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幫我……接一下。”

    夏偃把她面朝下放在一片斜坡草地上，膝蓋抵著她后脊梁，用力一頂——

    赤華驚叫：“你干什么！”

    溺水的少女哇的一聲，吐出一扇水柱，哭出聲來：“好疼！”

    赤華一聽那聲音，如夢如幻，擦掉那張臉上的水珠，看清了少女面孔，難以置信。

    “……小多？你——你怎么會……”

    *

    過去冒充公子瑤的時候，赤華身邊的婢女不少，然而時常輪換，只怕有人看出女公子身份上的秘密。

    小多算是跟她比較久的，只因這小女孩人傻話多，不機(jī)靈，但是老實(shí)。

    于是她理所當(dāng)然的跟著赤華，成了陪嫁。

    象臺出事那日，她和其余荊國陪嫁女眷一起，早早被遣走，以便讓徐侯為所欲為。

    赤華刺傷徐侯，僥幸獲救，此后大起大落，每日所想的不過是活下去，便很少思及她那些隨從婢仆的命運(yùn)。

    她倒是私自卜了幾卦，卦象一片模糊，并非好兆頭。

    她覺得，這些人多半和公子曠一起，也被徐國扣押成了人質(zhì)，關(guān)了起來。甚至，或許有人會死。

    赤華原本就感情淡漠，婢仆們來去匆匆，跟她相處得又不久。想到這個最壞的結(jié)果，也不過是唏噓嘆息，為他們默禱幾句而已。

    但此時此刻，突然看到一個故人的面孔，她控制不住的心神激動，跪在她身邊輕聲喊：“小多！”

    小多大概以為自己已到陰曹地府報(bào)道，方才挨的那一下子膝蓋，就是牛頭馬面的見面禮。她嚇得魂飛魄散，也不敢睜眼，捂著眼睛嚎啕大哭。

    夏偃也沒料到這倆人認(rèn)識，木樁子似的杵在原地，大氣不敢出，尋思自己方才那一下是不是太重了。

    赤華看來沒有怪他的意思。她柔聲喚了好久，小多才突然發(fā)現(xiàn)耳邊的聲音特別耳熟，孤注一擲地睜開眼……

    她哇的又哭了：“公子啊……怎么你也死了……”

    *

    赤華這幾年里沒跟小多說過太多話，有什么命令，都是一個眼神，一個手勢，懶得多開口。

    這一天，她把欠小多的話全補(bǔ)回來了。她費(fèi)盡唇舌，才讓小多相信，這里仍是陽間，她“公子瑤”活得好好的。

    至于身邊這個……

    “這位俠士，”赤華面不改色，隨口一頂大帽子丟過去，“你盡可以信任。這兩個月的日子不好過，若沒他幫扶，我怕是也死在徐國了?！?/br>
    小多將信將疑，朝夏偃看看。這“俠士”怎么跟傳說中的不太一樣，扭捏臉紅，像是怕見人呢？

    但“公子瑤”既在，她也就定心。不等赤華多問，就竹筒倒豆子，訴起錐心嘔血的苦來。

    *

    徐國“國君遇刺”的消息很快傳開，小多和一干荊國陪嫁嚇得不敢動彈。俄頃，幾隊(duì)兇神惡煞的徐兵闖入她們的宿處，先是把鍋碗瓢盆都翻了個底朝天，而后干脆守在外頭不走了，宣稱要“保護(hù)”她們。

    小多和身邊幾個人，都是深宮里沒什么見識的女眷，抬頭屏風(fēng)低頭榻，沒應(yīng)付過大場面。聽徐兵這么一說，還都深信不疑，生怕外頭燒來危險(xiǎn)的火，燃到自己身上。

    乖乖被“保護(hù)”了幾天，謠言傳來，說徐侯遇刺是荊國的陰謀。她們這些女眷都是“幫兇”，一個也跑不了！

    大家慌成一團(tuán)，卻也無計(jì)可施。突然有徐兵踹開門，將一屋子女眷打量一番，拎出一個小多。

    其余人以為這是來拿小多開刀了，兔死狐悲地放聲大哭，誰都不敢上去搶救。

    小多也覺得自己命不久矣，哭都哭不出來了。

    她渾渾噩噩地被塞進(jìn)車?yán)铮瑤ヒ蛔∏傻恼?。人家在她后背上一推：“進(jìn)去！”

    “嗚嗚，女公子……”小多總算喘了一口氣，“我那時才知道，原來公子曠也被他們捉了……”

    赤華拍著她肩膀，點(diǎn)點(diǎn)頭，似乎早有預(yù)料：“里頭是公子曠？”

    “嗯，倒是……倒是條件挺不錯的，不像監(jiān)牢，還是像他們貴人的居所。但外頭也有一排排人守著……他們說，徐國派去的奴婢，公子曠用不慣，吵著非要用咱們荊國的人，所以……所以讓我……好好伺候……”

    夏偃對荊曠素?zé)o好感，這會子更加嗤之以鼻：“都讓人軟禁了，還挑三揀四呢！”

    他想，坐個監(jiān)牢還有人伺候，這幫貴人真是會玩。

    赤華卻若有所思，笑道：“所以便派了你去？你知道徐國人為什么挑中你嗎？”

    小多搖搖頭，紅了臉。其實(shí)看到荊曠第一眼，她還胡思亂想，難不成公子曠久在異鄉(xiāng)，那個……寂寞了？

    低頭看看自己的干瘦小身板，再回想起伺候“公子瑤”的時候，這尊大神從來沒正眼瞧自己，小多覺得自己沒那個福分。

    赤華告訴她答案：“因?yàn)槟憧雌饋碜盥犜?，最老?shí)?！?/br>
    “?。俊毙《嗤耆唤?。

    “無妨，你接著說?！?/br>
    小多又委屈了，一邊抹淚一邊說：“公子曠看見是我，有點(diǎn)失望，但也沒說什么。伺候了幾日，他悄悄對我說，這樣下去不行，要……要找機(jī)會逃回荊國報(bào)訊……挑誰不好，非挑上我……”

    “就是嘛，異想天開，”夏偃十分自來熟地接話，“監(jiān)視得這么嚴(yán)密，他一個大男人都想不出脫身的法子，倒讓你一個小孩想辦法逃，果然是寬于律己，嚴(yán)于待人啊?！?/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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