/br>
    明李氏嘆了一口氣：“如今這世道，已經(jīng)不比許多年前了。這年月到處都亂，那些個土匪貪官，個個都恨不得刮下咱們一層皮來。外頭那些大頭兵，處處燒殺擄掠的，指不定什么時候就燒到咱們這來了。別看你現(xiàn)在只是個小丫頭，但再長大一大呀，舅母怕呀，怕護不住你。”

    阿菅難過地低聲道：“我就一個鄉(xiāng)下野丫頭，有什么好怕的?！?/br>
    明李氏輕聲笑了，溫柔地哄她：“什么鄉(xiāng)下野丫頭，你娘當年可是明水鎮(zhèn)第一美人。你不要看你現(xiàn)在小，又整日在外頭風吹日曬得皮膚黑。等你當了溫家的小姐，整日坐在堂屋里什么也不干，再搽上香噴噴的雪花膏，你比今天那女人還白呢?！?/br>
    阿菅委屈道：“我不管什么白不白的。我就知道，我離了家就過得不好，就像從前你們把我娘送去了別人家，可她最后不還是過得不好，又回來了?！?/br>
    明李氏耐心地給她解釋：“你娘是你娘，你是你。送你娘去宋家是沒辦法，她是去給人當丫鬟伺候人的；你去了溫家就是正經(jīng)的小姐，是別人來伺候你，這不一樣的?！?/br>
    阿菅急急地接話道：“我不要別人伺候，我伺候舅母。我洗衣服、做飯、趕鴨子、喂豬、殺魚，我什么都會做，什么都能行?！?/br>
    明李氏搖頭，在她背上一下又一下地輕拍：“舅母什么也不用你做，只想你衣食無憂地好好過一輩子。人呀，再怎么樣都要吃飽了才能說別的。你本就應該是溫家的小姐，而不是賣魚的丫頭，這才是你應過的日子?！?/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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