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食使人松懈。夏偃問完才意識到，好像又提到昨晚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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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赤華并不以為忤。夏偃已經(jīng)完完整整地知曉了她昨晚的狼狽。換個別的男人，難保不會生出什么齷齪的聯(lián)想；但他——要么是太年輕，要么是太善良，一點雜念沒起，糾結(jié)的都是無關(guān)風(fēng)月的細節(jié)。

    她用手指攏頭發(fā)。一番辛苦奔波，一頭烏發(fā)早已亂蓬蓬，干脆拆了下來，慢慢梳通順。

    夏偃早就注意到，她有意無意的喜歡撥弄頭發(fā)——緊張時，焦慮時，思考時尤甚。一襲黑瀑卷著瑩白的手指，讓他著迷得移不開視線。何時她的青絲直了順了，她的思緒也就通了。

    她慢慢說：“這我也想過。最可能的解釋是，那個醫(yī)師并非臨時告密。我猜……我猜，他原本就是徐國的人?！?/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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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偃大吃一驚：“怎么講？”

    “我也是今日頓悟，”赤華看他，“你可知道，荊、徐兩國的關(guān)系如何？”

    夏偃搖頭，不敢妄言。對于政事時局，他既不關(guān)心，也無關(guān)心的門路。

    赤華也并非有意詰問，更像是在捋自己的思路。

    “沒有兩方宣稱的那么好。我這幾年雖然深居后宮，但也零碎聽過。曾經(jīng)有那么幾年，兩國親如兄弟，定下了荊侯之女和太子景龍的婚約，約定世代為唇齒兄弟。但后來徐國國力漸強，荊侯卻安于守成。徐國多了一個又一個的盟友，荊侯卻不愿拉幫結(jié)派，只想著無為之治，守好自己這一畝三分地?！?/br>
    夏偃忍不住評論：“這不行的。我都懂，世人皆貪，你不犯人，人來犯你。無為而治，那不是等著讓人欺負么？”

    赤華微笑：“道理是這么講。但你別忘了，這天下終究還是大夏的。天下諸侯七十二，分而治之，即便有罪過，也只有大夏天子有資格懲罰。如果有誰擅自發(fā)動不義之戰(zhàn)，大夏可以號召其他諸侯共同討伐之。因著這個平衡，天下雖時有兵亂，幸而不多。也全仰仗大夏的震懾力，那些小國寡民也得以安居樂業(yè)。否則，怕是真像你說的那樣，天下要陷入大混戰(zhàn)了?！?/br>
    夏偃四處闖蕩，也隱約明白這些，只是未曾細思過。今日聽她這么一總結(jié)，頓時覺得頭頭是道。

    可他馬上又想到：“卻也不盡然。當(dāng)年偃國可是被周圍幾個諸侯瓜分了。大夏……”

    “大夏雖未參與，但也是默許的?！背嗳A語氣忽然強硬，不容他質(zhì)疑，“在對偃國開戰(zhàn)之前很久，那些諸侯便暗中傳播偃侯行止不端、荒yin無德的謠言。偃國勢小力單，難以自辯，加上偃國國君也并非圣人，也許確曾做過一兩件不義之事，這才落人口實，招致滅國之禍的?！?/br>
    夏偃點頭，不再唱反調(diào)，心中卻想：赤華所言之天下秩序，也許千百年之前還算能準確，但放到現(xiàn)在，未免有些過時和理想化。以他走南闖北的所見所聞，諸侯們野心膨脹，時而我行我素；大夏庸碌無為，“天子”也愈發(fā)是個擺設(shè)?！敖o全天下主持公道”這副大帽子，未免有些頂不住。

    他啃一口柴得發(fā)硬的雞胸rou，把話題從脫韁的邊緣撥回來。

    “所以，徐國荊國關(guān)系轉(zhuǎn)淡，那婚約……”

    “徐侯野心大，當(dāng)然愿意擇一個有著強大母家勢力的太子婦。但君子一諾千金，已定的婚約不好反悔，只能不冷不熱的耗著。荊侯這邊，我也曾聽他偶爾發(fā)愁，若將公子瑤就這么嫁過去，會不會被人輕慢。但他很快沒有發(fā)愁的必要了，公子瑤十五歲時突發(fā)重疾，從此再沒從床上站起來過?！?/br>
    夏偃聽著聽著，突然醍醐灌頂，叫道：“難道是徐國為顧及顏面，不好退婚，干脆要置公子瑤于死地么！所以才派了一個自家的太醫(yī)當(dāng)間諜……”

    他又覺得這個推理未免漏洞太多。僅僅為了取消婚約，便不惜冒險殺人，也不像是尋常諸侯的謹慎作風(fēng)。

    不過以太子景龍那草菅人命的極端性格，做出這樣的舉動，似乎也并非不可能。

    但他又想，公子瑤重病，荊侯第一反應(yīng)必定是為她尋醫(yī)問藥；若病無起色，換太醫(yī)是家常便飯。間諜太醫(yī)若是敢故意玩忽職守，那他在宮里也待不久。何至于讓公子瑤病到現(xiàn)在？

    赤華見他面露踟躕之色，解釋道：“我猜，徐國并沒有想殺死公子瑤。那樣太冒險，也太容易暴露。其實，公子瑤的病曾幾度臨危，全靠今日我們見到的這位太醫(yī)，才勉強吊著命。所以這幾年，公子瑤完全由這個太醫(yī)看顧，勉強的活著?！?/br>
    夏偃心頭冒火，厭惡此計之惡毒：“為什么？”

    赤華手托腮，慢慢思考：“因為徐國也不想把事情做絕。也許太子景龍的騎驢找馬并不是很順利，也許他們還在左右觀望，不想就此放棄荊國這個盟友。只要讓這個婚約變得半死不活，主動權(quán)便掌握在他們手里。

    “可荊侯也不愿一直這么被動下去?，F(xiàn)在想來，徐國拖著不取消婚約，他唯一的女兒便成了無用之人。與其如此，不如……換個女兒。

    “他讓我模仿公子瑤的衣著打扮，讓我熟悉她的過往，慢慢將那個重病的女兒換成另一個人。他對外放出風(fēng)聲，說公子瑤病情好轉(zhuǎn)，已經(jīng)適合出嫁。全荊國上下都信以為真，知道真相的人屈指可數(shù)。而徐國……我想那個時候，徐國國君一定很驚訝，以為太醫(yī)的勾當(dāng)被發(fā)現(xiàn)了呢?！?/br>
    夏偃搶著說：“又或許，太醫(yī)見荊侯沒按常理出招，以為自己暴露，慌慌張張跑回了徐國，告了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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