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二桃看著黃三平那副鵪鶉樣子就來氣, 你要是不想離婚，你剛才倒是去攔??！這會兒扮可憐。

    “二嫂，三嫂……錢雨她是怎么說的??？”

    老四媳婦不知道為什么，心跳的厲害，憋不住第一個發(fā)問。

    劉二桃撇了撇嘴：“打定主意要離, 都別去勸了?！?/br>
    離了好，黃老三這種人要是她男人, 她也離。

    黃老太本以為錢雨就是拿喬，拿著離婚來要挾她分家, 這會兒聽劉二桃這樣說, 簡直氣不打一處來。

    “離！三兒，明天就去離！她一個爛貨還帶著個賠錢玩意兒, 看誰能接你的盤！沒了張屠戶，難道還只能吃帶毛豬？咱們離了再找一個！連個兒子都不會生的玩意兒, 就是個賤人！”

    張老太嘴里不干不凈罵著，污言穢語聽得劉二桃眼瞼狂跳。

    “娘！夠了！”

    黃三平雙目赤紅，“我不離！”

    他怎么可能要離婚？他明明那么愛錢雨，當(dāng)年錢雨剛下鄉(xiāng)他就喜歡上了。喜歡到那么懦弱的自己去為了她挺身而出, 生了倩倩他也一樣珍愛，他怎么會跟錢雨離婚？

    錢雨呢？她明明也是那么愛自己的，她拋開了城市的好生活留在這里。兩個人一塊攜手共進(jìn)，辛勤勞作，又有了倩倩這個愛的結(jié)晶。她現(xiàn)在不過就是生氣而已，等到他去哄一哄就好了。

    黃三平想到倩倩就心里一松，他們還有倩倩！這是錢雨一輩子都割舍不掉的，只要倩倩不想他們分開，錢雨一定不會硬撐著要離婚的！

    黃老太看黃三平這幅不爭氣樣子，砰砰拍著椅子扶手，恨鐵不成鋼：“你要氣死我??！那個狐貍精給你喂了什么迷魂湯！她給你生了女兒！你連個后人都沒有啊！”

    黃三平剛才撐著一口氣反駁了自己的親娘，這會兒那口氣散了，整個人就又抱著頭蹲在地上。黃老太罵了幾嗓子也罵不動，索性一拍桌子回屋了。

    黃老二還想接著說分家的事，被劉二桃一拽拽回屋子里。

    “咋？咱還沒撕扯清楚呢？你拽我回來干啥？”

    劉二桃把黃老二拉進(jìn)屋子里，又把門小心關(guān)好。

    “你沒瞅是啥情況啊？反正咱們家分出去已經(jīng)定了，明天再找支書來分戶也一樣。我是有個要緊事跟你說?！?/br>
    劉二桃悄悄把剛才錢雨跟她說的事說了一遍。

    黃老二一臉震驚：“不是，這咋突然說到這事上了？老三媳婦是真要離啊？”

    劉二桃嘆口氣：“十有八九是真的要離，按理說我不該說你兄弟的難聽話，但你家老三是個什么人你清楚。人要是不辨好壞，一味光對別人好，這不叫最親近的人寒心？老三媳婦離就離吧，反正跟咱沒啥相干，我說的是做粉條這事，你看咋樣？”

    黃老二有點為難：“她跟咱家一塊做粉條……回頭別老三又牽扯進(jìn)來，夾纏不清的?！?/br>
    劉二桃捅男人一把：“人錢雨不比你想的明白？她說了，合作這事要落到紙面上，而且粉漿池和曬粉場地都弄到我娘家那邊去做。我娘家比黃家村還靠路邊呢，錢雨也是知道我娘家有個臨路邊的宅基地現(xiàn)在空著才找的我，正好在那兒起個粉漿池，曬粉就放在我娘家的地頭里。她還說了，那邊的宅基地她想買下來，反正她現(xiàn)在離婚戶口也回不了城，要是我娘家的宅基地能賣給她，她也正好把戶口落到那邊去。”

    劉二桃的娘家地理位置比黃家村強上一點，往西走三里地就是鎮(zhèn)上，也在這次提倡做粉條村子之中。

    前段時間劉二桃去聽了幾個村的聯(lián)合動員會，對于做粉條這件事也知道些許。自然知道心動歸心動，真下手干的人家沒幾個。別的不說，光是成本場地和機器都要大幾百塊錢，做不好就得全砸里頭。

    “錢雨說了，她出機器，紅薯和人工咱們出，到時候賣貨她來，掙的錢五五分賬。這就是第一年，等到明年要是還做就再談。我都想好了，做粉條是個力氣活，你跟咱家小軍，加上我跟錢雨四個人還不夠，我再讓我娘家兄弟出一個，一個月給他個十塊錢工資。五個人勉強來得。正好現(xiàn)在是十一月初，粉條能做到一月底，年前收工。三個月，又不趕農(nóng)忙，咱們就費上一把力氣，最起碼把明年小軍的結(jié)婚錢掙出來！”

    黃老二不防自己媳婦有這樣大的氣概，有點踟躕：“……那要是賠了怎么辦？”

    劉二桃直接一個暴栗敲在黃老二頭上：“我算是看明白了，你們黃家的男人都一個球樣！呸呸呸，還沒做就想著賠。人錢雨出機器的大頭都不擔(dān)心賠，你擔(dān)心個屁！”

    劉二桃跟著丁杰賣布那幾天也聽丁杰說了幾嘴，錢晴拿下布料的果決被丁杰吹了一遍又一遍，雖然她還不知道丁杰在她面前吹的那些都是錢晴交代過的，但這并不妨礙她從中得到一些啟示。

    時代變了，現(xiàn)在是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別人敢拿著全部身家去撬幾倍的貨，她怎么就不敢壓上一點成本去賭一個未來呢？

    這些年他們勤勤懇懇種地，辛辛苦苦賣菜，最終結(jié)果也不過是幾百塊錢，這點錢能糊口能養(yǎng)家，但她女兒還要上學(xué)，兒子還要成家。劉二桃潑辣歸潑辣，卻是盼著女兒能飛出農(nóng)門，也上個大學(xué)叫她臉上有光的！

    黃老二說了一句糊涂話，又被媳婦收拾一通，這下也咬牙認(rèn)了：“那就做！”

    他一個大男人，總不能事事都讓媳婦頂在前面。

    “那咱們這樣好了，分家時候咱們不要糧食，叫咱娘折點紅薯給咱們。家里地窖里還有那么多，咱們先弄一批到你娘家去。錢雨那宅基地定下之后，我再叫幾個人去給她挖個地窖?！?/br>
    劉二桃補充道：“曬粉場晚上得有人看著，你跟我兄弟到時候在宅基地和地頭邊上起個草棚子，這個得你們倆來。錢雨一個女的，不方便叫她住地頭，到時候我給她安排到我娘家去住?！?/br>
    黃老二：“她住你娘家，到時候老三找過去怎么辦？”

    劉二桃眉頭一豎：“等咱分了家，錢雨離了婚，誰還搭理他！上我娘家去鬧事，也得問問我六個兄弟答應(yīng)不答應(yīng)！”

    黃老二：……

    忘了，他媳婦娘家兄弟忒多，雖然分了家，但都在一片住著，關(guān)系還好。

    “就這么說定了，你也機靈點，這邊的土房子咱們住不多久了，真要是掙了錢，咱們就去申請宅基地，重新蓋個遠(yuǎn)的房子。黃老二，我可警告你，別跟老三一樣拎不清。咱家能不能發(fā)達(dá)，就看今年這一哆嗦了！”

    ****

    錢雨提著包到油田的時候，天色已經(jīng)黑了。心里那股氣散去，只剩下茫茫然的空白。

    她跟黃三平風(fēng)風(fēng)雨雨好幾年，怎么就突然走到這一步了呢？

    明明這些年來，她都已經(jīng)習(xí)慣了黃三平在遇到家事上的退縮和不作為，她一直都認(rèn)為這是人之常情，是人人都有的一點短處。他們有了女兒，離婚的名聲有多難聽，孩子會遇到什么樣的白眼她都清清楚楚。甚至在今天上午的時候，她還滿心歡喜，以為自己就要分家跟黃三平去開創(chuàng)獨屬于他們一家三口的幸福人生。

    怎么就突然這樣了呢？

    錢雨悲哀的發(fā)現(xiàn)，她對黃三平脫口而出的，或許不是氣頭上的話，而是壓抑在內(nèi)心很長一段時間的真心話。

    失望早就在慢慢累積，只是她一直蒙騙自己，勸自己天下男人都這樣，黃三平多少是對她好的那一個。

    但現(xiàn)在看來，這“好”就像是晨霧，太陽一出就沒了。在黃三平心里，太陽不是她們娘倆，而是他的親娘他的家人。

    黃老太對他不好，錢雨以為自己對他好一點，這個男人就會把她看做生命相連的親人?，F(xiàn)在看來只是奢望。正因為黃老太對他不好，所以黃三平才執(zhí)著的要去彌補這一份缺失。

    他就跟個渴求大人獎賞的孩子一樣，費心巴力在黃老太面前奉獻(xiàn)自我。

    而她因為嫁給了黃三平，所以就要跟他一樣為黃家奉獻(xiàn)，換來黃老太對黃三平的一點慈愛。

    錢雨拎著包，走的極慢。

    這個點，錢母應(yīng)該已經(jīng)出去擺攤了，她緩緩走著，或許現(xiàn)在這樣最好。她需要有個空蕩的房間，好好整理自己的思緒。

    她沒有跟家人商量就擅自做出離婚的決定，并且跟黃家老二敲定了做粉條的事情，天知道，她現(xiàn)在不過是手里面有了一千多塊錢，這點錢根本不夠她拿下劉二桃娘家的宅基地。

    還有倩倩，離婚了之后倩倩在子弟一小會受到歧視嗎？別人要怎么看她呢？

    錢雨推開家門，硬是憋了一路的眼淚在開門的瞬間掉下來。

    “姐，你怎么這個時候才回來？再晚一會兒我都要讓丁杰去看看什么情況了?！?/br>
    “小雨回來了？灶上還有點燒餅，小鍋里是羊rou湯，趕緊吃點?！?/br>
    “丁杰你不要再吃了！你看看你，這才幾天都胖一圈了！”

    “mama，表舅搶我零食！”

    ……

    看見錢雨哭著回來，錢晴瞬間腦補了種種可能發(fā)生的壞事。

    “姐？你咋了？不是說回去分家嗎？怎么……”

    錢母也從廚房跑出來，看女兒這樣子也慌了：“怎么了？這怎么帶這么多東西回來?。俊?/br>
    丁杰眼疾手快把倩倩抱進(jìn)里屋，塞了幾樣?xùn)|西給倩倩轉(zhuǎn)移注意力，過了一會兒才出來。

    “我要離婚了?！?/br>
    錢雨穩(wěn)定情緒之后的一句話，瞬間讓整個堂屋都沉寂了。

    良久，錢母的聲音才響起來。

    依依向物華 定定住天涯

    “離就離了，你媽我養(yǎng)得起你們母女兩個。”

    錢雨震驚的抬頭，錢母眼里閃著淚光，語氣卻分外堅定。

    “我女兒這么好，離婚是他黃三平?jīng)]福氣，絕對不是你的錯?！?/br>
    錢母知道自己的女兒，如果不是被逼到一定份上，錢雨絕不會說出這樣的話。更何況還有倩倩在，錢雨絕對不是一時興起就放出這么一個大雷。

    錢晴也從最開始的詫異中平復(fù)了心情，她拉著錢雨的手：“咱媽說的對，離就離，離了婚咱們照樣掙錢，”

    錢雨又是哭又是笑：“我爸呢？他會不會不同意？”

    錢母皺著眉頭：“管他呢，他要是不想你離婚，他就自個去黃家過！反正我是只管我閨女過的好，什么名聲都沒有實在的日子重要！”

    錢晴抱著jiejie的手臂，看著錢雨平靜了才問道：“姐，是姐夫欺負(fù)你了嗎？還是黃家欺負(fù)你了？”

    她姐離婚可以，但要是被欺負(fù)了，那怎么說也要討回公道再離。

    錢雨慢慢把分家的始末說了一遍，錢母氣的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

    “我以前怎么就瞎了眼！還覺得黃三平是個好的？這就是個鐵廢物！自己老婆孩子被欺負(fù)的瘦成什么樣了，他還覺得自己日子過的挺好。氣死我了！他當(dāng)年要是直說他不愿意分家，就想一輩子貼在他老娘身邊過，那我怎么也不可能同意你嫁給他！”

    丁杰在邊上炸了，他跟二姐的關(guān)系最好，但并不意味著他跟大姐的關(guān)系不好，大姐小時候那么照顧他。

    “那個鱉孫，等我找點哥們?nèi)プ崴活D！什么玩意兒，欺負(fù)人欺負(fù)的沒邊了！”

    錢晴也氣，本來還覺得姐夫樣樣不行，但好歹對她姐好，現(xiàn)在看，這哪里算是好？

    和稀泥本身就是種拉偏架的行為，倆人都不在同一個水平線上，黃老太對她姐有天然的地位壓制，這種情況下姐夫和稀泥想糊弄，不就是擺明站在他老娘那邊嗎？

    “姐，我支持你離！等離了咱們就一起做生意！我?guī)е惆l(fā)大財！”

    錢雨沉默了一會兒：“做生意的事往后稍稍，主要是……倩倩那邊我怎么說呢？”

    “有我這樣的媽，倩倩后面在學(xué)校會不會被人說……”

    錢晴臉色嚴(yán)肅起來：“姐，你不能這么想。不就是離了婚，你又沒有偷人搶人的。咱們憑什么覺得自己低人一等，包括倩倩，你自己的女兒你應(yīng)該對她有點信心。你們在黃家過了幾年苦日子，倩倩不至于連這點好賴都不知道。別人要說就去說，咱們就使勁往前跑著掙錢，等到你把倩倩送去更高的地方，他們連你孩子的人影都看不見了，誰還能追著你說三道四？”

    錢雨深吸了一口氣：“我緩緩再跟倩倩說吧?！?/br>
    有了家人的支持，婚她是離定了！

    結(jié)果還沒等到錢雨跟女兒說起，第二天的中午時分剛放學(xué)，錢母就帶著倩倩回家來了。

    倩倩哭的不能自已：“mama，你是不是要跟爸爸離婚？”

    “誰跟你說的？！”

    倩倩哭著不回答，錢母鐵青著臉色。

    “黃三平來了，趁著放學(xué)時候堵了倩倩?！?/br>
    第56章 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