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的故事是一位在江南水榭長大的小姑娘，她叫嫵兒，天真爛漫。十三歲那年隨父母北上探親，途中遭遇林匪搶劫，他們見小女孩天資可愛，長大后必是一個尤物，于是心生貪戀，搶了錢財還不夠，將要將人擄走。

    女孩的父母跪倒在地，苦苦哀求，情愿放棄全身家當(dāng)，只要他們把女兒留下。那些搶匪獰笑著捉弄他們，然后家財落空不說，還被搶匪一刀斬殺。

    從此江南水榭少了一位嫵兒，某處娼妓館里卻多了一位荷花。

    十七年后，老鴇又不知從哪里找來一位十三歲的少女進(jìn)來，少女長得嬌小可愛，眉眼彎彎，一看就是好人家的姑娘。

    小姑娘進(jìn)來后惶恐不安，日日祈求老鴇放她離開，說家中有錢，只要告訴她的家人，家人一定回來交錢贖她。

    可憐的小姑娘不知道，這里面暗無天地，誰能幫她？她們站在樓里自顧不暇，還不知道今天晚上要接待什么樣的客人又有什么樣的花招。

    有一日，小姑娘哭著從那種房間里跑出來，跪在地上祈求老鴇和眾人放過她。

    荷花看了許久，哀嘆一聲，說道：“mama，不若你將這小丫頭交給我吧，我把她調(diào)、教一番?！?/br>
    就這樣，小姑娘進(jìn)了荷花的房間，不住地啜泣著，敘說著自真的是好人家的女兒，只是貪玩和家人走散了，不知為何就到了這樣。

    她喊著：“荷花jiejie，我是不是進(jìn)來就臟了，我的家人還會不會要我?！?/br>
    荷花把小姑娘摟進(jìn)懷里，為她擦干眼淚：“不會的，你是世界上最純潔最可愛的小姑娘?！?/br>
    她仿佛看見了曾經(jīng)的自己，她反復(fù)說道：“你是最可愛最天真的小姑娘，不要怕?！?/br>
    荷花一個人偷偷地進(jìn)行了一場膽大妄為的計劃，她要把這個女孩送出去！

    她在這里十多年，知曉樓中許多事，如今年老色衰，老鴇已經(jīng)不再管束著她。她便秘密地策劃著，她將自己的首飾朱釵都拿了出來，偷偷地買了一輛馬車，雇用了幾個鏢客。

    她想在一個眾人都酣睡的早晨，將小姑娘送出城。沒想到她偷偷變賣首飾的事情早就被大茶壺發(fā)現(xiàn)了，那日清晨，她們剛走出樓門，就被大茶壺帶著兩個人堵在門口。

    說到這里，說書人故意停頓了片刻，急得那群聽故事的人抓耳撓腮，不住地往臺上撒錢，讓他快繼續(xù)說。

    說書人這才拍了拍板子，讓眾人安靜，且聽他繼續(xù)說：

    沒想到這個時候，樓里那樣鶯鶯燕燕的姐妹們都跑了出來，她們居然都沒有睡，這群小姐妹奮力攔在大茶壺三人面前，讓荷花帶著人趕緊跑。

    荷花牽著人一路奔跑至城門口，將小姑娘送上馬車，告訴她：“往前走，一直往前走，不要回頭。”

    故事停留在這里，有客人問后來呢？

    說書人笑而不語，哪有什么后來，后來都在眾人的心里面。

    戰(zhàn)容肅坐在一笑堂樓上，聽到這個結(jié)局，長吁一口氣。沉默地灌進(jìn)一杯涼茶，才帶著人起身離開。

    “侯爺？我們要去做什么？”路云在一旁問道。

    戰(zhàn)容肅回過身看著酒樓里的說書人，還有聽書人，笑了笑：“萬女郎都已經(jīng)開始行動了，我們也不能落后?！?/br>
    不久后，聽說春意樓被官府封查了。

    “真的假的？”

    “真的啊，不只是春意樓，那里面好多娼妓樓都被查封了，據(jù)說是以前販賣人口還有什么的?！?/br>
    “不是吧，還有這事呢？”

    有人拿著錢袋不知晚上該去何方，但也有人拍手叫好，為官府獻(xiàn)上贊詞。

    這一陣風(fēng)從邵燕城刮起，不知道要刮去何方，也不知道何時才會停止。

    第41章 卿姨   歲月靜好，愿與卿語

    今日的光與影流暢地宣泄著, 暖黃和雪白都純凈明媚，隔牖薄霧籠，霽光浮碧瓦, 目滿青枝，綠紅相扶，這樣春意欲滴的景色, 此興悠哉～

    不過是讓人寫了話本講幾個故事罷了, 筆墨故事, 陶情性而已, 與自己有什么干系呢？

    萬寶妝這幾日歡欣，整日里眉眼笑意盈盈, 這日讓李嬸宰了一只老母雞, 打算燉湯喝。

    可是午時李嬸剛剛把老母雞弄干凈, 她家中就有人急忙忙來找她，說是小孩子這日不慎感風(fēng)寒，讓她趕緊回去。

    這個朝代小孩子可不發(fā)燒是一件小事，很多孩子都會在寒冷的冬季因為風(fēng)寒而夭折, 急得李嬸直跺腳。

    萬寶妝便趕緊拿出二兩銀子遞給她：“李嬸你先回去吧，剩下的我們自己來就好?！?/br>
    李嬸握住了銀兩, 想推辭但是又拽得緊緊的。萬寶妝明白，在這里小孩子看病是很是費財, 主動開口道：“李嬸, 你來我家這么久, 我還從未給過家里的小侄子小侄女見面禮, 今日你就收下吧，再推脫我可就要生氣了?！?/br>
    李嬸雙目含淚感恩戴德地接過去：“謝謝謝謝女郎?！闭f罷她便往外走去，連身上的圍裙都沒來得及換下。

    留下萬寶妝和萬新雨看著廚房里帶著黃色的褐皮老母雞面面相覷。

    “丫頭, 你會燉老母雞湯嗎？你來說？我來做？”

    新雨的手已經(jīng)好得差不多了，也不知道凌風(fēng)找來的那位老大夫開的什么藥，小丫頭手上兩個疤痕都看不見。

    她聞言搖搖頭又點點頭，帶著一點困惑和懊惱：“阿姐，要不然我試試？上次看李嬸做老母雞湯還是三個月前了吧，我有點忘記了?！?/br>
    就在這時，一位細(xì)挑身材，黛眉含情目的女子走到廚房門口，她穿著暖黃色的襖兒，白緞背心，配著一襲淺色細(xì)折裙。

    她細(xì)聲細(xì)語地開口道：“要不然，讓奴來試試？”

    聽到這如鶯啼般的聲音，萬寶妝回頭看過去：“卿姨？你身體還沒好，怎么過來了？”

    新雨皺著眉頭，看著女子單薄的身板，像是十分不贊同的樣子：“卿姨，你還要再穿一件外衣?！?/br>
    被萬寶妝叫做卿姨的女子便是那日救下的人，她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祝婉卿，今年已有三十。

    本來想叫她jiejie，可是祝婉卿搖了搖頭，說道，奴長你們多歲，如不嫌棄，都叫她一聲卿姨吧。

    她無家可歸，萬寶妝就讓她在這里住下了，這樣勇敢又溫柔的女子，不能什么都失去。

    “只要你不嫌棄我家中貧寒，你想在這里住多久都是可以的?！?/br>
    還記得當(dāng)時卿姨輕蹙眉頭，似哭似笑：“奴怎么會嫌棄。”

    萬寶妝把樓下正廳后面的房間收拾了出來，看見在那里放了很久的織布機(jī)，本來打算扔了，但是卿姨伸出手?jǐn)r了攔，她抬起如秋水般的眼眸看過來：“女郎，能將這個織布機(jī)留下嗎？”

    萬寶妝笑了笑：“當(dāng)然可以，你想用嗎？”

    卿姨咬著唇，然后淺淺地笑了，眼中的愁如霧般散去，露出淺淺的期待：“想?！?/br>
    于是她就一直住在這里療養(yǎng)身體，這些日子都待在房間里吃藥。

    萬寶妝外出的時候帶了好些彩色的線回來，幾個人蹲在那架織布機(jī)旁邊，摸索著給這架老機(jī)器刷油，上線，打緊緯線，固定分經(jīng)棍......看見那架破舊的機(jī)械又重新動了起來，踩著底下的踏板響起古老的吱呀吱呀聲。

    卿姨的身體不太好，許久沒見她走動，平時都待在織布機(jī)前面，所以萬寶妝有些驚訝。

    卿姨抬眸笑了笑：“今日天氣好，奴也想出來看看今日的云彩，大夫不是說讓奴多走走嗎？”

    “是這個理，是要走一走?！?/br>
    新雨招呼道：“卿姨快進(jìn)來些，里頭有火，別又冷著了?！?/br>
    卿姨走上前來：“剛巧聽見女郎說，不大會處理這老母雞燉湯是嗎？”

    “是啊。”萬寶妝攤了攤手，“可把我們給難著了，卿姨你會嗎？”

    卿姨點點頭，將長長的鐵勺柄拿了過去，語調(diào)中帶著江南的那一種吳儂軟語，娓娓動聽：“熬這個雞湯呢，是要用紅rou（豬rou）提鮮的。先把這個老母雞剁小塊，擦干水漬。這口鐵鍋里，既不能放油也不能放水，把鐵鍋燒熱，開大火把雞rou全倒進(jìn)去，推開平鋪在鍋里，不要去翻動它。直到聞到一絲絲焦香的氣息，慢慢地翻動一下。直到雞rou變熟，它的油都出來了，加入姜塊，往鍋邊淋入上好的杜康酒，再翻炒。直到鍋里的油變得又清又透，就可以加入熱水了。再加入焯過水的豬rou，大火燒開，撇去表面的浮沫，然后轉(zhuǎn)小火慢慢燉。不能讓湯滾開，否則會有rou渣浮沫，湯就不好看了?！?/br>
    兩個人聽得一愣一愣的，煮個雞湯還有這么多步驟講究呢？

    新雨雙眼放光地看著卿姨：“好厲害啊！”

    卿姨把勺子放下，淺淺笑開來：“這有什么厲害的，只不過是以前家中常做罷了?！?/br>
    萬寶妝撫掌笑了笑，稱贊道：“確實是很厲害，我們可不會這些?！?/br>
    “若是你們想喝，以后我便日日燉湯來喝?！?/br>
    “好好好。”

    兩人動作一致地齊點頭，卿姨不但會刺繡制衣，這些日子都給幾人做了好幾身衣裳，如今還會熬湯，可真是厲害。

    這個湯是真的香啊，飄逸的香味從廚房一路傳出去，不僅是勾得家里幾個饞蟲眼巴巴地望著，路過的街坊鄰居都來問兩聲。

    “萬女郎，今日家里燉的什么菜，香死個人了！”

    “是啊是??！”

    這個湯熬了一個多時辰，饞得人時不時想去看一看鍋子。

    等到小寶下學(xué)堂回來，還沒等他進(jìn)來就聞到了香味：“阿姐，jiejie，家里煮了什么好吃的呀？”

    “萬jiejie，好香啊?！?/br>
    萬寶妝看見清泉和小景站在門口，涂月跟在后面，她把幾人叫過來：“正巧，你們來了就能喝湯了，今天是卿姨燉的雞湯?！?/br>
    一人倒了一碗清澈又漂亮的雞湯，又香又鮮又透亮！

    戰(zhàn)榮景聽到是卿姨做的，偷偷抬眼看了她一眼。卿姨對人的視線十分敏感，看見他正好奇地看著自己，便對他笑了笑，她的眼里總有些朦朧的氤氳霧氣，笑起來極其溫柔。

    戰(zhàn)榮景偷看別人被發(fā)現(xiàn)了，羞得臉都紅了，連忙把碗接過去囫圇喝了下去。

    他們常年生活在北方，哪里見過這樣像煙像霧一樣溫柔的女人，看呆的不僅僅是戰(zhàn)榮景，還有后面的好奇的涂月。

    戰(zhàn)榮景喝完了趕緊把碗一放，逃一樣往外走去，涂月連忙跟上去。

    這湯不但味道鮮美，顏色清麗透徹，還不膩嘴膩舌。配上幾碟小菜，幾個人喝的湯渣都不剩！吃得肚滾腰圓，一個個癱在院子里消食。

    今日晚飯吃得早，消食過后，幾人又像往常那樣開始在樓下練字。

    卿姨便也沒有進(jìn)去，遲疑著站在門口看著她們，看著她們?nèi)嗽诎咨募垙埳蠐]墨書寫。

    萬寶妝笑了笑，突然從旁邊拿出一套新的筆墨紙硯出來放在桌上：“卿姨，你也來一起寫嗎？”

    “是呀是呀，卿姨，我們一起練字啊～”

    “卿姨快來！”

    卿姨有些躊躇地走過來，緩緩地靠近這張桌子，她看了眼桌上的筆墨，又瞧了瞧旁邊幾人贊許鼓勵的目光，終于伸手拿起那支筆。

    握住筆桿時，她的手腕還帶著輕微的顫抖，像是不知道如何是好。

    清泉一個骨碌爬起來：“卿姨，我來給你研墨！”

    卿姨還沒來得及拒絕，新雨又將桌上卷起的紙張鋪開，用一旁的鎮(zhèn)尺細(xì)細(xì)地壓住邊角。

    筆在手上，墨已研好，雪白的紙張平鋪在桌子上。

    屋里的爐火還未撤下去，上面時刻燒著一小壺?zé)崴?，咕嚕咕嚕的水汽聲伴隨著紙張沙沙聲響。一旁的桌子上總是放著點燃的香，漂亮的煙霧與空氣中的水霧連成了線。

    她只覺得這里溫暖無比，同時卻又感到些微的顫栗，良久才無比虔誠地起手落筆，筆尖從滯澀變得圓潤。

    空白的紙上被落下的秀美簪花小楷一字字填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