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赤華眼中閃過一絲為難，彎彎的眼角，不受控制地抽動了一下。心中升起些許報復(fù)的快意。

    然而她仰起頭，淡淡地說：“赤華對天起誓，只要太子景龍一日是我夫君，我便一日逆來順受，絕不會拂他的意思，也絕不會做出給荊國蒙羞的愚蠢之舉?！?/br>
    荊曠徹底死心，默默把心里一口血噎回去，慢慢起身，說：“那么，我走了?！?/br>
    赤華起身相送。

    荊曠走到門口，伸手欲推，卻忽然轉(zhuǎn)身。赤華沒收住步子，一下投到他胸前，被他一把抱住。

    她一驚，掙不脫。荊曠壓著喘息，咬牙吭聲：“別動！我沒那么傻！”

    她只得僵硬著，就當(dāng)是還他當(dāng)年的相救之恩了。

    他身上佩了荊國特有的薜荔香，絲絲鉆進(jìn)她鼻孔。她覺得這香氣比它的主人更讓人留戀。

    荊曠慢慢說：“對了，還有件事。你的婚禮，本定在十天后的吉日。但我今日得到消息，徐景龍被派去出使大夏，不知是什么緊急事件……所以，你恐怕要在這象臺多寂寞些時日了。我在國內(nèi)有公務(wù)，也不便多等?！?/br>
    赤華點頭：“多謝兄長告知。我遲早是要在徐國自力更生的，不差這幾天?！?/br>
    她再用力一推，避開了一個突然襲擊的吻，回復(fù)了冷漠的神色。

    “要不要我叫人送你？”

    荊曠若無其事地一笑，搖頭。

    但他還沒打算放過她。

    他聲音忽低：“對了，當(dāng)年那個偃侯之璧……你想起什么來沒有？”

    赤華深吸口氣，無奈搖頭。

    “抱歉，真的忘了……不過是只言片語，我當(dāng)時都未必聽清，現(xiàn)在更無從回憶。我生性魯鈍，怕是一輩子也想不起來了。兄長海涵?！?/br>
    荊曠忿忿的瞪她一眼，咬牙切齒：“我就知道。”

    赤華厚著臉皮扮無辜：“兄長留步。日后若有機會，自當(dāng)再行相見?！?/br>
    *

    平安送走荊曠，如同打了一場仗。赤華吩咐人鎖了門戶，洗面卸釵環(huán)。

    她當(dāng)然沒盼著跟荊曠再相見。不過她心里隱隱約約的，的確期待跟另一個人再見一次。

    跟他說，自己一切順利，已經(jīng)不會再有危險，也不再需要人守護了，讓他自行珍重。

    他那近乎執(zhí)拗的堅持，開始她覺得可笑，但慢慢的，隨著自己一步步來到象臺之高，竟而隱約覺得心有戚戚。

    而他的模樣，那種蜻蜓點水，帶著害羞的小目光，初時覺得惱人，如今心緒變化，竟而也覺得有些可愛之處。

    但象臺太高，上下僅一道階梯，守衛(wèi)嚴(yán)密，就算她想下去走走，也得費好大一番口舌。尋常陌生庶民，更是無法接近高臺的百步之內(nèi)。

    就算想好好的道別，也沒機會。

    *

    每日飲食奉養(yǎng)周到。赤華樂得清閑，做起了金絲鳥。偶爾登上露臺瞭望，徐國都城盡收眼底，讓她略掃心中煩悶，覺得自己和一只鳥相比，也只差一雙翅膀了。

    雖然婚期未定，但隨著她在徐國留宿日久，逐漸有一批批的賀禮送來——大多來自徐國宮中的女眷，也有些來自朝臣，以至于富裕的庶民，都爭相和未來的太子婦結(jié)交示好。

    赤華默默記下每個人的名號，管人要了上好的筆墨，寫出一片片簡短而誠摯的回信，表示感謝。

    這是她出發(fā)之前，荊侯言傳身教，“輔導(dǎo)”過的禮數(shù)，讓她從來到徐國第一日起，就給自己鋪一條人情通達(dá)的康莊大道。

    對此，赤華完成得一絲不茍。

    她甚至已經(jīng)開始想念荊侯了。那個相貌平庸、談吐平庸，一切都平庸的男人，為了避免露出馬腳，接見她的次數(shù)并不多。然而每次接見，都把她當(dāng)真正的女兒對待。

    她留戀那種感覺。就算有做戲的成分，戲中的溫暖，也有溫度。

    *

    到了第九日的夜晚，良姑突然前來拜訪，進(jìn)門頂著一臉笑。

    “恭賀公子，明日便可舉行婚禮了！”

    赤華正看禮物單子，乍聽呼喚，嚇了一跳，身邊燭火猛搖。

    “不是說……不是說太子出使別國，因此……”

    良姑招手，喚來幾個健壯女婢，進(jìn)來就收拾東西。不由分說，端走了赤華常用的妝奩胭脂水粉衣箱；又進(jìn)來幾個男仆，抬進(jìn)來成筐成堆的物件。

    良姑笑道：“太子是出了遠(yuǎn)門，不過他與你成婚心切，還不是千辛萬苦地趕回來了？哈哈！公子也快準(zhǔn)備準(zhǔn)備吧！”

    面對眾人突如其來的熱絡(luò)，赤華也只能聽之任之。畢竟，原本的婚期就是明日。獨自清閑的日子，原本就是有盡頭的。

    她像木偶似的任人擺布，沐浴，更衣，熏香，心里走神，勾勒著太子景龍的樣貌，卻發(fā)現(xiàn)有些記不清了。

    只記得那條鋒利的鷹鉤鼻，還有那只握著鞭子的手，虎口處濺了數(shù)滴獻(xiàn)血，好像開出詭異的鮮花。

    到得深夜，忙碌告一段落，她倚在床上，忽然看到，窗外的月光似乎抖了一下。

    有人影一閃而過。

    她竟而感到些許期待。一骨碌爬起來，推開窗，清風(fēng)拂面。

    窗外空空蕩蕩，只有些許飛蟲，翅膀扇動凜冽夜色。

    赤華低頭，低聲驚呼。

    作者有話要說：

    元宵節(jié)快樂！

    第14章 第 14 章

    窗臺朝外，下鄰深溝，原本空空蕩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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