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師顯得十分興奮：“我們學校竟然是以這種方式出名。”

    屁股決定腦袋，坐在下面的老師們沒有一個不興奮的；然而，坐在臺上的領導們，沒有一個不焦慮的。

    小禮堂里窸窸窣窣全是老師們議論的聲音，臺上領導則是一言不發(fā)、相互對視。

    過了幾分鐘，張校長宣布散會。

    左思烔這次沒有再被叫進校長辦公室，她徑直往教室走去。

    一進教室，學生們就給她送上了熱烈的掌聲。

    “干嘛？不好好自習，拍什么手！”左思烔故作嚴厲的模樣。

    還好，他們班上倒是沒有聽說要給李峰偉去做小弟的。

    李攀是班上的老大哥，他跳出來說：“左老師，我們看了直播，你和柳老師可真帥！”

    “誰帶的手機？”左思烔掃視一圈。

    大家突然面面相覷，沒想到班主任關注的重點在于手機，這反轉對他們來說實在來得那么快。

    左思烔話鋒又一轉：“下次被我發(fā)現(xiàn)帶手機的，一律沒收。認真自習，不要交頭接耳?！?/br>
    她離開教室，但還沒剛走兩步又立馬折返回來，交代說：“這兩天，要是有人來咱們班詢問張威這件事情，全部都如實回答，聽到沒有？”

    孩子們大聲應道：“聽、到、啦！”

    這才算是教育吧，左思烔心里暗暗地想，這才是她選擇師范專業(yè)的意義，是她愿意堅持做一名教師的職業(yè)信仰。

    第33章 班主任與男演員   女孩

    事情在一周之內得到了解決。

    張校長被調離學校, 空降了一位姓劉的女校長。

    劉校長雷霆手段，先是勒令三個施暴學生寫檢討信并當著全校師生的面讀出來，再對他們進行為期兩周的停學處罰；后又帶著其他校領導去醫(yī)院看望學生張威和教師何慧；最后, 她重新修改了校規(guī)校級，將校園暴力列為記大過的處分名目之中，對于屢教不改者, 直接做留級或勸退處理。

    這些舉措極大提高了劉校長的威信力, 也整肅了學校近一段時期以來的不正學風。

    “校園暴力”終于告一段落。

    然而, 左思烔并沒有歇上一會兒, 又開始忙“一市一優(yōu)課”的錄制。

    錄制時間是周六周天，比她想象中的要復雜。原本以為只是拿著教案對準鏡頭上課那么簡單, 但在錄制了三遍仍然被領導駁回之后, 左思烔就悟了——

    這不是課程錄制得好與不好的問題, 而是領導滿意與不滿意的問題。

    想要讓四層領導都滿意，是極其困難的事。

    一層領導有自己的看法，二層領導不滿意一層領導的看法，三層領導滿意一層領導卻不滿意二層領導的看法, 并就其中細節(jié)提出了個人的看法。如此，錄制了三遍。然而, 四層大領導還是不滿意，認為左思烔的口紅顏色有些重, 不適合教師這一形象。

    盡管如此, 仍然沒有有人敢以最高效的方式一次性收集四位領導的全部意見, 或者讓他們提前開個小會確定下來最終的錄制細則。

    左思烔慶幸自己是本職工作是一名學校的教師, 而非教育局的小科員。她只需要完成這一個項目就能夠溜之大吉，再多呆一段時間，保不齊她往后的日子會噩夢連連。

    臨近期末考試, 錄制的任務也越發(fā)重了。為了讓學生能夠在暑假期間觀看學習，項目組要要趕在放假之前錄制完八節(jié)課。

    當下義務教育領域正在刮“減負”大風，用觀看視頻課的形式代替大量的手寫作業(yè)，這是省教育廳想出來的“減負”辦法。

    周五晚上下班，左思烔正要收拾東西準備回家，班長王洋卻在這時找到了她。

    吸取上次因沒有及時跟班主任反饋班級動態(tài)而導致嚴重校園暴力事件的深刻教訓，這段時間，班長一旦發(fā)現(xiàn)班上有同學情緒狀態(tài)不對勁兒，就會立刻找班主任匯報。

    “怎么了？”左思烔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問他。

    王洋一本正經地匯報說：“最近發(fā)現(xiàn)向天歌的情緒不太對，姚華華說，向天歌動不動就自己趴在位置上哭，已經很長一段時間了?！?/br>
    “很長一段時間了？”

    向天歌，左思烔清楚地記得，公開課選生那次班上唯獨她和張威沒有舉手。后來，左思烔得知她情緒低落的原因在于父母離婚，考慮對學生家長隱私的尊重，她沒有詢問過多。

    “姚華華怎么跟你的？”左思烔問王洋。

    “姚華華說是跟她父母有關，家庭矛盾吧?！?/br>
    “嗯，”左思烔點頭，“這個我有了解，我之前找她聊過，沒想到她一直走不出來?！?/br>
    “左老師你知道原因？”王洋問她，“是因為什么呀？有一次體育課她說身體不舒服，躲在教室里，也是偷偷哭，被我看見了，但是我不敢問?！?/br>
    “你作為班級干部，應該去安慰她呀?！?/br>
    “不是的，”王洋趕緊擺手，“德育處抓得緊，要是看到我和女生獨處，一定認為我們是在談戀愛。”

    噗……談戀愛，這個詞從十四歲的男孩子口中說出，著實令左思烔感到有趣。

    “向天歌走了嗎？沒走的話把她叫過來?！弊笏紴畔率稚系陌?，做好加班的準備。

    過一會兒，向天歌來了，依舊是怯生生的模樣。

    “聽說，你最近情緒不是很好？”左思烔拉著她坐到自己身邊，“怎么還是哭呢？”

    “沒什么，”向天歌猜到會是這種事情，她勉強擠出一點笑容，“我自己能調整好?！?/br>
    “我現(xiàn)在對你們的事情，可是一點兒也不敢懈怠，既然我聽說了你情緒有問題，肯定不能放手不管?！弊笏紴樖謴某閷侠锬贸鲆粔K巧克力，遞到向天歌的手邊。

    向天歌接過巧克力，并沒有吃，而是擺弄起它的包裝紙，也不言語。

    “父母離異其實是很正常的事情，過不到一起去了，就分開唄。上次你不也說，你爸爸還是你爸爸，你mama還是你mama，他們只是和彼此無法好好相處，但他們還是愛你的呀?！?/br>
    向天歌的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流。

    “不哭了不哭了，要不這樣，我送你回家，好不好？坐老師新修好的車，我去你家里看看，早就想要和你mama聊一聊了?！弊笏紴鷶n了攏她的肩。

    “左老師，我不想回家?！毕蛱旄鑾е耷恍÷暤卣f。

    “放學了不回家還能去哪里呀？”

    “老師，你帶我去你家過夜行不行？”向天歌抬起頭，眼淚汪汪地看著她。

    這眼神里不是單純的難過悲傷，左思烔從里面看出了一絲求救的意味。

    “怎么了？mama又兇你了？”左思烔去年家訪的時候，就發(fā)現(xiàn)向天歌的母親有些暴躁。

    “我不想回家，左老師。因為前段時間張威的事情鬧得那么麻煩，我也不敢跟你講我的事情，但是，”向天歌的哭聲更大了，“但是我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

    說完，她嗚嗚地放聲痛哭。

    辦公室里的其他老師紛紛投來驚詫的目光，不知這女孩子到底是受了什么委屈能哭成這個樣子。

    左思烔趕緊安撫她。

    原本她計劃今晚早些回家寫教案，現(xiàn)在看來，計劃泡湯。

    加班，勢不可擋。

    可怕的是，明后兩天還要去教育局繼續(xù)加班。

    “左老師，我mama找了個男朋友。”向天歌一邊抽泣一邊說，“我感覺那個人很壞。”

    “怎么說？他對你不好？”

    向天歌mama找了個男朋友的事情，左思烔是一無所知。

    淦，又失職了……

    “他人很壞，我不敢接近他，”向天歌的哭腔很重，她斷斷續(xù)續(xù)地說，“我只要一回到家里，就要把臥室門關得死死的。”

    左思烔的大腦“嗡”地一響。

    “我mama下班晚的話，我都是自己在小區(qū)瞎逛，等到她回家，我才敢回家。今天我mama值夜班，我也想不回家?！?/br>
    “他，”左思烔謹小慎微地詢問，“他對你做了什么嗎？”

    向天歌搖頭：“我mama在家里他不敢?！?/br>
    左思烔又問：“你是從哪里看出來他很壞？”

    “他……”向天歌哭得像個淚人一樣，“他老是想把我抱在他腿上，我mama還說他這是疼我！”

    左思烔看她委屈成這樣，趕緊將之抱在自己的懷里：“那老師把你送去爸爸家好不好？”

    向天歌的腦袋在她的肩膀上搖晃：“爸爸只要了弟弟，他不要我……”

    她的心猛然疼了起來，但她仍舊笑著說：“怎么能這樣講呢，爸爸是男人，所以要了弟弟，mama是女人，所以要了你，就只是這樣而已呀。如果你去找爸爸，爸爸肯定會很開心的?！?/br>
    “可他已經一個月沒有來看過我了?！?/br>
    “大家都是打工人，很忙的嘛。走，老師今天帶你去找你爸爸?！弊笏紴牧伺乃暮蟊?，“想不想去？”

    向天歌輕輕地點了下腦袋。

    左思烔提前跟向天歌的mama發(fā)了短信，隨后開著車帶著女孩兒一路往她爸爸的房子駛去。

    車上，向天歌向她坦白，說自己一直都帶著手機上學，是為了聯(lián)系母親看她有沒有下班到家。隨后，她向左思烔講述了自己父母十幾年來的恩恩怨怨。

    在她眼里，爸爸是個寡言的男人，而母親則外向奔放?！靶愿癫缓稀笔窍蛱旄鑼Ω改附洺３臣艿慕忉?，她甚至一度想帶著弟弟離家出走。要不是爺爺家住農村太遠，她真的很想跑去和爺爺住在一起。

    左思烔將車開到小區(qū)門口，帶著她往樓上走。

    按響了門鈴，里面?zhèn)鱽硪粋€男人的應門聲。

    很快，門被打開了。

    向天歌看清里面的人，開心地叫了句“爸爸！”，然而，被這個被叫做“爸爸”的男人卻脫口而出：“你跑過來做什么？”

    女孩兒臉上的笑容僵住了，連同左思烔都顯得手足無措。

    “爸爸……”向天歌又叫了一句，企圖喚起對方的父愛似的。

    “左老師？”男人看了她一眼，又問，“你帶向天歌來做什么？我和她mama已經離婚了?！?/br>
    “我知道……”左思烔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她mama不是你老婆了，但她總是你女兒吧？”

    男人的臉色很不自在：“她判給了她mama。”

    “可她過得不開心，不可以來找她爸爸嗎？”左思烔將向天歌攏在自己身旁，又問，“她總是你的女兒吧？”

    左思烔知道，這些話不應該當著向天歌的面講，她聽了必然失望至極。

    但是，她爸爸當時的第一反應，已經讓她失望至極了。

    “左老師，帶我走吧?！毕蛱旄杼ь^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