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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聲音很輕,只傳出方圓五尺。門口的侍婢們一無所聞。 “妾不敢有無禮奢求。只求夫人看在我們曾共居故土的份上,能幫一個小小的忙……” 徐母忽然慢慢轉(zhuǎn)身,將赤華細細打量。 赤華和徐母面對面,雙雙一驚。 赤華所看到的,是她這輩子見過的最美麗的女人。她年紀應(yīng)當(dāng)已有四十,然而依舊肌膚飽滿,面白唇紅。她的五官并不是太精致,然而組合得恰到好處,眉梢眼角間更是帶著說不出的魅,每一根睫毛都仿佛述說著萬種風(fēng)情。 絕美,又絲毫不顯凌厲。反倒是弱小,可憐,讓人生出保護的欲望。 美人也分三六九等。有些美人只會讓男人爭風(fēng)吃醋,然而有些,會讓兩國發(fā)動戰(zhàn)爭。 曾有不少人夸贊赤華“傾國傾城”?,F(xiàn)在她覺得自己名不副實,情愿將這四個字雙手轉(zhuǎn)讓。 赤華不是男人,但她十分肯定,若將全徐國的男人排在這位徐母面前,讓她那半睜不睜的眼皮掃上一掃,能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大約填不滿這間屋子。 ——當(dāng)然,徐朔肯定算一個。他恭敬地朝母親問安,隨后硬邦邦提醒一句:“這個女郎來路不正,母親且聽她說什么,莫入她彀?!?/br> 赤華心里忽然閃過一個促狹的念頭:公子朔的相貌雖俊,卻遠遠比不上他母親的驚為天人,真乃造物之憾事。 但徐母完全無視了兒子的提議。她睜開那雙百媚叢生的眼,毫不掩飾的震驚。 那震驚里,甚至帶了些畏懼。 “你……你……你是……” 赤華道:“妾出身故舊偃國,但……” “……公子赤華?” * 房間里落針可聞。徐母、徐朔、赤華,三個人一樣表情,像是三只呆呆的木雞。 只有那小女公子,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最后費力地爬到徐母榻上,撲進她懷里,朗朗笑道:“阿母也認識這個姊姊!我就說嘛,我見過她!” 徐朔順手給她塞了個繡花繃子,拔掉上面的針。小女孩終于消停,開開心心地抽線玩。 赤華張口,半天才結(jié)結(jié)巴巴說出話來:“夫人為、為何知曉我名?” 通過那塊陳年舊布,她僅僅推理出徐母大約在偃國生活過。 同為亡國故土人,又是善良寬容的性格,赤華覺得,徐母大約不會眼睜睜看著徐朔將她捉了殺了。 甚至,倘若她能大發(fā)善心,協(xié)助自己找到能解毒的太醫(yī)…… 一步步計劃得好好的。卻萬萬沒想到,徐母竟然知道她名字。出其不意地叫了出來,一下子把赤華心里那點算盤擊碎,碎得七零八落。 徐母欠身而起,慢慢走到赤華面前,目光如春水,描摹她的臉蛋眉眼。 “公子赤華……”她終于滄桑地一嘆,“你大約不認識我。但我認得你。我一直以為……你已經(jīng)不在人世了?!?/br> 赤華咬唇,頭腦里像是塞了一團亂麻。她穩(wěn)住呼吸,慢慢抽絲剝繭,理出了微不足道的一點頭緒。 “你在偃國時,見過我?!?/br> 徐母微笑。 “我親眼看到你跌下了高臺,摔了腦袋。一個寺人背著你逃出了火海。我只道這孩子活不成了,還覺得那寺人癡傻呢?!?/br> 赤華不自覺地伸手摸摸自己額角。 ……摔過? 難怪忘了不少事。 她呼吸急促,激動得胸脯起伏。 “那夫人可知……我……我……” 她忽然自卑得無以復(fù)加。該怎么旁敲側(cè)擊地告訴她,我連自己的父母出身都不記得了? 她驀地問:“夫人為何叫我公子?” 徐母反倒不解,撫著自己圓潤的指甲,笑道:“你是偃侯之女,不叫公子,還能叫什么?” 赤華點點頭,淡淡道:“嗯,偃侯之女?!?/br> 心中竟然并沒有起太大波瀾。也許是因為對此早有預(yù)感。 但更多的,是覺得這個身份實在不值一提。偃國都沒了,什么公子公孫,在別人的國土上,也只能算是庶民一介。 反倒是徐朔,嘴巴里已經(jīng)能塞雞蛋了。他悄悄打量赤華,左看右看——難道她是巫女,對自己母親施法了? 他覺得再不采取行動,這巫女怕是要把他母親給騙走了。 他瞪了赤華一眼,突兀插話:“阿母也許不知,這女郎幾個月前來過徐國,是假冒荊國女公子,去嫁給太子做夫人的。君父遇刺,跟她也脫不了干系。上次阿母勸我,說人家一介弱女,因著有點姿色,被人利用,擔(dān)不得一個亂國之罪,讓我得饒人處且饒人,我聽了;但她今日又來,擺明了是看阿母心善好拿捏,不知肚子里又釀了什么陰謀詭計。依我看,還是把她交給君父發(fā)落,到時候阿母若再要給她求情,也是法理之內(nèi)……” 他越說越快。徐母還未答話,赤華先皺眉。 “公子朔,”她亭亭玉立地在他面前一站,彎眼一笑,截斷了他的長篇大論,“那個老東西,你怎么還一口一個君父啊?” 徐朔:“……” 愈發(fā)覺得這女郎瘋了。 “那我該叫什……” 他話說一半,突然意識到什么,一張長臉從上到下,刷的一紅。后半句話生生吞了下去,嗆得他咳了好幾口。 他母親剛剛親口承認,她生于大夏,嫁去偃國。偃國國滅之時,她目睹了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