梔子半香 第2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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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點(diǎn),他們還沒開門,他獨(dú)自在門外徘徊,拿著咖啡與面包的行人路過他,有人會奇怪的看他一眼。 好不容易等到開了門,他走進(jìn)去詢問機(jī)票,對方回答他,兩天以前就已經(jīng)沒有了前往中國的機(jī)票。 他神色焦急,對方又好心告訴他,可以去看一看船票。 他迅速趕往輪船公司,對方很抱歉,告訴他,中國封鎖,已經(jīng)斷了航。 他毫無辦法在街上走,英國天氣多變,突然下了一陣雨,將他淋了個徹底,咖啡店的老板叫他去躲雨,他說謝謝,仍然繼續(xù)往前走。 在雨水的掩飾下,他拋開所有的體面,痛哭不已,他茫然又崩潰,不知道接下來要怎么做。 松先生一家撐著傘找到了落湯雞似的松月泊,松太太連忙拿傘遮住他,松山望著他,略顯責(zé)備道:“那天說的話你都忘記了?” 松太太打斷他:“別說了……” 他們都不明白松月泊為何這樣難過,在英國同樣可以給予國內(nèi)幫助,是不是還有什么事情他們不知道? 松月泊抬起頭道:“我回不去了。” “以后肯定回得去的?!?/br> “不一樣了?!?/br> “什么不一樣了?” 一場戰(zhàn)爭,一次遠(yuǎn)行,或許此生都無緣相見。 真的不一樣了。 第30章 重安 云會飄遠(yuǎn),人會走散 夏季的雨還在持續(xù), 南梔一家倉皇離開安南。好幾次他們死里逃生,從槍底下溜走,后背都濕透。 后來為了躲日本兵, 他們鉆進(jìn)了山間小路。山路崎嶇,雨后的山路更是難行。他們在山間遇到了人群,開始南梔以為是日本人, 跟哥嫂一起躲進(jìn)旁邊的荊棘里。臉上都被劃出了血痕。 他們不敢作聲, 那邊的人群也沒有聲音, 后來對面人群忽然問道:“你們從何處來?” 南梔松了一口氣, 都是中國人。 他們鉆出來,藏久了腿麻, 南音沒站穩(wěn), 摔到了下面的山溝里, 大家奮力將他拉起。南音拍拍褲子上的灰,不好意思的笑一笑:“對不住對不住,一下沒站穩(wěn)……” “摔到了嗎?” “沒有,好好的?!?/br> 白瓷不放心, 扶著他繼續(xù)往前走。 不知又走了多久,眼前出現(xiàn)了湖, 人群中有人激動道:“我記得這個湖,穿過去就是個鎮(zhèn)子, 我小時候去那看過??!” 他們有了希望, 紛紛找東西渡河。 湖邊長了些竹子, 男人們徒手折斷竹子, 女人們?nèi)チ肿永镎姨贄l,很快綁起幾艘簡易的竹筏。他們分成幾組劃著竹筏前進(jìn),爭取在天黑前到達(dá)對岸。天剛微明時這群人已經(jīng)開始跋涉, 一整天都沒怎么吃東西,這個時候體力已經(jīng)有些不支。 竹筏朝著對岸劃去,快到湖中央時聽見后面有異動,他們驚恐的回頭,果然是官兵,他們拿槍朝人群掃射。 有人大喊:“快趴下!” 南梔等人緊緊貼著竹筏,可以感覺到下方水流的漲動,甚至可以聽見魚蝦游動的聲響。 天色有些暗了,幾顆子彈落到水里,發(fā)出沉悶的聲音。 “使把勁兒,劃到那邊的蘆葦叢子里!” 大家拼了命往前劃,水鴨子驚慌失措的游走,白鷺鷥毫不留戀飛出蘆葦叢。 南梔側(cè)著臉看著暮色里的蘆葦叢,一顆子彈打到野鴨子身上,湖水紅了一灘,鴨子隨水流遠(yuǎn)。又一顆子彈炸在水里,濺起的水花灑在南梔臉上,順著她的臉頰往下滴。 她看著已經(jīng)升起的淺淡的月亮,眼淚從眼角滑落,輕輕的喊了一聲:“mama……” 他們沒能在天黑以前抵達(dá)小鎮(zhèn)。 天黑了,不知道對岸有沒有埋伏敵人,再加上都有些體力不支,一群人決定藏在蘆葦叢里,睡在竹筏上。 餓了就拔起一根蘆葦嚼它的根,渴了就舀一勺湖水,困了就往后一躺雙手枕著胳膊,滿意了。 活著,就足夠滿意了。 今天的星空格外明亮,星子鋪滿整個天空。 “明天是個大晴天,要是在家,應(yīng)該把被子衣服什么的拿出來曬一曬?!?/br> 有人自言自語。 蛙聲一片,蘆葦叢子里都是閃光的螢火蟲,蚊子也在耳邊嗡嗡作響。南梔側(cè)躺在竹筏上,蜷起身子,看那些飛來飛去的螢火蟲,她居然舍不得閉上眼睛。 這個時候她滿腦子都是幼時母親對她唱過的歌謠,她輕輕哼了出來,漫天螢火作伴,為她營造出一場盛大的浪漫。 . 松月泊已經(jīng)高燒了好幾天,終于在這個夜晚清醒過來,床邊臺燈將房間照亮,他轉(zhuǎn)了轉(zhuǎn)頭,看清時間。 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凌晨兩點(diǎn)十分。 他撐著手肘坐起來,拿起臺歷看了看。臺歷上的日期還停在幾天以前,那是安南淪陷的日子。 他急忙坐起來,跌跌撞撞走到書桌旁,翻出信紙與鋼筆,提筆寫下: “南梔,你可安好?聽聞安南淪陷,而我困于英國不能歸國,實(shí)在自責(zé)慚愧。只悔當(dāng)初輕易許諾,叫你失望……” 寫到最后,他泣不成聲。 惟愿她不要在安南等他,可若是她不在安南,他又要去哪里找她? 寫完這一封信,他又找出信封一筆一劃的寫下地址,做完這一切,他已經(jīng)疲憊不堪,來不及收拾桌面,他又倒回了床上。 第二天一大早,他被弟弟松月亭叫醒,meimei松月伶端著一碗雞rou粥趴在床沿看他。 “好點(diǎn)了嗎?” “好多了?!?/br> 松月伶把粥遞給他,坐在床邊等著。 松月亭托著腮問他:“哥哥,南梔是誰?” 他替松月泊收拾桌子時不小心看到了那封信。 南梔是誰?松月泊起身去翻自己的行李箱,他翻到了那個寫滿南梔名字的筆記本,除此之外,沒有了。 他本來以為很快便能回去,他本來以為未來可以帶著南梔對家人慎重地介紹她,可是如今他沒有她的照片,沒有她的畫像,沒有她的筆跡,甚至多年以前她回給他的信也被留在了安南。 她好像僅僅只是存在于他的記憶里,他沒有什么東西能夠證明她的驚艷,那就好像是一場羅曼蒂克的夢。 他回過身:“月亮。” . 白天,南梔等人終于到達(dá)了這個鎮(zhèn)子,聽說有一家會館收留流民,房租收的很低,他們急忙趕過去。 會館前面果然有人在安置流民,他們走過去。三個人被安置在了一個房間里,中間簾子隔開,可分成兩個空間,廚房與洗漱間都是公用的。這里與從前住的地方不能相比,但好在窗戶明亮,窗外有一株芭蕉。 會館的負(fù)責(zé)人是一個婦人,南梔問她:“這是什么地方呢?” “嘉德會館?!?/br> “這里是嘉德?” “那不是,這里是重安?!?/br> 重安?從未聽說過。 南梔又問:“這里距安南有多遠(yuǎn)?” “安南?那可遠(yuǎn)的很吶!安南有口岸,這里可是內(nèi)陸,若是走大路,那可要走個十天半個月!” 南梔眼神瞬間暗淡,她笑著道謝。 婦人走之前說道:“要有什么事兒就來找我,能幫的盡量都幫到,不要怕麻煩!” “好。” 白瓷借了一些床褥子鋪床,打算明天重新買一些。南音在這時呼喊南梔,他頭上都是細(xì)密的汗水,南梔擔(dān)憂地望著他。 南音忍著極大的痛苦說:“meimei,去幫我找個大夫看下腿……” 他捂著腿,身上一直在抖。 南梔點(diǎn)頭,沖出去找剛才那個婦人。 南音摔的那一下已經(jīng)將腿摔斷,他為了不拖累大家,一直忍著不說,直到實(shí)在忍不下去才求助南梔。 婦人很快幫忙找到了大夫,他查看一番松了口氣,邊包扎邊說說幸好傷勢不重,靜養(yǎng)一段時間就差不多了,他特意叮囑,一定不能亂動,必須好好靜養(yǎng)。 這意味著南音不能出去工作,看病又花了一筆錢,南梔與白瓷必須盡快找到一份工作。南音有些自責(zé),但是南梔說,活著比什么都好。 午后,她靜靜的坐在床沿,看著窗外的云來來往往。 麗嘉 云會飄遠(yuǎn),人會走散。 她想念安南。 第31章 變化 四季輪回,人們的生活還在繼續(xù)…… 重安沒有滿山的梔子花, 這里的夏天滿街都是三角梅,風(fēng)一吹,那是震撼世人的美。 四季輪回, 人們的生活還在繼續(xù)。 安南大學(xué)搬到了廬陽,校長還是張泊如先生。據(jù)說要在那里新建校舍,只是由于經(jīng)費(fèi)困難, 目前還沒有建完。 中國出了一個有名的戲班子, 每次演出萬人空巷。于此同時, 一個作家橫空出世, 作品時常見報。 亂世多才子。 在外來勢力的擠壓下,中國自己的產(chǎn)業(yè)在艱難壯大, 重安有了第一個紡織廠, 南梔已經(jīng)在這里工作了一年。 南音重新做回木匠, 白瓷進(jìn)了裁縫鋪?zhàn)赢?dāng)女工,他們搬離了會館,將地方騰給了更困難的人。這一家子租了一個小四合院,有三位鄰居。 他們勤勤懇懇賺錢, 買米買菜付房租,還從前欠下的債, 錢跟水一樣流走,但好在能保持生活的相對穩(wěn)定, 盡管這種穩(wěn)定并不牢固, 一場病, 一次動亂, 就能使他們重頭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