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別聽他胡說，”陳煥庭起身給蘇然倒水，“你提到的資料我整理了一些，你看看?！?/br>
    蘇然坐到陳煥庭的電腦前，屏幕上打開的文件夾里面有不少他已經(jīng)整理命名好的照片，除了暑假給青山村捐獻的活動現(xiàn)場照，還有在校園跳蚤市場低價收購、在學校食堂擺攤、和老師商談等照片。除此之外，陳煥庭還理了一個word，寫了項目簡介、預(yù)期、展望等文字。

    “可以啊，陳總，”蘇然夸獎道，“寫得蠻好的嘛。幸虧你去干理工科了，不然就要來和我們搶飯碗啊?！碧K然說著，麻利地打開網(wǎng)頁，“先注冊一下，對了，你有沒有多的□□號？”

    “需要□□號申請嗎？”陳煥庭將一杯溫水放到她跟前，“我沒有?！?/br>
    “算了，我正好有個多的打游戲的小號，送你們得了。用我的號碼，我以后也比較好cao作?！碧K然一邊說一邊飛快地綁定了自己的小號，“我將你倆也納入cao作者了，看下微信，通過一下?！?/br>
    劉景明說：“我就不用了，留陳煥庭的就可以了?！?/br>
    陳煥庭低頭，果然有一則公眾號平臺發(fā)來的消息，需要他確認自己也是管理者。

    他點了確認。

    “密碼是今天的日期，20140906。對了，我還不知道你們這個項目叫什么名字呢，公眾號得和它同名吧，”蘇然敲鍵盤的手停下來，笑著問，“收破爛？賣廢品？”

    陳煥庭和劉景明面面而覷，他們之前一直管這個叫“舊衣物回收項目”，但是顯然這幾個字在蘇然眼里是要被鄙視的。劉景明問：“蘇大才女，你看著起一個？”

    “我來起？”蘇然意外，“你們以前就沒有想過一個比較有情懷、又好記又好聽的名字嗎？”

    “暫時沒有，因為團隊里缺少你這樣文思敏捷的人?！标悷ㄍシ浅：线m地拍馬屁。

    蘇然很享受這樣的夸贊，也十分配合地進行商業(yè)吹捧：“聽上去有點榮幸啊，畢竟以后會價值好幾億的現(xiàn)在由我來冠名了，我想想——”蘇然托腮想了一下，“叫‘物托幫’怎么樣？”

    “物托幫？”

    “是啊，物品的‘物’，托管的‘托’，幫助的‘幫’，意為廢棄的物品委托你們幫助它進行使用最大化，是不是很切你們主題？諧音‘烏托邦’，也算是借了一點這個詞原本的意思，搭載著我們美好的夢想。而且因為諧音，也非常好記?！闭f道后面，蘇然都不禁為自己的想法鼓掌，腦海里自夸我真是太有才了。

    “可以啊，蘇然，我還以為你要用我和陳煥庭的首字母縮寫，命名一個類似‘cl’之類既無營養(yǎng)又無新意的名字呢?！眲⒕懊髻澋溃拔锿袔?，我覺得很棒。你覺得呢？”他看向陳煥庭。

    陳煥庭亦頷首說道：“很有含義的名字，果然行家一出手、就知道有沒有，就用這個吧?！?/br>
    蘇然在這兩個男生的吹捧下飄飄欲仙、動力十足，又自告奮勇地幫他們弄好了公眾號的圖標、角標，中午到樓下吃了碗面，下午又接著回來把第一篇文章發(fā)了出去，題目是奪人眼球的爆款標題黨：《都閃開！這才是‘脫’衣的正確方式！》

    蘇然將這片文章預(yù)覽發(fā)給陳煥庭的時候，果不其然，他一看到這個標題就微微皺了皺眉。

    “先別急著皺眉，問問自己內(nèi)心，是不是很想打開看看？哈哈，”蘇然一臉臭屁地笑著，“標題很重要的，我不允許你質(zhì)疑我的專業(yè)?！?/br>
    陳煥庭點開，里面卻是正兒八經(jīng)的“烏托邦”項目與“梅遠基金”合作，為青山村村民捐贈衣物的報道。蘇然在他干癟癟的說明文加數(shù)據(jù)的基礎(chǔ)上進行了潤色，插入了圖片，加入了美圖秀秀的可愛箭頭，文章的可讀性和趣味性大大提升。到了末尾，蘇然還文縐縐地引用了一首李白的詩：

    暮從碧山下，山月隨人歸。

    卻顧所來徑，蒼蒼橫翠微。

    她在最后寫道：“希望下次來的時候，青山村的大山還能這樣青翠，而山里的孩子卻青出于藍而勝于藍，走向了外面更廣闊的世界?！?/br>
    “有你的啊，”劉景明湊著腦袋與陳煥庭一同看完，連連點頭，“不錯不錯，蘇然，你比我們理工科的人厲害多了，寫的真好。趕緊的，你趕緊發(fā)出去?！?/br>
    蘇然卻二郎腿一翹：“你看看你這沉不住氣的樣子，現(xiàn)在4點多，發(fā)出去誰看呀？為什么晚上8點的電視叫黃金檔，你想過沒有？”

    劉景明老早就不看電視了，一臉莫名：“為什么?。俊?/br>
    “因為發(fā)布時間對閱讀量、傳播量非常重要，一般晚上8—10點是發(fā)布信息的最佳時間?！碧K然一副深藏功名的樣子，“好了，我定時了晚上8點發(fā)送，到時候記得發(fā)到朋友圈。我也會發(fā)給秦玲老師，讓她擴散一下。同時也在梅遠的官微上推廣，畢竟都是公益，還有合作，也不算假公濟私。”

    劉景明連連豎起大拇指：“這波cao作666。這么說來，陳煥庭晚上不請客吃飯，我都看不下去了。”

    蘇然暗笑，這邀功蹭飯真是說的滴水不漏。陳煥庭心情也很好，豪爽說道：“沒問題，你也辛苦一天了，吃什么，我請?！?/br>
    -

    蘇然毫不客氣，叫上陳倩四人去了東門的老碼頭火鍋。陳倩曾經(jīng)鄙視蘇然：“鴛鴦鍋是我最后的妥協(xié)。”在她的不斷推廣和鼓勵下，蘇然已經(jīng)可以放棄清湯，吃到微辣。四人邊吃邊聊，不覺到了八點，蘇然微信收到提示，系統(tǒng)已經(jīng)群發(fā)了一條文章。

    “群發(fā)了，快看微信，”蘇然提醒其余三人，“快分享到朋友圈?！?/br>
    很快，這篇文章在蘇然的朋友圈刷屏了。a大很多人其實都耳聞過“物托幫”整個項目，畢竟陳煥庭和劉景明也在學校擺攤過好幾次，加之和“梅遠基金”掛鉤，早就美名遠揚。現(xiàn)在有了官方的公眾號，又得到了學校團委老師的轉(zhuǎn)發(fā)，數(shù)據(jù)刷刷刷就上來了。

    “閱讀破100了……”

    “閱讀破500了，點贊破100了……”

    “閱讀破5000了，點贊破500了……”

    “哈哈，看得人這么多啊。”蘇然捧著手機笑起來，“我都迫不及待想回去開電腦看后臺了，不知道有多少人關(guān)注，有沒有人留言?！?/br>
    “瞧你開心的樣子，”陳倩揶揄她，“你也太好收買了，就一頓火鍋就讓你這么上心，比你自己專業(yè)課還上心?！?/br>
    蘇然笑道：“我只是覺得很有成就感?！?/br>
    “你個傻姑涼，”陳倩戳他腦門，又逗對面兩人，“真是被人賣了還幫著數(shù)錢呢。最有成就感的應(yīng)該是陳煥庭和劉景明吧。不信你回去看后臺，肯定都是夸他倆的?！?/br>
    “可別這么說，”劉景明慌忙解釋，“你這么說把我們的御筆趕走了怎么辦。蘇然儼然已經(jīng)是我們不可缺少的軍師。我們的革命友誼是經(jīng)過——經(jīng)過烈火高溫的，是經(jīng)得起考驗的?！?/br>
    “什么烈火高溫？”

    “這火鍋呀，都是煮開了的，不信你試試溫度？”

    四人大笑。

    -

    在開通公眾號之后，蘇然趁熱打鐵也開通了一個微博。二者相比，公眾號上面的活躍度比微博更甚，很快后臺的關(guān)注量就超過10000，儼然已經(jīng)成為了僅次于a大官方公眾號的學生平臺。公眾號上不但有“物托幫”相關(guān)新聞，還會推送一些關(guān)于舊衣物回收、舊物利用的小常識。陳煥庭也不知道蘇然怎么會找到這么多有用的素材，有的還是英文視頻，單純作為一位閱讀者來講他都覺得大開眼界。除此之外，蘇然還搞了幾波轉(zhuǎn)發(fā) 抽獎，考慮到經(jīng)費的問題，獎品也很常見，無非一大桶卷筒紙、洗衣液、筆記本保護包等等，誰中獎了，就指揮那倆男生吃飯時候給人送宿舍樓下去。蘇然還攛掇陳煥庭利用自身優(yōu)勢，發(fā)了幾則又蘇又溫柔的語音消息，大有引誘之意。很快，“物托幫”的關(guān)注者從a大蔓延到周邊幾個學校去，而同時也帶來了問題——衣物太多，陳煥庭與劉景明的宿舍已經(jīng)完全放不下，而a大的學生也不知道怎么就默認了他們宿舍就是倉庫，直接將衣物堆到了宿舍外。這一情況的后果就是宿管阿姨與清潔阿姨聯(lián)名敲開陳煥庭寢室，義正言辭地批評抗議。

    陳煥庭也有些苦惱，他已經(jīng)在用最快的速度消化這些衣物了，但是仍舊供大于求；而這時他們在臨江大廈一年的租房合同也到期，房東問他們是否續(xù)租。

    “我覺得你們可以重新租一個，”因為蘇然的熱心，陳倩也間接地加入到這個項目，給他們支招，“我?guī)熃阍跂|門對面的風華金都與男友租了一個房子，畢業(yè)后正好空了出來。面積有150平，你們既可辦公，也可兼做倉庫。價錢上，我想小區(qū)里的房子應(yīng)該比寫字樓便宜?！?/br>
    第21章

    下午陳倩和劉景明都有課，蘇然拿著陳倩給的聯(lián)系方式帶著陳煥庭去看房。風華金都與a大東門就隔著一條馬路，是離a大最近的住宅小區(qū)，不少a大的老師也買在那里。陳倩師姐租的房子在六單元25樓，四室兩廳兩衛(wèi)，家具不多，顯得很空曠。

    “我自己添置的東西基本都搬走了，剩下的都是房東的，”師姐帶領(lǐng)他們在屋子里轉(zhuǎn)了一圈，“當初租了兩年，男朋友還有兩年博士畢業(yè)，沒想到他居然緊趕慢趕提前一年，和我同時畢業(yè)了，所以現(xiàn)在只好將這個房子轉(zhuǎn)租出來，價格就在房東的基礎(chǔ)上9折好了?！?/br>
    蘇然與陳煥庭對視一眼。這個價格確實很不錯，本來師姐兩年一起簽的價格就會比市面上低一些，現(xiàn)在她主動提出來再打九折，真的就很優(yōu)惠了。

    “房東配置的東西也差不多夠用，”師姐向他們介紹道，“廚房的燃氣灶、抽油煙機都是好的，只是餐具我得都帶走。主臥的床是我自己買的，現(xiàn)在也搬走了，所以你們需要自己買一張。不過主臥房間大，買個1米8的也夠了，我男朋友當初買了1米5的覺得有點小……”

    “稍等一下，”蘇然覺得師姐好像誤會了什么，忍不住打斷她的喋喋不休，“我們租這個房子是想用來創(chuàng)業(yè)，不是……”

    師姐愣了一下，看了看蘇然，又看了看陳煥庭，不由笑道：“沒關(guān)系啦，都是研究生了，很正常啦……”見蘇然又想糾正她，忙說，“反正租給你們做什么我不管，就是別損害房東的東西就行，不然一年后我很難跟他交差?！?/br>
    蘇然說：“我們是真的用來創(chuàng)業(yè)的——哦不，準確地說是他?！彼斐鍪种赶蜿悷ㄍ?，努力撇清自己。

    陳煥庭似乎一直在神游，直到蘇然用手指戳了戳他，他才笑了笑，吭了一聲：“嗯?！?/br>
    師姐的眼神又變得意味深長起來。

    -

    熟人介紹加上價格合理，陳煥庭很快和師姐簽好了合同。等她走后，偌大的房間里就只剩下蘇然和陳煥庭兩人了。

    蘇然覺得好像可以走了，但是好像又有點不想走。

    瞄了一眼陳煥庭，他好像也沒有要走的意思。

    “咳咳……”蘇然清了清嗓子，說道，“這房子性價比還蠻高的?！?/br>
    “是的，還多虧了陳倩牽線，確實為我們省了一大筆錢?！?/br>
    “咳咳……”蘇然又咳了兩聲，“陳倩？嗯……好像下午是我在陪某人看房？我……還沒走吧？”

    “抱歉抱歉，”陳煥庭頓時笑道，“當然還要感謝蘇總百忙之中抽空陪我實地勘測。”

    “是啊，剛剛還被人誤會。”蘇然嘀咕道。

    陳煥庭似乎沒聽清她說什么，走到陽臺上，“外面風景還不錯。”

    蘇然跟出來，小區(qū)南面是中央花園，隔了參差錯落的高層樓房，隱約可見一丟丟江景。

    “那是長江嗎？”蘇然問。

    “應(yīng)該是。所以我們這個也算江景房？”

    “這也算？”蘇然笑起來，“如果這樣也算，那a市里就沒有非江景的房子了。”

    陳煥庭的嘴角一直噙著笑，他沒反駁蘇然的話。初冬時節(jié)，不管是近處還是遠處，目光所及之處，a市的樹都還是綠色的。

    他忽然問道：“你坐過長江索道嗎？”

    “索道？”蘇然側(cè)頭看他，“哦——我知道，我在網(wǎng)上見過，還沒去打過卡呢。”

    “想去嗎？”

    “一直沒有時間……喂——你不是說現(xiàn)在吧？”

    陳煥庭看了下表，已經(jīng)轉(zhuǎn)身往門口走了，“索道運營到晚上，我們現(xiàn)在過去，去時是黃昏，回時是夜景。相信我，你會看到不一樣的景色。”

    “可我……”蘇然想說“可我晚上還有導師的讀書會”，但這個念頭只冒出來一半就被掐滅了。

    管它什么讀書會。

    日日可讀書。

    可這一刻，卻不是每日都會有。

    -

    a大東門就有一趟公交655到索道口，搖晃過去四十分鐘。雖然在學校大門天天可見這趟車，但蘇然從來沒有坐過，也不知它究竟會通向何處。直到踏上車輛前門的那一瞬間、聽到刷卡機器想起的那一瞬，她才忽然明白，原來等的是這一刻。

    過了三站地，有人下了，倆人到后面空位上坐。

    公交車在a市蜿蜒的老城區(qū)里慢慢悠悠地走著，拐來拐去，絲毫不著急的樣子。蘇然坐在窗邊欣賞著這個城市日暮時分的風景——破舊灰敗的老磚房永遠會有綠意怏然的植物做陪襯，路邊吸著煙斗擺著棋局的老人身后永遠會有一群放學打鬧的紅領(lǐng)巾，城市也許就是這樣不動聲色的日新月異。億萬年外的太陽閑散地斜掛在西邊，金黃的光籠罩著這個城市的一切，不管是老的還是新的，舊的還是年輕的。

    “這家的面特別好吃?！避囕v在一站叫“二道拐”的站牌前停下時，陳煥庭指著外面說道。

    蘇然順勢看去，一個叫“老張面館”的店鋪，生意興隆，不僅巴掌大的店里面坐滿了人，店外面支的桌子也坐滿人，甚至還有人站在即將吃完的人身邊等著。

    “有這么好吃？”蘇然看這陣勢，“你來吃過？”

    “吃過。當?shù)氐睦献痔?，開了很多年了?！标悷ㄍフf，“價格實惠，味道也好。下次可以來試試?！?/br>
    “你對a市很熟嘛，”蘇然依稀記得他并不是本地人，開他玩笑，“是不是以前老騙小學妹來著？”

    陳煥庭笑起來，英俊的眉眼沐浴在夕陽里：“我也算1/4個a市人，我外公是a市的，因工作調(diào)動去了c市，在那里遇到我外婆，然后定居下來。不過還是有不少親戚在a市，小時候我外公經(jīng)常帶我回a市玩兒，現(xiàn)在逢年過節(jié)也有走動?！?/br>
    “原來如此，”蘇然說，“那索道你也經(jīng)常坐了？”

    “那倒沒有。我外公說小時候抱我坐過一次，但我一點印象都沒有?！?/br>
    “不可能吧，算上大學你也在a市5年多了，一次都沒有？”蘇然難以置信。

    “說出來我自己也不信，”陳煥庭笑道，“其實有兩次和同學都到那附近了，但總是沒能坐成。一次是臨時被老師召回，一次是它檢修停運——好像總是差那么一點緣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