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叔叔就是小叔叔，昨晚聽說學(xué)校發(fā)的是面包，便堅定地要她把家中的營養(yǎng)餅干帶上。韓菁雖然照做，卻還是覺得沒有必要，如今聽吳波說完才不禁要佩服他。

    好不容易打發(fā)走吳波，正好沈炎拎著四瓶礦泉水走回來。把兩瓶水塞給她，又說：“湖邊水很清涼，要不要去洗一洗？”

    韓菁有氣無力地點頭：“先休息一小下，等會兒會去。”

    沈炎看了看她，把礦泉水的瓶蓋擰開：“拿這個洗洗臉和手好了。”

    雖然韓菁鋪張浪費起來毫不含糊，但那都是在莫北的默許和縱容下。在學(xué)校里她一直都是恪守學(xué)校守則的乖寶寶好學(xué)生。如今就這樣在不遠(yuǎn)處老師的眼皮底下做這種事，沈炎理直氣壯坦蕩從容，她卻不行。

    她微微睜大眼睛看著他，沈炎又說：“開都開了，不用更是浪費。老師發(fā)現(xiàn)就說是用空水瓶從湖邊打來的水。”

    她本來還在水的誘惑中猶豫，沈炎一句話更增加了她向揮霍水資源傾斜的砝碼，咬著唇內(nèi)心掙扎了十秒鐘，終于還是伸出了手。

    洗干凈臉和手后，韓菁的微弱潔癖又發(fā)作，于是還洗了手臂和脖子，并且用另一塊嶄新的手帕慢慢擦干凈。

    于是沈炎拿過來的四瓶水都被她以這種方式用光了。

    韓菁慢慢恢復(fù)了體力，想起十歲的時候莫北帶著她一起去爬山。因為中途不小心扭傷了腳，又一時找不到山轎，于是從半山腰到近山頂?shù)牟糠侄际悄北持呱先サ摹?/br>
    那次爬山對于兩個人來說絕對都算是糟糕的回憶。兩人的步子匯合成一個，就算韓菁個頭再小重量再輕，但是山路陡峭，莫北托著她，在最后階段呼吸也不覺變得粗重。

    那時候韓菁的肩頭還披著莫北的外套，盡管她不小心回頭看時會覺得腳后的路太陡太高而心驚膽戰(zhàn)，但圍繞在她周遭的都是她熟悉的味道，她沒有感到絲毫的害怕抑或畏懼。

    “韓菁，”她還在神游中，沈炎驀地出了聲，“等再開學(xué)回來，你可能得再找個英語課代表了?！?/br>
    “為什么？”

    沈炎的語氣很平靜；“我過兩天會參加高考，能考上的話就不再回學(xué)校了。臨走前跟你說一聲。”

    “……”

    韓菁還在消化他的這句話，他又掏出手機(jī)來，摁了幾個按鍵，反手給她看：“這個是你的手機(jī)號沒錯吧？”

    韓菁呆呆點頭，不確定地再次求證：“就這樣走了嗎？”

    “問題不大的話，應(yīng)該是的?！鄙蜓讻_她露出一個淺淡的微笑，有著這個年紀(jì)的男生不常見的沉穩(wěn)與斯文，“希望以后能常聯(lián)系?！?/br>
    （三）

    盡管滿身都是臭汗的味道，盡管衣服都已經(jīng)變了顏色，盡管腳底生疼雙腿僵硬，盡管回來時最后五公里的路程都是由沈炎半拖半扶著回來的，但韓菁到底還是兌現(xiàn)了自己的諾言，她終于還是徒步走回來了。

    踉踉蹌蹌奔到教室，坐在自己位置上的時候，韓菁幾乎都要佩服自己了。她從小從沒吃過苦頭，以車代步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如今竟然在一天里走完了四十公里。這對她來說已經(jīng)可以稱得上是個壯舉。

    校服已經(jīng)臟得看不出具體模樣，白皙的皮膚被路邊飛揚(yáng)的沙塵蒙了灰灰一層，只有眼珠依舊是黑白分明。韓菁在教學(xué)樓的盥洗室胡亂洗了把臉，把書包里水食物手帕等等一股腦扔進(jìn)垃圾桶，拎著一個空癟的書包往門口走。

    她低著頭慢悠悠地走，剛剛到校門口就被人拽到了懷里。對方的力道大得很，又穿著淺色的襯衣和卡其色的亞麻褲，幾乎是一瞬間，布料就全部被她皺巴巴臟兮兮的衣服染成了烏云顏色。

    一見到莫北，韓菁要比其他時候嬌氣十倍。眼睛里立刻就蓄滿了淚水，輕輕一眨就流下來兩串，抓住莫北的胳膊撒嬌加抱怨：“腳底磨了好多泡，好疼?！?/br>
    莫北低斂著眉眼，彎下腰用手指把她的臉頰上的淚水抹去，蹭到一顆小小的不起眼的沙粒，韓菁的淚水掉得更兇猛了：“疼?。　?/br>
    “我的錯我的錯，都是我不對?！蹦滨局技庾屑?xì)檢查，有一小塊微紅浮上了面頰。他輕輕嘆了口氣，眉尖良久都沒有舒展開，“我們回家叫醫(yī)生好好檢查下?！?/br>
    韓菁的皮膚嬌嫩，小小的淤青也顯得觸目驚心。在車?yán)锼o他看手臂上被樹皮蹭傷的淤青，看得莫北都不知怎么安慰才好?；氐郊?，莫北蹲在沙發(fā)邊給她脫鞋子，韓菁向后縮了縮：“我自己來?！?/br>
    她一副自我嫌棄的表情：“好臟的。”

    莫北好笑看她一眼，還是捉住她的小腿，把鞋帶解開。

    韓菁走了一天，腳已經(jīng)發(fā)腫，莫北動作極緩慢地把鞋子脫下來，露出了兩只已經(jīng)辨不清原來顏色的襪子。

    韓菁的腳踝被路邊的草枝扎破，血干涸后粘連在襪子上，輕輕一動韓菁就“啊”了出來，兩眼汪汪地又要掉淚珠。

    不過終究還是沒有掉下來，因為她透過飽脹的淚水看到了韓冰隱約的身影，于是淚水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這么短的時間里莫北已經(jīng)動作極輕柔地又把她的襪子脫了下來。握住她已經(jīng)發(fā)腫的雙腳，單膝跪在柔軟的地毯上，歪著頭十分仔細(xì)地查看她腳掌的水泡。

    果然是一個連著一個，半透明近乎一元硬幣大小。韓菁把腳收了收，反倒被莫北握得更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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