梔子半香 第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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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梔四處張望,一眼就看見了那名高瘦的女孩子。 這其實也是因為那名女孩子太過高挑,足以吸引人目光。 南梔還沒開口,女孩子卻陡然瞧見了她,驚喜的跑過來,問她:“今日早上在這兒等了半天,怎么沒瞧見你?” “不熟悉路,沒能找過來?!?/br> 南梔將提著的花籃遞給她,歉意一笑:“放了一天,花都焉了,實在不好意思?!?/br> 女學(xué)生小心地接過花籃,面帶欣喜:“今晨等了半天,我的同學(xué)都說你肯定是忘了,催我趕快進(jìn)去上課,可我就覺得你不會忘,我看人是錯不了的!” 南梔微笑,她開口問她:“你叫什么名字?” “林鶯,你呢?” “南梔?!?/br> “呀,梔子花?!?/br> 南梔笑著點(diǎn)頭。 她將這一籃子梔子花送給了林鶯,兩人笑著告別。 南梔目送她轉(zhuǎn)身,看她鉆進(jìn)一輛汽車?yán)铮囬T闔上,不一會兒便消失的干干凈凈。 車輛離開,行人也漸漸散去,她慢慢走到校門口,本打算轉(zhuǎn)身離去,卻聽見門衛(wèi)道:“進(jìn)去吧?!?/br> 她一抬頭,校門打開。 夕陽已落,天色還未晚,她小心翼翼的走進(jìn)去,像白鴿入森林。 湖邊的柳枝垂蕩,水面上的蓮花起舞,盤旋的蜻蜓引她眉眼笑。 一切都美如夢境。 小路曲折,周邊的月季花高過人頭,她順著小路走到盡頭,高高的紅樓讓她放緩腳步,卻不會讓她停下。 這里都是教室,有些黑板上的字跡還未被擦去,她一間一間看過去,偶見地上散落紙張,小心翼翼拾起放好。 在南梔心里,所有的文字都該被尊重。 天色暗沉,黑板上的字跡都已有些看不清,她走出紅樓的那一刻,回頭看一眼,瞬間低下頭。 她想起那些女學(xué)生們的衣衫,想起她們提著的書包,想起門前的汽車,想起那一盒玫瑰香膏…… 她忽而羞愧。 敏感的思緒壓得她喘不過氣,黑沉的天色似乎飛進(jìn)心里,她好想藏起來,藏起來,便不會有人看到她的自慚形穢。 可是校園里,本就空無人影。 她沒有勇氣再待下去,匆匆轉(zhuǎn)身,白色衣衫掛在了月季花枝上,荊棘刺開一條裂痕,敏感的心緒瞬間崩潰。 她強(qiáng)壓下眼里的酸澀,朝校門口走去,昏暗的天色卻使她迷失方向,找不到來時的路。 南梔站在荷塘旁邊,抬頭看,月亮都快要升起。 荷花的花瓣已經(jīng)闔上,周圍靜悄悄。 清冷的月色使她冷靜。 她信步而走,走到一座雕塑前,雕塑下方刻著四個字,她借著月光看。 不卑不亢。 安南女子中學(xué)校訓(xùn)—— 不卑不亢。 這四個字像是一把利刃,劈開了內(nèi)心瘋長的荒草,如有神明點(diǎn)悟。 她一轉(zhuǎn)身,忽然找到了回去的路。 一路跑至校門口,門衛(wèi)還在,他見她出來,松一口氣,柔聲道:“快些家去,別走黑路。” 南梔笑著點(diǎn)頭。 她往前走,走過紅磚瓦的房,聞到梔子香。 隱約聽到有人喊她名,她放緩腳步。 山腳下,白瓷一臉焦急,腳下的布鞋滿是泥濘,南音提著燈四處張望,他干活時所穿的粗布衣裳還未換下。 南梔跑過去,兩人一臉欣喜。 所有的堅強(qiáng)在這一刻轟然倒塌,她撲進(jìn)白瓷懷里大聲哭泣。 白瓷抱著她,輕柔的哄著他,南音笑著摸她頭。 “meimei,今天是你生辰,你是不是忘掉了?” 南梔抬頭,手里被塞進(jìn)什么東西,一低頭,眼淚砸在鐵盒上。 這是一盒茉莉香膏。 它從前就擺在櫥窗里,每次路過,南梔總要悄悄看一看。 如今,它靜悄悄躺在南梔掌心里。 光明正大。 他們順著山路往回走,白瓷在屋里點(diǎn)上燈,南音去廚房里煮面、盛雞湯…… 南梔洗去一聲的污濁,換上白瓷為她新做的衣衫,擦上茉莉香膏。 她走出家門,站在梔子花叢里,對著山風(fēng)喊道:“我要永不自卑——” 十五歲這天,南梔立下一生誓言—— 永不自卑。 . 德國的生活異常忙碌,松月泊埋在德語書籍里,都已經(jīng)分不清哪年哪月。 這一天,他忙碌至深夜,房門被輕輕扣響。 “請進(jìn)。” 比特先生探進(jìn)一個頭,笑如頑童。 松月泊自書本中抬頭,見到桌上這一籃干花。 他發(fā)愣,比特大笑:“surprise!” 他將梔子花都做成了干花,可長久儲藏。 松月泊放下筆,雙手接過,看著他的眼睛輕聲道謝。 比特一挑眉:“不用謝。” 這一籃子花將松月泊從忙碌中拉出,他坐到沙發(fā)上仔細(xì)端詳,想起離開的那一日,他記得這一籃子梔子花是從一個女孩子手里買下,她有一雙異常干凈的眼睛,看一眼就害怕會忘記。 他想起那雙眼睛,就想起中國。 幾場雨過后,中國留學(xué)生們順利通過第一次考試,他們都松了一口氣。 聽聞晚上有舞會,宋子儒拉著松月泊等去看。 周邊的男士都穿著禮服,宋子儒卻還是那一套青色長衫。 溫若取笑他:“來這里這么些日子,就沒見你換下過長衫?!?/br> 宋子儒笑一笑:“中國人嘛……” 輕緩的音樂響起,他們感受著異國情調(diào)。 舞會是熱鬧的,熱鬧過后卻總有曲終人散的荒涼。 往回走時,月色有些發(fā)涼。 這里尋不到一點(diǎn)關(guān)于中國的蹤影,枝頭的鳥都仿佛是在說著外語。 宋子儒輕輕吹著口哨,那是他家鄉(xiāng)的民謠——《茉莉花》。 三人都跟著輕輕哼唱,一路唱回了家。 沒按門鈴,門卻被打開,比特在門后一臉驚奇,問他們:“你們唱的是什么?如此動聽?” 宋子儒犯難,他不知茉莉花的英文。 溫若碰碰松月泊的胳膊。 松月泊抬頭想了想,回答他:“homesiess.” 鄉(xiāng)愁。 比特微笑,他走到鋼琴面前,彈出一個音,回頭看一眼他們,笑著繼續(xù)彈,琴音成調(diào),正是宋子儒哼唱的曲調(diào)。 他們圍坐在鋼琴旁,跟著比特一起哼唱,有些時候,音樂可勝卻言語。 不多時,屋門被扣響,比特先生的鄰居拿著小提琴前來,他禮貌詢問:“may i?” 四人齊笑:“please.” 這一晚,這幾個中國留學(xué)生居住的屋子里響徹音樂,都是中國民歌。 松月泊在給國內(nèi)友人的信中寫道:“去國離鄉(xiāng)久矣,今日敗于鄉(xiāng)愁,思鄉(xiāng)之情切,淚如雨下?!?/br> 異國越寧靜,越想起千瘡百孔的中國。 第二日,比特先生拿著一份報紙回來,神色焦急,他似乎有什么話不敢說出口,松月泊從他手里接過報紙。 日軍轟炸中國。 第4章 遠(yuǎn)信 亂世中的驚艷 戰(zhàn)爭的硝煙蓋過了梔子香,安南街上已經(jīng)很多天不見人影。 天邊的火光像綻放的煙花,若不是聲聲巨響,兒童定會以為這是一場盛典。 日軍轟炸中國多日,竟仁慈放過安南。警報解除后,居民們從各個防空洞里鉆出,意外發(fā)覺街道無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