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中也牢記著自己的任務(wù)，見蘭波臉色不對，趕忙站起來拍拍蘭波的后背，關(guān)心道：哥哥你沒事吧？

    蘭波順勢咳嗽了幾聲，遮掩過去自己的異常，沒什么，一下子有點不太舒服能給我倒杯水嗎？

    他給中原中也指了水壺的地方，躺下前他燒了一壺?zé)崴?，現(xiàn)在應(yīng)該已經(jīng)可以喝了。

    中原中也馬上就跳下床，蹬蹬跑去倒水，蘭波在他身后默默注視著這是個并不依賴異能力的孩子，拿高處的東西時會搬凳子踩著墊高腳，倒水的時候也很小心不被熱水燙到，端著水杯走路認(rèn)真看著腳下，抿著唇一副在做什么大事的嚴(yán)肅神情。

    看起來非常可愛。

    直到把水杯端到床邊，中原中也才舒了口氣，仰頭沖著蘭波露出個大大的笑容，哥哥，給。說完他還又提醒道，水很燙，要吹一吹哦。

    蘭波接過水杯，看著水蒸氣氤氳蒸騰。

    謝謝你。他輕聲道謝，又問道：你現(xiàn)在開心嗎？

    中原中也不太明白地歪了歪頭，開心呀！像是覺得這樣不夠有說服力，他又嘰嘰喳喳地舉出各種各樣的事情來佐證自己的觀點，Pa織田哥哥會給沖我甜奶粉喝，還會帶我寫字念書，我們還一起去海邊散步，撿了好多好多漂亮的貝殼。隔壁的哥哥和叔叔們也很好，會給我講故事，還會給我買零食吃織田哥哥每次看到了都會沒收，說吃多了我就不肯好好吃飯。

    他撅了噘嘴，明明吃一點點零食沒事的，PaPa都說了我要多吃點才能長高！

    你肯定能長得很高的。蘭波想著魏爾倫的傲人身高，覺得中原中也應(yīng)該也矮不了，那，PaPa對你好嗎？

    Emmmmm中原中也想了一會，雖然PaPa有時候會故意欺負(fù)人，不過總體來說他還是很好很好的啦他會給我讀詩，還給我偷偷帶零食回來，之前還教我寫詩畫畫，說等我再長大一點就送我去學(xué)校讀書，那里有好多跟我一樣的小朋友，我們可以一起玩。

    這樣那樣念叨了一通二葉亭鳴的育兒事跡后，中原中也點頭，小大人般總結(jié)道：織田哥哥說PaPa養(yǎng)家很辛苦，所以偶爾欺負(fù)我一下我就原諒他啦！

    這孩子是真的很可愛。

    那種燦爛又稚氣的笑容，一眼能望到眼底明媚干凈的光彩，叫人一看就知道這必然是個備受寵愛的孩子。

    蘭波從來都沒有在魏爾倫臉上看到過哪怕有一點點類似的神情，就仿佛他大腦里關(guān)于愛的感知神經(jīng)已經(jīng)徹底壞掉了一般。

    蘭波喝了一口杯子里的水，guntang的溫度也沒能讓他覺得有半點溫暖，只感覺刺痛和寒冷。

    所以魏爾倫才會渴望這個嗎？

    不作為兵器不作為實驗體也跟異能力和利用價值無關(guān)，說到底與人類也好與怪物也好也毫無關(guān)聯(lián)，僅僅是因為他存在這件事，便有人愿意給予愛與溫暖。

    那為什么他會感覺不到呢？蘭波喃喃自語。

    嗯？中原中也在床邊跪坐得累了，見老是盯著他坐有坐相的二葉亭鳴也不在，便大著膽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大咧咧地叉開腿，套在卡通襪子里的腳趾還不安分地動來動去。

    我有一個朋友，蘭波想著反正小孩子也聽不懂，說說也無妨或者說有什么東西壓得他呼吸都艱難，要叫他必須說出來才行。

    我的那個朋友，他從來不肯相信我很愛他不管我做什么，如何去向他證明，他仿佛什么都感受不到蘭波克制著自己指尖的顫抖，竭力扯出一個笑容，我已經(jīng)不知道要怎么做才好了。

    他看起來真的很苦惱，中原中也也跟著皺起眉，一副苦悶的樣子思索起來，過了一會安慰地把小手放在蘭波的大手上拍拍，滿臉認(rèn)真地開口。

    雖然我還沒有過朋友，不過織田哥哥說過心和心是有壁的，沒有人可以完全理解另一個人。

    然后PaPa跟我說，如果我愛什么人，就一定要大聲地告訴他。

    要說得很大聲很大聲，把我有多愛他說很多很多遍這樣聲音才能穿過墻壁，從我的心里傳到他的心里，讓他知道我有多愛多愛他！

    他停頓了一下，又對蘭波道：我也很喜歡哥哥，有這么這么喜歡！

    中原中也用力地?fù)]動手臂，比劃了一個大大的圓。

    他的笑容燦爛，眼眸明亮，恍如夏日的黎明，刺目到令人戰(zhàn)栗。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二葉亭鳴端著煮好的粥回到蘭波的房間時，房間里風(fēng)平浪靜，一派溫馨的場景。

    蘭波窩在被子里昏昏欲睡，長長的黑發(fā)散亂地披在枕頭上。中原中也坐在床邊，抱著二葉亭鳴借給蘭波的那本《海底兩萬里》看得起勁，一邊看一邊屁股不安分地扭來扭去，坐不住似的。

    狹窄窗戶里照進(jìn)的一點明光落在他橘色的頭發(fā)上，他的眼睛也亮閃閃滿是光彩，仿佛屋子里養(yǎng)著的小小向日葵，顏色活潑明亮溫暖，襯得整個房間都有了生氣。

    二葉亭鳴煮了加雞rou絲和青菜碎的粥，食物的香氣讓蘭波從半夢半醒的狀態(tài)里清醒了些，他捂著還有點發(fā)暈的腦袋坐起來，試圖從床上蹭到桌邊去吃飯。

    他只有在很小的時候才因為生病被允許在床上吃東西，雖然二葉亭鳴給他準(zhǔn)備托盤墊著，蘭波還是不太想坐在床上喝粥。

    中原中也見他坐起來，積極地舉手要擔(dān)任給病人喂飯的光榮任務(wù)，二葉亭鳴放下碗征求了一下病人的意見說真的，誰能拒絕眼巴巴向你露出可愛毛肚皮（bu）的幼崽呢。

    蘭波裹上二葉亭鳴遞給他的棉襖，還配合幼崽的身高彎了彎腰。中原中也用勺子舀起一勺粥，還很懂行地吹了吹熱氣，才舉到蘭波嘴邊看著他喝下去，又一疊聲地追問：好喝嗎？

    蘭波吃不出粥是什么味道，入口的東西并沒有下肚，無聲無息地消失在了他藏在舌下的金色立方體里，不過他還是順著中原中也的意思夸獎道：嗯，很好喝。

    就是這樣實在不方便他cao作，一直彎著腰也挺吃力的。

    好啦，接下去讓哥哥自己吃吧。二葉亭鳴讓小朋友過了把癮后就沒收了勺子，把中原中也抱下去叫他自己去喝奶剛才煮粥的時候他也順便熱了中原中也背包里的奶，香香甜甜小朋友的最愛。

    中原中也很心動，但他還是很有責(zé)任心地想要完成自己喂飯的任務(wù)，又被蘭波委婉地勸說了幾句才不太開心地耷拉下耳朵，坐到房間角落去喝賭氣奶了。

    別管他。二葉亭鳴把勺子塞給蘭波，已經(jīng)很有應(yīng)對孩子發(fā)脾氣的經(jīng)驗了，過一會他就自己好了。

    蘭波又看看中原中也背對他們那矮墩墩的一團(tuán)，一邊消滅著碗里的粥一邊像研究什么神奇動物一樣看得目不轉(zhuǎn)睛，過了許久勺子都刮到碗底才回神，笑道：你把他養(yǎng)得很好。

    好到讓他第一次知道，原來人工異能體也會有這么生動活潑感情豐富的一面。

    二葉亭鳴說：還行吧，他也挺好養(yǎng)的。

    蘭波笑了笑，沒再說話。他臉上顯出疲憊倦怠的神色，眼睛眨著坐在那里就要睡過去的模樣，雖然強打精神嘴上要留二葉亭鳴他們多坐一會，有點眼色的客人也知道自己該走人了。

    二葉亭鳴叫中原中也來跟蘭波道別，又把桌上的餐具收好，準(zhǔn)備等會走的時候一起端下去洗掉。

    碗和勺子都是樓下金田一先生友情出借，那位先生時不時會有朋友過來蹭飯，在廚房備了好幾份餐具。

    哥哥再見。中原中也跟蘭波揮手，要好好吃飯，早點好起來。

    再見。蘭波堅持把他們送到了門口，忍不住下手捏了下中原中也的臉頰，你也要好好吃飯哦。

    幼崽的臉頰又軟又嫩，只看那雙藍(lán)眼睛是好得不能再好的代餐，蘭波只當(dāng)自己揉捏了一把魏爾倫那張萬年冰封的臭臉，在心里愉快地舒爽了一下。

    中原中也看在他是病人的份上沒有反抗揉捏，只鼓了鼓臉頰，又趁著二葉亭鳴不注意在他手里塞了幾塊金平糖，還仔細(xì)叮囑道：PaPa說病人不能吃糖，要等病好了再吃。

    蘭波笑著點頭說知道了，靠在門邊目送著一大一小的身影消失在樓梯轉(zhuǎn)角。

    不過他的笑容也只維持到關(guān)門之前，大門一關(guān)轉(zhuǎn)身他臉上的笑容就消失得無影無蹤。蘭波動了動指尖，把自己布置在屋子里的陷阱撤去，發(fā)出低沉而冰冷的嘆息。

    他得先吃點東西。刺痛收縮的胃這么告訴他，蘭波從柜子角落翻出一盒餅干，粗糙的口感和寡淡的味道像在嚼木糠，吃得蘭波眉頭直皺，但還是就著溫?zé)岬乃莶萏钸M(jìn)了肚子里。

    暖爐亮著橘紅色的光，因為連續(xù)工作了太久發(fā)出些滋滋雜音，蘭波把暖爐關(guān)上，靜靜看著那溫暖的紅光一點點黯淡下去。

    被他隨手放在桌上的金平糖閃著亮晶晶的光，蘭波挑了一顆丟進(jìn)嘴里，舌尖擴散開廉價澀口的甜味。

    好冷。

    但是窗戶照進(jìn)來的光好亮?？諝饫锖孟襁€留著幼崽身上甜甜的奶粉味，比刻錄機還清晰地記著幼崽對沒用大人的教誨。

    如果你愛什么人，就一定要大聲告訴他。

    他有對魏爾倫說過嗎，除了毫無意義的你是人類之外？

    蘭波閉上眼，短促地笑了一聲。

    二葉亭鳴帶著中原中也回到倉庫的時候，織田作之助已經(jīng)把自己的東西打包得整整齊齊，正在挨個跟附近的看門小哥告別。

    他這段時間跟附近幾個倉庫看門的混混們混了個臉熟，不用趴房頂也能聽到最新的熱門八卦，見他要搬走了不少人還攬著他頗為不舍。

    能出去就別再回來啦！拍著織田作之助的肩膀這么說的男人四十多歲，在高瀨會混到了個小組長的位置，也算是這里有頭臉的人物，織田作之助通常聽附近的人喊他佐藤先生。

    佐藤先生很會講笑話，還時常拿自己缺了三個指頭的左手講段子。若想跟他搞好關(guān)系，只需要給他買酒就好，不管啤機燒酒還是清酒他都來者不拒。

    織田作之助給他買過幾次啤酒，兩罐下肚他就笑呵呵地搭著織田作之助的肩膀喊他小老弟，還說歡迎織田作之助來他手底下干活，雖然都是些臟活累活但來錢快也不危險，正適合他這樣沒力氣又沒膽子的小鬼。

    但這次佐藤先生絕口不提自己招攬過織田作之助的事情，只叫他出去了好好找個工作養(yǎng)活自己，年輕人能寫會算的哪里都能混上口飯吃，將來要是再去學(xué)校里念個文憑或者學(xué)門手藝

    嘖嘖，美滴很美滴很。

    佐藤先生cao著一口濃重的大阪腔絮絮叨叨，織田作之助一臉認(rèn)真地聽著，時不時點頭答應(yīng)兩聲，還跟他們交換了電話號碼。

    當(dāng)然在中原中也被二葉亭鳴帶過來之后，織田作之助就立刻失寵了，只能跟二葉亭鳴一起站在旁邊，感嘆幼崽的魅力無限。

    二葉亭鳴看看他，問道：怎么？舍不得走了？

    織田作之助搖了搖頭，想了想又點了下頭，不是舍不得，就是我也說不好，但我覺得能認(rèn)識他們是很好的事情。

    雖然只是從他想聽點八卦開始的交情，但這些以前背景板一樣的小混混逐漸在他眼里鮮活起來，那些夾雜在火并收尸各種臟活里雞毛蒜皮的小事，有時聽他們罵著臟話說出來，竟也帶著些溫情的煙火氣。

    連帶著織田作之助覺得自己都好像哪里變得不太一樣了，又好像是這個世界突然哪里變得不太一樣了，讓他此時面對著二葉亭鳴的詢問，能無比自然地露出笑容，走過去把自家孩子從人堆里撈出來。

    行了行了，大家都散了吧?？椞镒髦阎性幸才e高，再摸就收錢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