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反應最快嘴巴最貧，拿酒杯底碰了碰玻璃桌，笑著說：“這個還用說嘛，當然是養(yǎng)孩子了?！?/br>
    頓時全場哄笑。

    今晚韓菁難得檢討了一下自己。假如按照好孩子標準規(guī)范來看，她應該稱不上一個真正的乖巧孩子。她雖然不喜歡韓冰，但她身上的毛病她自己其實也全都有。而有些韓冰沒有的缺點她也有。

    不論男女，從小生活在這個圈子里的孩子基本可以分兩種，一種因為長輩的寵愛而過分單純，一種因為有所企圖而早早就變得心機深沉。

    莫北屬于第二種，韓冰屬于第二種，而韓菁從沒有否認過自己也屬于第二種。除了莫北和江南，她在其他人面前也一直都是戴著面具的。她在長輩面前扮乖巧，在陌生人面前扮安靜，即便不喜歡也不會有所表現(xiàn)，她因為莫北的疼愛而任性挑剔，仗著莫家撐腰囂張驕傲。她自知年紀小，也充分利用了自己年紀小的優(yōu)勢，所有的錯誤都可以憑借這個借口掩飾掉，所有想得到的事物都可以憑借這個借口得到。

    她幼時學習琴棋書畫，學習如何美麗優(yōu)雅，讀書看報，察言觀色，學習如何利用最小的成本在最底線道德的極限下得到最大塊的蛋糕。說她不擇手段也好，說她陰險有心計也罷，人就是憑借本事活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敢夸口自己完全無害，從沒有設計過別人。

    可是有些東西不是想爭取就能得到，這個道理韓菁今年才明白。

    以前她敗給了年紀，現(xiàn)在她則因為年紀敗給了時間。

    她的倔強很多，可她的勇氣很少。有些話她永遠不敢說出口。

    韓菁受莫北影響頗多，向來也只是喜歡穩(wěn)扎穩(wěn)打。她不是賭徒，她沒有勇氣賭。

    她兀自思索，陽臺的門被推開也沒察覺，直到韓冰在她身后清咳了一聲。

    韓菁回過頭識別來人后，又很不客氣地把頭轉(zhuǎn)了回去。她本來坐在秋千上，見到韓冰，腳下輕輕一蹬，一個人來回蕩得頗悠閑。

    韓冰在一邊的躺椅上坐下來，雙手搭在膝蓋上，抿唇笑了笑。她最近心情很不錯，所以這次對著韓菁是貨真價實的笑容。

    不過這個笑容怎么看怎么都像是勝利者在耀武揚威，韓菁冷眼瞧了瞧她，沒有說話。

    韓冰第一句話：“你最近真的變瘦了?！?/br>
    這句話韓菁自從生日宴開始已經(jīng)聽了無數(shù)遍，聽得耳朵都快起繭子，但還沒哪一次像這次一樣刺耳過。

    她索性繼續(xù)不答話。

    “你真是個聰明的小孩?！表n冰已經(jīng)把她的不理不睬當成了習慣，托著下巴，微微歪著頭繼續(xù)說，“聰明的人懂得審時度勢。雖然你現(xiàn)在放棄了，也許以后可以得的更多呢。當然，我指的是別的方面?！?/br>
    韓冰還是沒忍住，最后一句話暴露了她想要炫耀的本質(zhì)。

    韓菁嘴角略彎了彎，面不改色地回話：“可你耐心真差。你就死心吧，就算結了婚，你的照片也永遠不會被放在他的錢夾里。逼婚這種事也做得出來，你真是越來越廉價了?！?/br>
    韓冰的臉色變了變，還是很快恢復了笑容：“那又怎么樣？過程如何不重要，結果是理想的就可以。這本來就早該是我的，你本就沒資格阻攔，這幾年因為你推遲了這么久，你不覺得愧疚和難堪就夠了，難道還想讓我覺得愧疚么？”

    韓菁放棄秋千，走到閣樓邊，扶住欄桿瞇眼看遠方，慢慢悠悠地說：“別太得意。你逼婚的時候哭得撕心裂肺，現(xiàn)在剛剛稱心了就大告天下，真是沉不住氣。女人的眼淚就像是天上的雨水，要想有價值，不能常下，也不能不下；要想更有價值，則需要天時地利人和，并且最重要的是人和。而對著莫北的時候，你就不要對自己的眼淚太自信，你真以為莫北答應結婚是你眼淚的作用么？”

    “韓菁，你說話真的很讓人不舒服?！?/br>
    韓菁回頭，突然對她展顏一笑：“你惱羞成怒了吧？就算你等了這么久，到現(xiàn)在莫北還是沒有把你放在心上。你信不信如果我現(xiàn)在從這里跳下去，就算我栽贓是你推下去的，他也會相信？”

    韓冰的嘴角輕輕翹起來：“你不會跳下去的。這個高度摔不死人，但殘疾應該是會有的。你至今都還想著和莫北一起平安到長長久久呢?！?/br>
    “你以為我不敢？也太小瞧我了?！表n菁說完，突然靈巧地攀上了欄桿，她的手握住欄桿，雙腳懸空，看看地上空無一人，正要跳下去，卻被韓冰一把抓住了胳膊。

    韓冰的臉色有點兒蒼白，明顯是沒想到韓菁會說做就做。她緊緊抿著唇，眉頭禁皺，被擺了一道顯然十分不悅。

    韓菁很快掙開她的手翻回了陽臺。她拍拍手，笑：“你看看你，一點魄力都沒有。你現(xiàn)在肯定在心里詛咒，不怕死的人最討厭了，就像我這樣的，是不是？”

    好不容易有心情回憶和反思，被最討厭的人打斷，韓菁心情全被敗壞。留下韓冰在原地咬牙切齒，韓菁繞過她離開，輕飄飄留了一句話：“不要再挑釁我了，你不會好受的?！?/br>
    （四）

    韓菁這幾個月來說的話越來越少。她本來就很瘦，打生日宴后就愈發(fā)挑食，這個也不吃那個也不吃，包括莫北在內(nèi)誰勸說都不管用，于是就愈發(fā)消瘦下去。過了一段時間，下巴明顯變尖，嬰兒肥早就完全消失，一雙眼睛在臉蛋上愈發(fā)深幽烏黑，嘴唇總是抿起來，不相熟的人總能以為她會有多么安靜乖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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