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xué)假期，冉星兒被叫回秦宅。

    秦苑在花園里，新開的花嬌艷欲滴，沾著露水，像出浴的女子。

    冉星兒幫著她給花澆水。

    “累壞了吧，快洗洗手，吃點(diǎn)東西。”秦苑端來點(diǎn)心，把灑水器拿過放下。

    “唔，這個好好吃，媽你也吃?！?/br>
    “嗯，紫薯糕是阿姨新做的。”

    “好幸福哦?！比叫莾貉鲋^，陽光正好。

    秦苑也覺得幸福，這樣平靜安寧的日子，太美好了，多希望時(shí)間永遠(yuǎn)靜止在這一刻。

    “孩子，”秦苑開口，又不知如何說起。

    “嗯？”冉星兒看著mama那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忍不住笑了，“媽，您有什么就直說嘛，我們直接還有什么好好遮遮掩掩的。”

    “明天是艾遠(yuǎn)山生日。”沉吟片刻，她說了出來。

    冉星兒微怔。

    “您是想讓我去探監(jiān)？”

    “好孩子，去看看他，畢竟是你父親?！?/br>
    “好?！彼龥]必要拒絕，這個男人在她腦海中沒有任何印象，他們之間僅存著一絲血緣關(guān)系而已。

    夜晚。

    “江寒玨，我媽讓我明天去看艾遠(yuǎn)山?！比叫莾簣?bào)備行程。

    “我送你?！苯k倒不驚訝。

    “不用啦，浪費(fèi)你時(shí)間，我去去就回，總不可能跟他嘮嗑?！比叫莾簲[擺手。

    江寒玨明白，冉星兒是介意的，蔣松林對她非打即罵，親生父親違法犯罪，拋妻棄女，她從來沒有感受過父愛。

    “雖然說父母是世界上最愛孩子的人，可是，有的人他就是不配?！比叫莾航g著手指，眼底一片落寞。

    “等我們結(jié)婚，咱爸把你當(dāng)女兒?！苯k拍拍她的頭，輕輕抱住她。

    “江寒玨，你真是太讓人嫉妒了?！毕窠k這樣，家里有錢有權(quán)，自己還牛逼得讓人眼紅都不敢，真的太讓人嫉妒了，老天真是不公平哦。

    “我也嫉妒自己，有個這么好的你。”江寒玨低笑。

    第二天，冉星兒搭車來到監(jiān)獄，太偏僻了。

    艾遠(yuǎn)山被告知自己的女兒來探監(jiān)，他步步顫抖，坐到窗口前面，顫顫巍巍拿起聽筒。

    即使再沒有感情，看到艾遠(yuǎn)山的那一刻，冉星兒的心還是狠狠地錐痛了一下。

    眼前這個胡子拉碴，鬢角花白的男人，是她血脈相連的父親。

    是個侵犯孕婦，造成一尸兩命的罪犯。

    是個背棄妻子背棄家庭的丈夫。

    “你是...我...我的女兒？”聲線亂顫，一句話結(jié)結(jié)巴巴，磕磕絆絆。

    “是?！?/br>
    “二十年了，你回來了?！卑h(yuǎn)山咧嘴笑。

    “回來了?！比叫莾捍?。

    她說不清心底到底更多的是什么，是凄涼，悲哀，為這個男人悲哀。

    他本來有一個圓滿的家庭，妻子賢惠漂亮優(yōu)雅能干，女兒粉雕玉琢可愛聰明，還有蒸蒸日上的事業(yè)，只可惜他自己不珍惜。

    “你悔過嗎？”冉星兒問，淚水砸下來。

    她只想知道，這么多年，他在監(jiān)獄里，有沒有深夜想過他做過的事情，后悔過。

    “有什么用呢？呵。”他自嘲一笑。

    “為什么？”為什么那樣做，他還有什么不滿意的？他幾乎圓滿了。

    “為什么？我也想知道為什么？為什么我要守著一個不知道什么時(shí)候會發(fā)病的瘋子，為什么我要看別人臉色活著，為什么，哈哈哈哈哈哈為什么？”他低喃，又如癡如狂地笑起來。

    守著一個不知道什么時(shí)候會發(fā)病的瘋子？

    什么意思？

    看別人的臉色活著？又是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嗎，秦苑她有精神病遺傳史，她mama，她mama的mama，她祖上都有這個病，哈哈哈哈哈哈，多可怕，不知道哪天就瘋了，癲了?！?/br>
    “我的妻子，家族性遺傳精神病，我難不成等她發(fā)作？”

    “你也有病，不知道什么時(shí)候突然就瘋了，哈哈哈哈哈，神志不清，傷害最愛的人，你也不想吧。”

    “不是的不是的，我沒有...我沒有，不會的...”冉星兒啪的甩下聽筒。

    搖搖晃晃站起身，跌跌撞撞往外走，身后還有艾遠(yuǎn)山的嘶吼，“你們都有病，都是瘋子！一群瘋子哈哈哈哈哈哈，我又做錯了什么？哈哈哈哈....”

    渾渾噩噩地打車，回家。

    艾遠(yuǎn)山的聲音像魔音，縈繞不絕。

    精神病史，家族性遺傳精神病，秦苑是，她也會是。

    她的孩子，她孩子的孩子，也會是。

    怎么辦怎么辦......

    不行，得冷靜，冷靜下來。

    她抱住雙膝，頭埋在腿上，慢慢消化這個現(xiàn)實(shí)。

    秦苑的精神病不是突然來的，是因?yàn)榧易暹z傳，而她是秦苑的親生女兒，一定幾率上也會發(fā)作。

    這個病，會一直延續(xù)下去......

    她抬起頭，抹了把眼淚，拿起手機(jī)，翻到秦苑的電話，按了下去，突然又后悔了。

    料想秦苑應(yīng)該也不知道自己的病是遺傳，不然早告訴她了。

    “喂，星兒？”

    “嗯，媽，我回來了。”

    “......”秦苑沒說話。

    “他挺好的.......”說著說著哽咽起來。

    “好孩子，別哭，媽心疼，怪我，沒能給你一個完整美滿的家，讓你從小受了那么多苦...”秦苑聲音顫抖起來。

    冉星兒把手機(jī)拿遠(yuǎn)一點(diǎn)，擦干眼淚，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不怪你，我這不都走過來了，沒事的?！?/br>
    “是啊，都熬過這么多苦了，以后會越來越好的?！鼻卦纷隽藗€深呼吸，緩緩?fù)鲁鲆豢跉?，柔聲安慰她?/br>
    不會了，不會更好了。冉星兒閉了閉眼，心里想。

    “mama，我先去洗澡啦，愛你！”她故作俏皮。

    秦苑欣慰她能這么快恢復(fù)過來?！叭グ蓪氊?，mama也愛你?！?/br>
    浴室里，花灑水流很大，她一度感覺喘不上氣，整個人，渾身上下都濕透了，她抹了把臉上的水，靠著墻，一瞬間的冰涼讓她打了個冷戰(zhàn)。

    洗完澡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萬千思緒涌入腦海，她想起秦苑發(fā)病的樣子，神志不清，胡言亂語，有一次拿刀差點(diǎn)刺到自己，不住地顫抖，哭泣，睡著好像進(jìn)入夢魘，渾身發(fā)顫，說夢話，出冷汗。

    她被嚇得不知所措，還好有江寒玨。

    江寒玨......他們真的能有以后嗎？

    突然有一天，她也會發(fā)病，也會變成那個樣子，折磨的是江寒玨。

    還有他們的孩子，一輩子都會被精神病困住。

    想著想著就睡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