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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師妹 第38節(jié)

    南山覺與南棠對視一眼,南棠收起玄靈千機圖,忖道:“我昨日向他傳音,告訴他我要外出歷煉之事,莫非是因此而來?”

    除此之外,她想不出別的原因。

    時間轉(zhuǎn)眼已經(jīng)剩下三天,他們準(zhǔn)備得差不多,馬上就要出發(fā)。不論如何江止身為掌門,而她是重虛宮一員,于情于理她都要通知他一聲,也免得不告而別反惹麻煩,這才在昨夜給江止傳音,至于其他人,她則都沒通知,只想悄悄離開,等到了外頭,再和丙班五個小崽子與夏淮報個平安就是。

    “去會會不就知道了?!蹦仙接X拂袖轉(zhuǎn)身,朝著山下邁去。

    ————

    春醒坊的大殿正中掛著幅巨大的《句芒春種圖》,南棠和南山覺到時,江止正負手而立站在殿中看著《句芒春種圖》出神。

    “掌門?!?/br>
    兩個聲音同時響起,江止轉(zhuǎn)過身來,看到南棠與南山覺相偕而入。

    南棠上次見江止還是自己出關(guān)那天,近一個月未見,江止似乎清瘦不少,眉宇間的精氣神亦大不如前。

    “南棠,你打算外出歷煉多長時間?”江止連簡單的客套都沒有,便直接開口。

    “三年五載……沒個定數(shù)?!蹦咸臎]提自己不想回來的打算,隨口報了個期限。

    “三年五載?南棠,你結(jié)丹未成,壽元所余無幾,這個節(jié)骨眼外出歷煉?”江止面上浮現(xiàn)一絲急怒,全然不顧南山覺還在一旁,“你根本就不想再回來了?!?/br>
    他對南棠還是有些了解的,說穿了她打算。

    “是又如何?我呆在門派內(nèi)難道就能結(jié)丹?你也知道我壽元無幾,那我為何不能趁這有限時間到外頭瞧瞧?”南棠隱約感覺到江止想阻止自己,毫不退讓反駁道。

    上回在去五蓮墟的路上,她就發(fā)現(xiàn)了,江止似乎很抗拒她離開重虛宮,也不知為何。

    “外頭妖物橫行,魔物四出,你如今境況,如何自保?你結(jié)丹失敗,當(dāng)務(wù)之急是再尋結(jié)丹之法,而不是被外人哄騙離開門派受人利用!”江止冷道。

    “掌門此言何意?”南山覺聽兩人吵了半天,見扯到自己頭上,沉聲開口。

    “南山覺,你這些年在門中所行有誰不知,自己荒廢道行去尋起死回生的歪門邪道便罷了,為何要誆騙我?guī)熋??”江止猛地將矛頭對準(zhǔn)了南山覺。

    南山覺冷笑:“都是同門,何來內(nèi)外之分?她是你的師妹,莫非就不是我南山覺的師妹?歪門邪道又如何?我這個邪道,可從沒欺她半分,辱她半毫,更不曾從她手中奪過一件東西。若我妻在世,有人敢欺她辱她,我愿以性命相搏護我妻喜樂,敢問掌門,你做到了嗎?”

    南棠在一旁聽得忍不住想喝彩——瞧不出南山師兄沉默寡言一個人,竟將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一開口簡直橫掃千軍。

    “不論為兄為夫,掌門你為南棠師妹做到了幾樣?”南山覺又逼問了一句。

    江止被他說得啞口無言,臉色數(shù)變,最終望向南棠:“南棠,我知從前諸般過錯皆在我身,不配為兄為夫,但此值你最兇險的關(guān)頭,你能否再信我一回?我已經(jīng)著手準(zhǔn)備開啟太曦鏡,你的金丹……必定可成。”

    “太曦鏡”三字出口,南山覺眉梢頓揚,南棠亦是大吃一驚。

    太曦鏡是重虛秘寶,若然開啟可強提修士一個境界,但代價十分巨大,需要有人以修為獻祭。

    “太曦鏡……”南山覺忽沉吟一聲,轉(zhuǎn)身拋下句話離開,“南棠師妹,你自己斟酌吧?!?/br>
    江止這番誠意,可謂已經(jīng)拿到極致,連南山覺都覺得南棠需要好好考慮。

    歷煉和結(jié)丹比起來,自然后者更重要些。

    江止已經(jīng)走到南棠身邊,輕聲道:“南棠,別走好嗎?”

    “掌門……”南棠沒有考慮太久,目前南山覺離開后就開了口,“你的好意我心領(lǐng)了,這恩情太重,南棠還不起,亦不需要?!?/br>
    “南棠!”江止走到她面前,心內(nèi)已如火灼。

    他只想留下她,不惜一切代價,因為他知道,此一別,今生不可能再逢。

    “你我二人好不容易才從以前的恩怨?fàn)拷O中走出來,我不想再經(jīng)歷一次。江止,那三十年的是非對錯都過去了,別再說什么彌補與愧疚,你不欠我什么,我也不欠你什么。結(jié)丹是我仙途必經(jīng)之難,不是你的責(zé)任,你無需因此自責(zé)。對我而言,也不想和你再有一絲一毫的牽絆?!蹦咸木従彽?。

    她不想再因為恩情而和他綁在一起,那樣的日子過了三十年,已經(jīng)夠了。

    生死,去留,都只是她一個人的事,和他沒有關(guān)系。

    ————

    該說的話說盡,該見的人都見過,臨行前的夜晚,南棠帶著阿淵和銜寶上了重虛宮的觀星巖。

    寒冬深夜,四野俱寂,附近沒有人,各個山頭的燈火都已熄滅,只有云川的光芒,遙遙亮起,與天際一輪弦月交相輝映,璀璨星河斜掛天邊,清晰得仿佛觸手可碰。

    南棠坐在觀星巖上遙觀星河,浩渺天地,這些星辰,也不知會是怎樣的一番模樣。

    “阿淵,你說那些星星,我們能上去嗎?”

    阿淵坐在她身后,認命般用肚皮給她做靠枕,隨著她所指的方向望去。

    能上去的吧?他和螢雪不就過來了?只是該如何回去,卻尋不到歸路。

    星河瀚海之間,藏著太多秘密。

    “明天就要走了,真有點舍不得?!蹦咸挠诌b望重虛宮的無數(shù)山巒。

    夜色深沉,山巒成影,除了墨色輪廓再看不出其他。

    這個她呆了一百年的地方,有她關(guān)于仙路最初的美好記憶,那些時光沉淀成她生命的一部分,好與不好,都是她走過的路,都是仙途上的領(lǐng)悟。

    今夜,注定是個難眠的夜晚。

    除了南棠之外,江止亦難入定。整個重虛,只他一人知道南棠明日離開。

    他留不住她。

    江止站在云川崖邊遠眺——云川的春色依舊,擋不住無邊寂寥。

    也罷,離開重虛宮,興許自得新天地,而他也該好好閉個關(guān),去厘清那錯綜復(fù)雜的過往與岌岌可危的心境。

    夜,就這般悄無聲息地越來越沉。

    這是個平平無奇的夜晚,和過去的一千多年一樣,浮凌山寂靜,安寧,是無數(shù)修士的棲息地,是隔絕了危險的安全區(qū),重虛宮也一樣,陷入沉寂,仿佛沉睡的巨獸,等待著朝陽的升起與白晝的到來。

    和以往的每一天毫無區(qū)別。

    直到——

    尖銳刺耳仿佛無數(shù)鶴唳齊作的聲音,驚徹云霄。

    紅光沖天而起,一束,兩束,三束,三束……血色染亮了重虛宮的天。

    南棠霍地站起,遙望天空接二連三乍起的詭異光芒,驚疑道:“發(fā)生什么事?”

    云川之上,江止收到浮凌山三道告急傳音。

    南山覺踏出茅屋,螢雪飛上璩靈洞,宋詣破關(guān)而出,程嘉月踏劍而起……

    所有的兒女情長,恩怨愛恨,在那一刻通通消散,只剩下鋪天蓋地涌來的強烈不安。

    第36章 滅頂

    沖破天際的紅光已經(jīng)達到七束,分在重虛宮七個方位,宛如將重虛宮牢牢鎖在其中般,而這七束紅光抵天的位置,又照出七股厚云朝著光束圍繞的正中位置涌去,被紅光照得像巨大的血海漩渦。

    星月都被妖異的云渦遮蓋,夜變得詭譎,偌大重虛宮仿佛陷入巨獸之口般。

    南棠翻身坐到阿淵背上,壓低了身子,注入一絲生氣到阿淵體內(nèi),白羆的四瓜騰出四道黑焰,阿淵凌空躍起,按著南棠所指的方位飛奔而去。

    風(fēng)聲呼嘯而過,帶來四野驚恐不安的聲音與空氣中隱隱約約的血腥味。

    這非同尋常的異象讓人心慌,南棠也不知道發(fā)生了何事,她已經(jīng)在第一時間給江止發(fā)去傳音,但江止并沒回復(fù)她,她繼而又給夏淮傳音,卻仍舊沒有得到回音。

    她心中不安漸漸擴大。

    其實就像江止說得那樣,玉昆修仙界并不是個太平的世界,六宗三海以外的地方,多的是危險,數(shù)不盡的兇獸妖鬼鬼視眈眈地蜇伏著,無數(shù)雙眼睛盯著靈氣充沛的山巒與藏有寶貝的大宗大門,再加上強者為尊的規(guī)則,修仙界從來不乏廝殺爭斗,裹在飛仙漂亮的外衣之下,是永無止境的殺戮爭戰(zhàn)。

    外面的世界,更加現(xiàn)實也更加殘酷,別說是兇獸妖鬼,即便是門派與門派,宗門與宗門之間,都時有爭戰(zhàn)。修仙界的爭戰(zhàn),破壞力是震天撼地、傾山倒海的。

    南棠踏入仙門近百年時間,卻還沒有遇見過真正的廝殺。

    重虛宮已經(jīng)平靜了好幾百年。在門派的庇護下,弟子已經(jīng)習(xí)慣太平日子,無從想像爭戰(zhàn)的殘酷,南棠亦不例外。

    阿淵卻已經(jīng)暗自做著準(zhǔn)備,雖然不能與南棠對話,但他的身體已經(jīng)隨著這越發(fā)濃郁的壓力而蓄勢待發(fā)——這股不屬于正常修士的魔氣,他再清楚不過。

    作為曾經(jīng)獨守仙魔關(guān)的修士,他以一已之力,斬殺過數(shù)不清的魔物,這氣息,喚醒他久違的記憶。

    就這般胡思亂想著,南棠飛到一半時,就看到青霄峰上綻起無邊白光,一道龐大虛像自飛鸞浮仙閣后浮起。

    遙遙望去,只見一個盤膝的修士法像端坐云端,與天際詭異的云渦形成鮮明對明。法像的熾烈光芒,將整個重虛宮照得亮如白晝。

    南棠心頭大驚——那是重虛宮的圣祖法像,也是重虛宮最重要的防御法陣,非到萬不得已的關(guān)頭絕不會開啟,然而今夜江止卻開啟法像,這意味著事態(tài)的嚴峻一定超出她的預(yù)想。

    圣祖法像出現(xiàn)的那一刻,整個重虛宮都沸騰了。無數(shù)只仙鶴從青霄峰上四散飛出,每只仙鶴嘴里都銜有一枚玉佩,朝著重虛宮所有的法陣禁制飛去。

    南棠也在那一刻收到傳音。

    江止發(fā)來的傳音,卻不是單獨給她一個人,而是全門派傳音。

    “魔物破關(guān),浮凌告急,重虛宮弟子聽令,備戰(zhàn)!”

    夏淮的傳音緊跟著響起。

    “師妹,眠龍山秦鳳安打碎血獄魔池禁制,攜萬妖偷襲浮凌山,浮凌山大小門派已淪陷過半?!?/br>
    秦鳳安?

    這個名字不算陌生,南棠有印象。

    眠龍山萬筠仙尊的二徒弟,就叫這個名字,然而他為何會打破血獄魔池的禁制?據(jù)傳血獄魔池內(nèi)鎮(zhèn)著的是數(shù)千年前曾與眠龍山脈尊大戰(zhàn)過的魔君邱纏心與她的無數(shù)魔物大軍,當(dāng)時的戰(zhàn)況可謂慘烈,眠龍山付出了數(shù)千上修的性命,才最終將邱纏心與她的大軍鎮(zhèn)入血獄魔池之中,如今怎會突然卷土重來?

    若真是邱纏心,整個重虛宮,又哪有她的對手?

    南棠心臟劇烈跳動,看著遠空中不斷掠過的人影,各個峰頭的修士已經(jīng)按照江止的命令,凡結(jié)丹以上修士集中于青霄峰,合力支撐重虛宮的防御大陣,結(jié)丹以下的修士按山峰到重虛宮各處禁制點守著,所有仙獸同時放出,共御外敵。

    一時間法寶虹芒到處閃起,驚聲不斷。

    天際云渦內(nèi)已經(jīng)飛出成片妖禽,如同巨大的蝙蝠,鋪天蓋飛往重虛宮,卻被圣祖虛像所綻放的光芒擋在外面,這些妖禽進不來,便又發(fā)瘋般朝著圣祖虛像撞去。

    兩道人影自妖禽間緩緩落下,這二人一前一后站著,后面那人著戰(zhàn)甲,執(zhí)長戟,身邊跟著只三頭狼,前面那人像穿了件玄青長袍,但那長袍卻只半邊,另一半臂膀裎露在外,顏色赤紅,他的臉亦是如此,半張臉還是人面,看得出些劍眉星目的模樣,可另外半張臉卻已爬滿詭異的紅色脈絡(luò),猙獰得嚇人。

    這二人停在圣祖虛像上,前頭那人不以為意掃了眼虛像與齊聚山上的眾修,以忽男忽女的聲音道:“螳臂擋車。從浮凌開始,我要踏平眠龍!一個不留?!?/br>
    語畢他揮手落下,后面那人執(zhí)戟朝著虛像刺去。

    一道刺眼紅光炸起,長戟戟尖扎在虛像之上,整座青霄峰震了震。

    江止站在飛鸞浮仙閣之下,身后是重虛宮所有結(jié)丹以上修士,數(shù)百人合力向飛鸞浮仙注入靈力。

    只要圣祖虛像不破,則重虛宮可保,若是虛像傾塌,化神以上的實力再加上這鋪天蓋地的魔物,整個重虛宮,無一人可逃。

    ————

    南棠只思考了片刻,就抱住阿淵的脖頸,讓他改變了方向。